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後,薇薇安就再也沒有主動去找她的父親,而顧遠言也從來不過問她的事,只是每個月定期往她卡裏轉賬,薇薇安沒有清高到不用卡裏的錢自己出去打工。
她覺得反正這是她的父親,用他的錢是應該的,反正他從小就沒有盡過身為父親的職責,花他一點錢又怎麽了?
她非但沒有勤儉節約,反而變本加厲大肆開銷,她以為即使是顧遠言這樣的香港首富也要生氣了,但他并沒有,薇薇安每個月賬上會收到一筆比上個月更大的巨款。
也許這是顧遠言對她的一種變相的補償,但這只讓薇薇安更加讨厭他,他把自己當成了什麽?一個只需要給錢就會收起爪牙乖乖聽話的洋娃娃嗎?
薇薇安對歌劇感興趣,她花錢請了中國最好的歌劇老師當私人家教,舞蹈老師也是一流的。
也許她本身就有天賦,學起來比一般學生快些,老師都很看重她,私下交流的時候總說這個女孩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有一段時間薇薇安在學校被其他女生孤立,也沒什麽特別的原因,無非就是她長得好看又有錢,學習成績還好,舉止乖張卻能收獲一衆男生的青睐,有時候顯得很傲氣,像還沒有磨平牙齒的小奶豹,鼻孔都巴不得沖到天上。
那些人不喜歡薇薇安,薇薇安當然也沒什麽道理貼過去,久而久之,她就成了女生中被孤立的那一個,相反跟男生倒是打成一片,混得很好。
尤其是班級裏幾個不學無術的壞學生,薇薇安覺得他們才是這個學校裏最有趣的人。
她跟着他們一起翻牆逃課,在烏煙瘴氣的網吧裏聯機打游戲,晚上去夜店喝酒跳舞直到深夜。
有時候深夜一個人提着酒瓶,從空無一人的巷子走回空無一人的家,她搖搖晃晃地坐在馬路牙子邊上,淚水突然洶湧而出。
偶有路過的人都不敢靠她太近,看一個背影就遠遠繞開,生怕她突然纏上自己。
之前薇薇安從微博裏看過一句話,是好幾十年前一個加拿大歌星說的,她說,我紋身、抽煙、喝酒、說髒話,但我知道我是個好女孩。
薇薇安看到這句話就很想笑,她想隔着屏幕沖過去問問這個歌星,那你說說要怎麽樣才算壞女孩?
我抽煙、喝酒、說髒話,我承認我就是個壞女孩。
聽別人說,好女孩會上天堂,壞女孩會流浪。
她經常在午夜十分游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像一個找不到家的孤魂野鬼。
那天她在夜店玩得很晚,玩在一起的同學都回家了,出來的時候正好在拐角碰到一群地痞流子,一共三個人,每一個紋着覆蓋了整只手臂的紋身,高大健碩,走在一起頗有氣勢。
“呦,小姑娘,陪爺玩玩啊?”中間那個人叼了一根煙,說話有些含混不清,本來只是不輕不重的一句調戲,說不定薇薇安裝沒看到也就過去了。
可偏偏她那時候心情也不好,路過他們身邊低聲罵了一句:“玩你妹。”
三個人本該和她擦肩而過,中間那位兄弟突然轉身微眯着眼睛看着她:“你說什麽?”
“玩你妹啊。”薇薇安也不甘示弱地回應。
“我草你媽!”中間那個大兄弟直接沖上前來,揮拳就往薇薇安身上砸去,“兄弟們,給我上!”
他招呼身後的人一起上,薇薇安奮力還擊,她父親曾經是凱文特學院的S級學生,她也擁有某種天賦的力量,雖然是一個女孩子,以一打三,居然打得難分伯仲。
夜店門口的人來來往往,沒有一個人對她伸以援手。後來事情鬧到巡街的保安過來抓住他們,一起扭送進了派出所。
幾個人臉上身上都挂了彩,薇薇安嘴角被打得青紫,其中一個大漢比較慘,眼睛直接給打腫了,看起來怪吓人的。
派出所警察打電話給薇薇安的父親,連三個打架的大漢都各自被人領走了,過了一兩個小時,薇薇安的父親這才姍姍來遲。
他來派出所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三四點,警察坐在椅子上不住點頭,想睡覺又覺得趴在桌子上睡實在有損警察的形象。
薇薇安坐在長椅上,盯着地上燈光的影子發呆。
顧遠言走進來,瞥了薇薇安一眼,然後客客氣氣地跟警察辦理好手續,再接受了警察的例行教育一番,來回折騰了二十分鐘,那邊才終于肯放人。
顧遠言走到薇薇安跟前:“走吧。”他跟她說,說話的聲音甚至都沒有和警察交流來得熱絡,他沒有去查看她的傷勢,連一兩句虛僞的關心也沒有。
薇薇安沒有說話,跟在他身後走出派出所,直到在派出所的門邊,顧遠言才點燃了一根香煙,他抽了半根,淡淡地對薇薇安說:“顧薇安,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他語氣裏有毫不掩飾的鄙夷,這讓薇薇安覺得有幾分可笑,她從小到大做了那麽多事,她努力成為班級學習成績第一的學生,她努力将一切做到最好,可又能怎麽樣呢?
還不是連他的半句誇獎都得不到,除了有大把大把花不完的錢,得到的關照甚至不如顧遠言家裏養的那只狗。
他從來不和她住在一起,他都沒有給過她哪怕半分父親應該有的關懷,他有什麽資格說他很失望?
薇薇安被揍得青紫的嘴角上揚:“恰好,我也是。”她沒有去看顧遠言,而是盯着深紫色的天際冷冷道:“顧遠言,你也太讓我失望了。”
他們兩個誰也沒有再說話,顧遠言打電話喊來薇薇安的專屬司機,那個司機終于将車緩緩開到,薇薇安卻只能冷笑着不說話。
你看他啊,該有多讨厭自己,都不願意兩個人搭同一部車送她一程。
“既然我們彼此都這麽讨厭,那就不要再做父女了吧?”薇薇安看着那輛跑車緩緩停在自己面前,心中湧起一股子酸澀,卻也有說不出的釋然。
好像身上始終背着一塊沉重的石頭終于放下了一樣。
“房子也好,車子也好,你大可以收回去,也不需要每個月往我的卡裏打錢。”她依然沒有去看顧遠言,她怕看到他的表情她就會忍不住哭出來。
“顧遠言,我不想再做你的女兒了。”她冷冷丢下這句話,邁開大步往街邊停着的那輛跑車走去,拉開車門,再用力将車門狠狠關上。
這全程顧遠言都沒有說一句話,薇薇安也不清楚他臉上到底是什麽表情。
“回家。”薇薇安朝司機冷漠地發出這個指令,卻在說到家的那一刻差點掩面而泣,她盡量讓自己的身形坐得筆直,按着按鈕徐徐關上了車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