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侖住在緊鄰主營的大帳中,洪宇自從退出埕城後就不知所蹤,留下他協助尚玄心。主持整個中平國諜網的莊侖,其能力絲毫不亞于尚玄心,甚至于才華更高,畢竟在敵人的地盤上打拼,稍有不慎不僅誤己,更會誤國。
布局上萬個地下據點,交往各類人物,甚至安排三師弟尤博在歐國雲事變之夜潛入皇宮,渾水摸魚煽風點火,這個宗師之下第一強者,已将暗諜做到了極致,至于安排人手滅了歐國雲滿門,則足以讓本國憋屈了十餘年的朝堂與百姓揚眉吐氣。
唯獨恩師對此事不以為然。
看着尚玄心平靜的外表下,不分日夜的操勞,莊侖有些心疼,自己師兄弟幾人中,就他與尚玄心最是勞心勞力,慕成初輕功無雙,也是恩師最疼愛的唯一女徒,卻從未擔當過大任,反而自進入食人山後就失去了消息。
最為痛心的是三師弟尤博,竟然冤死在歐國雲手下。半年前那場事變,莊侖一直遠遠注視着,即使當時圍攻嚴緒清時,歐國雲是除了火槍以外唯一能破開宗師防禦的武者,也是他所見到的唯一能徒手接下樸算影鐵箭之人,但歐國雲畢竟在事變之時武功全失,恢複再快也不可能短短數月就強到能殺尤博。
對于恩師與嚴緒清交手之時忽然退出,莊侖與尚玄心看法一致,只是兩人從未對此事有過交流,恩師無論做什麽,自有他的道理。
攻城還要在幾日之後,一路追擊李紀淵殘部,重型火炮和移動箭樓還未來得及運達,埕城守軍自然不敢輕易出城,只會龜縮固守。
莊侖揉揉眉心,準備歇息。
春季雖已到來,但初春夜裏的寒意并不下于剛過去的寒冬。黑暗的天空中沒有月亮星辰,依舊刮着不小的北風,刮過剛生出綠意的草地,吹得倉陽軍營門前一排火把劇烈搖蕩,幾名值守的士卒緊了緊身上的棉甲。
此時,埕城南門緩緩打開,一支五千人的騎兵湧出,戰馬用棉布裹蹄,馬鞍兩側挂着黑沉沉的包裹,不知裝着什麽,戰馬上每一人都未披甲,而是穿着緊身黑衣,人人攜帶一只大弓,手持長矛,沉默的過了護城河,然後在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緩緩向着尚玄心所在的南面營寨馳去。
為首一人是追随李紀淵回來的尹動,在他身側,赫然竟是姚草和短刀客。
……
……
尚玄心在靜坐調息中被突如其來的驚呼打斷,大帳外隐隐火光通天。
“真敢劫營?”尚玄心皺一皺眉,站起身,此時負責夜間值守的一名大都統已是帶人與來人激戰起來,一名傳訊士卒急匆匆來到尚玄心所在的中軍營帳,“報…敵襲…”
此刻,外圍營寨已是一片火海,尚玄心微現怒意,已是打定主意讓夜襲之人永遠留下來。
“不要小瞧了這幾千號人馬,你看那領頭數人身手極為利落,那是……”莊侖飄然躍上大帳頂上,運目力分辨一裏外的黑衣敵軍首領,竟然在黑夜裏看得十分清晰,“一個是姚草,一個是尹動,另一個大概就是殺了金越之人了。”
數十丈外的一個大帳頂上,一個消瘦筆直的身軀正在彎弓引箭,正是樸算影。他已是射出今夜的第十箭,除了射倒七名普通士卒,其餘連續射向姚草的三箭都被挑飛,樸算影倒是毫不氣餒,略作調整後将這一箭射向那個手持短刀的漢子。
悅耳弓弦聲響起,樸算影單手松開,伴随着厲嘯,刺透黑暗的鐵箭到了那漢子身前,竟是略一停頓,接着往上飛起,帶着厲嘯破空而去,也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中軍營兩翼各有一名大都統帶着萬餘鐵騎飛奔而出,直奔來襲騎兵身後,顯然是打算斷其歸路。
埕城夜襲人馬放的這一把火,借着風勢,迅速燒燃連綿十餘裏的倉陽軍營寨,火光中尹動哈哈一笑,大呼一聲:“走!”
正面迎擊尹動的大都統怒喝道:“我倉陽軍寨,豈容你等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當即下令追擊糾纏,為兩翼援軍拖延時間。
尹動往回疾馳不過二裏,就被兩萬鐵騎截住,陷入包圍。
但令這兩名倉陽軍大都統驚訝不已的是,他們身後不知何時也出現大批鐵騎,似乎早已等候在此地。
不到一柱香時間,一場混戰過後,兩名六品武士水準的大都統連同他們的侍衛隊都死于姚草和短刀客之手,失去首領的兩萬鐵騎被數倍于己方的敵軍絞殺。
追擊尹動的大都統和随後發現情況不對前來接應的援軍,在黑沉沉的大地上被一陣陣箭雨擋住。
夜太黑,視線極差,使得尚玄心下令停止追擊,鳴金收兵。
中軍帳內,一名将領沉着臉,正對上方的尚玄心報告軍情。
“大都統雲劍、康小川陣亡,萬夫長寄誠用、車是其陣亡,損兩萬一千人,傷……”
聽着下屬的報告,尚玄心臉色平靜,只有莊侖看到,這位大司馬放在身後的白淨手掌握成拳頭,因為用力而指節發青。
雖然對中平國地形了若指掌,但那只限于紙面上,而且也只是尚玄心、莊侖等少數幾人掌握,今夜月黑風高,對于絕大多數将士來說,都是第一次來到敵國都城外,火把照映之下,目視不過數丈之距,大軍的調動速度已是超過普通軍隊,并且及時攔住了尹動,如果不是事先對手設下埋伏……
尚玄心平複一下心緒,問莊侖道:“師兄,箭樓和火炮能往前趕嗎?”
這支大軍的五千斥候部隊由莊侖統領,尚玄心自是想讓莊侖通知後面押送攻城裝備的隊伍加快速度。
莊侖在埕城內的據點幾乎被一鍋端,所以未能及時得到城內人馬調動的信息,但朝堂之上的內應,為何也沒有消息傳來?
尚玄心擅于兵道,而莊侖則是詭道高人,此時聽尚玄心問話,回道:“師弟,我倒不在意這幾日時光早晚,今夜之事于我軍并無太大影響,只是略長對手志氣。”頓一頓,又道:“李紀淵這個敗軍之将回到埕城,雖然失勢但其根基仍在,按我對他的揣測,此人必不甘于就此淪落,朝堂之上盟友極多,恐怕會出現政争,劉世傑又如何鬥得過這老狐貍?到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