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刀客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用繼續前行作了回答。
鐵尺幻成一片黑影,一股冰寒之意籠罩住短刀客。
短刀客樣子猥瑣,短刀怪異,就連拔刀的手法也透着與衆不同,雙手一扭,兩只短刀離開腰間,旋風一般迎上幾欲結霜的鐵尺。
二人交戰并無一絲金屬相擊的碰撞聲,兩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在方圓四五丈內閃現,全是兇險無比的貼身近戰。
索格圖盯着短刀客若有所思,武祠對于天下武技收藏極為浩瀚,幾乎東洲十五國每一家大宗派絕學都有涉及,唯獨對于短刀客的進手刀法未曾涉獵,這刀法看起來全無章法,卻仗着迅若鬼魅的身法和鋒利無比的短刀克敵制勝。
鐵尺曾被嚴緒清擊得扭曲如麻,雖用秘法恢複,終是傷了其內的鐵精,鐵尺的主人自然看出短刀鋒利,所以二人相鬥之時,一開始就有所忌諱,略失先機。上百回合後,鐵尺寒影被壓縮的越來越小,而潑風般的短刀越發閃亮,氣勢更盛。
短刀客雙手一并,兩只短刀合在一起,口中喝道:“去!”
鐵尺主人急退,幾縷黑發在身前飄蕩而落,手裏的鐵尺只剩下半截,另外一半遠遠飛出,劃出一道弧線叮當跌落在幾十丈外的青石板上。
短刀客不做停留,繼續走向一直冷眼旁觀的索格圖。
索格圖眼中光芒一現,揮手示意正要續戰的鐵尺退下,對短刀客道:“你要挑戰我?”
短刀客瘦小的身軀一挺,一直散發的那股猥瑣之意更為濃烈,也不答話,依舊用行動回答了索格圖。
嚴緒清微微點頭,他相信短刀客能看出索格圖的實力深不可測,敢于挑戰這片東洲最頂尖的強者,憑這份勇氣,其武道或是不可限量……
此時,嚴緒清暫時忘卻了對歐國雲一系的敵意,倒是多了對眼前猥瑣漢子的欣賞,只是憑其實力挑戰索格圖,怕是難撐一招。
“咳,”嚴緒清咳了一聲,“凱平,你暫且退下。”
短刀客一愣,身旁老者喚出他的本名,于他而言是極少得到的尊重,便停住腳步,對嚴緒清一抱拳,欲言又止。
索格圖看出這猥瑣漢子武技不錯,但腦袋似乎不大清楚,憑那兩把刀就來挑戰他,即使殺了此人也是一種羞辱。
一個頂尖強者殺一個傻子,不僅有失身份,只怕也會被人當成一個傻子。
嚴緒清喚退此人,倒是給了索格圖一個臺階下,只是一人是惜才,一人是不屑,使得短刀客性命無恙。
因短刀客的突然介入,索格圖也不再停留,冷笑一聲,帶着鐵尺主人迅速離去。
嚴緒清能堅持到兩名強大對手退去已是不易,此刻臉色已經變為死人般的青黑色。他沒有選擇回宮,單手一卷袖袍,裹住短刀客進入南亭街邊一間商鋪,接着又穿過商鋪,二人如同先前離去的洪宇、索格圖那般消失在京都裏。
等下一刻嚴緒清現身時,短刀客正背着他,埋頭進入一間大院。
……
……
今日一戰,是嚴緒清此生的最後一戰。
如若讓宮裏知道嚴緒清重傷垂死,造成驚慌,只會令埕城提前被破,所以嚴緒清選擇這個購買于三十年前的大院作為此生最後的安息之地。
留給世人的,最多只是宗師隐身于世間的那份神秘,而不是死訊帶來的絕望。
大院裏只有一個仆人,做些日常打理清掃之事,此刻仆人尚在午睡,并不知道院子的主人已經回來。
嚴緒清指引短刀客在一個極不起眼的牆角扳動一個機鈕,一陣輕響後,地面石板挪開,現出逐漸向下的臺階。
短刀客背着嚴緒清走下去,地面石板複又恢複原狀。
在剛剛點燃的油燈下,嚴緒清盤膝端坐在一只蒲團上。此刻老人的額頭已是極為恐怖的下陷,兩只渾濁的眼睛無神的看着慢慢變亮的狹小空間,謂然嘆息:“油盡燈枯,人老壽絕,天道循環,報應不爽……”
說退洪宇,驚退索格圖,嚴緒清已是盡了全力,連命都獻了出去,對于這個王朝肝腦塗地,死而後已,沒有任何人有資格再讓他做些什麽,當然,此時的嚴緒清也無法再做出什麽……
嚴緒清轉臉看向陰影中的短刀客,說道:“跪下!”
綽號短刀客的凱平不知老者何意,愣愣看着垂死的嚴緒清。
嚴緒清無奈解釋道:“你知道老夫是誰嗎?”
“……嚴大帥……”
如果是個機靈一些的人,立刻就會知道素來不收弟子的一代宗師要做什麽,偏偏短刀客一臉懵逼。
“你想修得老夫一身本領麽?”
“哦…當然…”再無後話。
“……”嚴緒清有些無語,“你沒有師承嗎?”
只要有師承,自然知道拜師學藝,沒想到短刀客回道:“師承?是問我有沒師父交吧?”然後搖搖頭。
嚴緒清雙目一亮,“那你這身武技是無師自通嗎?”
“……那倒不是,當年到烈陽城打算應征入伍,死活沒人要,還被打個半死,沒奈何跑到食人山讨生活,在一個蛇洞裏找到這兩把刀,然後日夜在山裏捕獵毒蟲猛獸……”
嚴緒清有些驚訝的擡一擡眉毛,難怪此人身法那般詭異,但他知道食人山本不是常人能夠生存之地,不說毒蟲野獸,就是夜裏出現的毒瘴也會無聲無息取人性命。
嚴緒清感應了一下短刀客的身體,不由輕聲笑起來,說道:“原來你是罕見的無相之體,不懼毒物。”頓一頓,忽然想到歐國雲,那也是一個怪胎,傳言幼年時一直在食人山逗留。
驚退索格圖,這短刀客也有一份功勞,無懼頂級強者的勇氣,令嚴緒清在大限将至時有了傳承衣缽的念頭,想到少年姚草,再看看眼前目光呆滞卻又不乏淳樸的猥瑣漢子,如果得其真傳,這王朝就能出現兩名宗師……
思維簡單卻又悟性極高,才能修得道心,守住初心!
短刀客看着額頭塌陷後顯得面孔猙獰的老人,有些明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