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客圓通狠辣,注重掌控權利與平衡,對待政見不同者施以排擠、打壓、拉攏等種種手腕只求獨大。治軍卻需激勵、鼓舞,不斷提升戰力,自然需要在軍營裏發掘出武技高強、悍不畏死的英雄人物,令他們成為那些年輕士卒的榜樣,衆将士以強者為目标,才可能出現更多的強者與強悍的營隊,方能戰無不克。
這樣的英雄人物,除了象尹動那樣在戰場上湧現,更需要在日常治軍時着力發掘培養,畢竟年輕人的成長需要一個過程。
嚴緒清嘆口氣,如果歐國雲仍在朝中主持軍務,必然不會如此局面。
只是歐國雲的心太大,竟癡人做起白日夢妄想稱王,這樣的人即使再強也必被碾成齑粉。
平複了一下複雜的心情,嚴緒清捋了捋長須,仔細詢問起軍情。李紀淵也知道時局危亦,當着這位三朝元老,自己對戰争如同一張白紙般一無所知,如果不将實情通報,怕是再也沒有機會當面請教了。他沉吟許久,細細将這裏的情形講訴一遍。
當聽得城中兵力只有五十萬,并且糧草補給也出了問題時,嚴緒清的一顆心沉到谷底。
雖然嚴緒清一直面色淡然,李紀淵依然能感受到他的痛心,擔心老人過于失望,停頓片刻後,繼續說道:“……憑我鎮庭關城高壁堅,将士勇猛,最終勝負尚未可知。”
嚴緒清擺擺手打斷他的話。
這是多麽大的一場敗仗?
號稱百萬大軍,實際有九十五萬人,以逸待勞迎戰遠道而來的百萬疲憊之師,竟然一戰折損十餘萬人。最令嚴緒清擔憂的是寒山和天興山的兩個防區,眼下只怕更是兇險。在京都,他已經得知山熊軍和豹元軍救援失利的消息,那兩處駐守的三十萬人如今還有多少?酷寒的十二月即将來臨,沒有糧草補給,恐怕是全軍覆沒的結局。
失去了外圍的支援,如今這座大城只是一座被困死的孤城。
如無變數,這将是一個死局!
嚴緒清出京時也想到過各種不利,卻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不利。也難怪倉陽軍敢于打到距離京都僅有百裏的小池城,正是因為掐住了王朝的命脈才敢這樣肆無忌憚。
百萬倉陽軍經過那一場決戰,已把王朝切割成數片,并且掐斷了主戰場的所有情報信息。如果此次自己沒有出來,只怕鎮庭關失守了京都都不知道。
尚玄心可以放任虎贲軍在後方胡鬧,可以讓王朝其它邊境部隊和京都聯系,唯獨困死了這片戰場,因為這裏集中了王朝八成的兵力,成為了這場舉國之戰的“眼”:此處一潰,全局皆潰。
這一切都表明尚玄心對整個王朝的時局、兵力數量、戰區分布甚至于主将強弱都盡在掌控中。
借王朝內亂的天賜良機發動戰争,利用強大的火器火藥強行打通食人山那道天然屏障,更是利用強悍的軍械裝備迅速取得壓倒性的優勢,最後牢牢困住王朝的精銳力量。
尚玄心的每一步都是算無遺策……
李紀淵先前說話時被打斷略有不悅,此時見嚴緒清緊鎖眉頭陷入沉思,淡淡說道:“本王懷疑朝中有倉陽國奸細,還有一支或者幾支隐藏的敵方力量在王朝猖狂橫行……”
嚴緒清擡頭看他一眼,等着繼續說下去。
李紀淵飲一口茶,輕咳一聲,說道:“歐國雲的家眷在劉成庸老家被全部斬殺,本王未曾派人去做,想必大帥也不屑于為之。”
嚴緒清眉頭皺起來,似乎想到了什麽,依舊沉默。
過了半晌,他看向李紀淵,問道:“我們在倉陽國的諜網由誰主辦?”李紀淵回道:“以往由歐國雲主理,王朝境內外的密探明面上歸兵部下屬的軍機處管轄,暗地裏均由一個叫做民情署的控制。他叛亂時,本王安排接管了境內的密探組織,境外的尚無暇顧及。”
嚴緒清知道以往三位侯爺你争我奪,各有自己的密探和釘子,軍機處數年前已劃歸李紀淵,算是接過了明面上的境內外諜網。叛亂平息過後,歐國雲遍布王朝的各類生意都被李紀淵收歸名下,卻沒有整理那些情報網,也許他認為國內已經沒有了政敵,這事可以緩一緩,卻不料倉陽國突然宣戰,此時才發覺情報的重要性,卻已是來不及梳理。
王朝的這些官僚習氣由來已久,當有利可圖時,官衙會體現出極高的效率,而做無利的實事時卻相互推诿、不願作為。
他嘆口氣,擡眼看着李紀淵,緩緩說道:“王爺已經與京都失去了聯系,兵部大臣游昌宏也在這裏,怕是有了倉陽國的消息,你們也得不到。”
李紀淵默不作聲,他自是知道情報在此時十分重要,但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眼下解決糧草補給才是當務之急,而嚴緒清因為行蹤已經暴露,呆不了兩天就要趕回京都,這裏沒有強者可以依仗,加之士氣低落,冬季就是大限了。
他看着嚴緒清,老人頭發染黑,面上的皺紋卻遮掩不了,六百裏路趕過來,又救了少年姚草,憂國之心天地可鑒。
眼前的老人或許是鎮庭關堅守下去的唯一希望。
國有宗師,誰能滅國?城外強敵,又有誰是宗師一合之敵?
兩人見面至今,李紀淵雖然掩飾的極好,卻自知自己的身體與功力早非幾個月前可比,此時二人對視時,嚴緒清見他眼中閃出一絲精光,知其所想,淡然一笑。
“王爺,洪宇敢讓尚玄心進入王朝腹地,自然有恃無恐。老夫昨夜已經探過敵軍中軍大營,見到了那個年輕人,确是人中龍鳳,比起神機侯只強不弱,想要取其性命,并非易事……”
他想起當初的京都之夜,那支對着自己胸口迸發火光的武器,至今心有餘悸。當時若非時時提防,憑借警覺躲過,真要被擊中,就算是宗師一樣會死。
“大帥除了洪宇,難道還有其他對手嗎?”
“老夫來這裏時,已經遇到一個出乎意料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