薇薇安是由保姆一手帶大的,顧遠言甚至沒有和她住在同一棟房子裏。

薇薇安從小到大什麽都不缺,她想要漂亮的裙子,明天就會多出一衣櫃的新衣服,想要玩玩具,明天兒童房就會出現幾箱子的新玩具。

她就是這座別墅的主人,呼風喚雨,要什麽有什麽,只是她沒有自己的母親,也幾乎要大半年才能見一次自己的父親。

她就這樣自己陪着自己長大。

她以為所有富家的小孩都是這樣的,直到她上了貴族學院,認識了其他小朋友,才發現他們經常由父母親自接送,放學了有的母親還會帶低年級的孩子去玩一會兒蕩秋千。

只有她全程是由司機接送,她上學時期那麽多好玩的事情,只能分享給司機叔叔聽,司機叔叔常常心不在焉,她後來漸漸也不說了。

他們騙她說她的父親不來接她是因為工作太忙,薇薇安剛開始也相信了,她知道她爸爸是香港首富,身為香港的首富,每天确實要談很多生意的。

她就這樣催眠着自己,可後來她才發現,其實根本不是因為生意忙,而是他的父親,從始至終都在躲着自己。

在她讀二年級的時候,班上有個朋友開了生日會,她們一家人請全班同學去郊游燒烤,薇薇安看到那個女孩的父母給她戴上高高的生日帽,抱着她切蛋糕,眼睛裏的寵溺都快要溢出來。

他們給每個小朋友分禮物,分蛋糕,所有小朋友都很開心,薇薇安收到那個玩具小熊的時候,卻一點兒也開心不起來。

再過幾天也是她的生日了,從小到大,她都還沒完整過過一個生日呢。

那天聚餐結束後,薇薇安死纏爛打地求着司機叔叔送她去顧遠言的辦公室,她都不記得上一次見到顧遠言是什麽時候,那個小小的她,站在房門口輕輕敲了兩下門。

“請進。”薇薇安聽到屋裏傳來的聲音,伸手去推門,可房門太重了,推了兩下硬是推不開。

顧遠言放下手中的簽字筆,擡頭對着大門的方向提高了聲音:“請進。”

薇薇安雙手一起推門,大門只是動搖了兩下,門口的秘書小姐姐看不下去,正要過來幫忙,磨砂的玻璃大門卻被一把拉開了。

顧遠言低頭看着門口的小女孩,抓着門把的右手握緊,眉頭皺成一個川字,他冷冷地質問:“你怎麽來了?”

這句話讓薇薇安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變得冰冷,一路上她想過很多開場白,她甚至想要見到顧遠言的第一面就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但現在她無論如何都無法邁出這一步。

自己的父親,看待自己的眼神都跟別的父親不太一樣。

薇薇安站在門口,怯怯地問:“爸爸,今年我可以邀請小朋友來我家,開一個生日宴會嗎?”

顧遠言低垂着眼睛看着薇薇安,斬釘截鐵地說:“不可以。”

這句話像一瓢冷水把她的心火澆滅,薇薇安的手捏緊了裙角,鼓足勇氣昂起頭問:“為什麽呢?別的小朋友都可以開生日宴會,為什麽我不可以?”

顧遠言沒什麽耐心和她說話:“因為那天是你母親的忌日。”他走回辦公桌,拿起筆試圖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就這麽簡單。”

薇薇安的氣勢軟下來,低頭“哦”了一聲,書桌上的顧遠言拿起一份文件翻閱,他甚至沒有再多看她一眼,冷冷地說:“沒什麽事就先回去吧,小趙,先帶她出去。”

顧遠言向門口的秘書使了個眼色,秘書上來牽走了依依不舍的薇薇安。

一路上薇薇安不停回頭,希望那個男人擡頭看她哪怕一眼,但是他沒有。

從那天起,她知道自己和別的小朋友不一樣的,雖然她擁有許多他們所沒有的東西,新衣服新玩具,銀行卡上每個月多出來的高額財産,卻沒有一份普通的溫暖,和觸手可及的愛。

随着薇薇安越長越大,逐漸進入叛逆的青春期,她漸漸了解到顧遠言和許婧依的許多往事,她知道顧遠言是對許婧依愛得太深了,所以才無法接受她,甚至覺得是她害死了許婧依。

這些薇薇安都可以理解,如果不是那天同學聚會,她出來買酒的時候在高級酒店會所裏撞見顧遠言,他正摟着一個女人的腰準備開房。

那個女人看起來非常纖細,小蠻腰仿佛只有盈盈一握,身上帶着一股迷疊香的香水味。顧遠言将她按在房間的牆上,急切地朝她的耳邊頸部吻去。

薇薇安不知道為什麽,隐忍了很久的情緒在那一刻失控,原來那些坊間的傳聞都是真的,顧大少沉迷聲色犬馬,花天酒地。

起初看到這些新聞她還覺得不值一哂,她知道顧遠言有多愛許婧依,不然怎麽會連自己的親女兒都不想認?可當她親眼撞見這難堪的一幕時,她覺得她真是高看了自己的父親。

于是十三歲的薇薇安将手裏的紅酒砸碎,沖過來對着顧遠言喊:“你不是很愛她嗎?顧遠言,你不是很愛她嗎?”

顧遠言醉眼朦胧地看了薇薇安一眼,他心下一跳,這個女孩确實長着一張跟許婧依過分相似的臉,讓他覺得就好像是許婧依本人站在他面前質問他一樣。

“回去!”他口中冒着酒氣沖薇薇安大喊了一句,“這不是小孩子該來的地方!”

薇薇安咬着下嘴唇,覺得有些可笑,當時她就覺得自己被騙了,覺得顧遠言一直以來對許婧依的深情都是假的。

但她不知道,顧遠言就是因為愛得太深了,至今都不能從那個名為許婧依的回憶的泥潭中走出來,他只能靠着醇酒和美色麻痹自己,似乎這樣,他就可以少想她一些。

仔細看來不難發現,那個女人的眉眼和許婧依也有幾分相似的。

“我讨厭你!”薇薇安看了顧遠言一眼,這一眼看得顧遠言心底發毛,她不過是一個小孩子而已,卻恨得那麽認真,讓他像被人兜頭澆了一盆涼水,寒到了骨子裏。

薇薇安轉頭跑開了,顧遠言輕輕推開懷裏的那個女人,盯着那個空無一人的走廊拐角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