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場中爆發出一陣熱烈的喝彩,當然這樣的掌聲是送給淩冉的,和季夏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阿曼達在淩冉拉動保險栓的那一刻按下了秒表:“十七秒!女神你真的是太驚人了!”她看向淩冉的目光裏充滿了崇敬之情,沒有再去挖苦季夏。
因為場中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季夏和淩冉之間只有一點點的差距,一個動作,甚至都不到一秒鐘的時間。
在這之前的一秒還有不少人覺得也許季夏會翻盤獲勝,就是毫厘之間啊,但是哪怕只是在毫厘之間,她輸了就是輸了。
雖敗猶榮這種話,季夏從小到大都是不信的。第二名就是不如第一名光彩照人,大家的掌聲和喝彩也不會送給一個失敗者。
淩冉将那把瞄準季夏的左輪手槍放下,然後雙手響亮地鼓了幾個掌。
也許在一年級的新生眼裏,覺得季夏根本沒有多厲害,也就是安裝零件的手速快了一點,才能勉強和淩冉平起平坐。
可淩冉卻知道,一個普通的,沒有接受過正規訓練的新手,第一次接觸槍械,要在短短一周的時間內達到這個速度有多難。
二十幾秒,三十幾秒的裝槍時間,這裏的絕大部分同學都能做到。
但是要将速度一下提高到十七秒,難,真的是太難了。
季夏朝淩冉鞠了一躬:“是我輸了,到底還是不如學姐。”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裏有些微的不甘心和無可奈何,但那也沒有辦法,輸家就是輸家,輸家就該躺平任嘲。
阿曼達得意洋洋地看着季夏:“說什麽天命呢,大概也不過如此吧。糟糕,比賽前忘了立賭注,現在想想,多少得有點什麽懲罰吧。”
“哇。”薇薇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感情你們還帶秋後算賬的啊。”
阿曼達從鼻孔裏出氣,一臉輕蔑地看着薇薇安:“有本事,有本事你贏一盤啊,說話鼻子沖到天上,牛氣哄哄的,不還是輸了。”
“也不知道是在說誰。”跟別人打嘴仗,薇薇安也是沒在怕的,“你厲害,要不你跟季夏比一場呗。”
“你……”阿曼達想往前沖,卻被淩冉拉住了胳膊,最後只能乖乖站到淩冉身後,嘀咕了一句,“真不知道風陌揚會不會後悔收你當徒弟。”
這句話像戳破氣球的一根銀針,讓季夏感到一種徒勞的無力感。
她又想起那天晚上在教室裏,她信心十足地對風陌揚說:“放心吧,我一定不會給你丢臉的。”
明明那麽努力了,明明像從海綿裏擠出水滴一樣,每一天都花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在練習,她真的已經盡力了啊,可到頭來,最後的結果還是不盡如人意。
更讓她感到無力的是,今天的自己并沒有發揮失常,換句話來說,她甚至有些發揮超常,可還是比不過淩冉啊,怎麽努力都追不上她啊,于是這些天的辛苦都變得像一個笑話一樣。
要跟他們這樣的人比肩而立,要有多難?能有多難?
風陌揚可能真的會後悔吧?季夏自己都不無絕望地想,是因為自己盡了百分之一百二的努力,也達不到別人随随便便就已經達到的水準。
“我當然不後悔。”教室後門有一個清亮的聲音傳來,大家循聲望去,只見風陌揚靠在教室後門的門框邊上,也不知道在這裏靜靜看了多久。
他一步步朝這些人走來,一步步走到季夏的身邊,季夏像個做錯事等着挨罵的孩子一樣把頭低下去。
風陌揚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其實已經足夠好了。”
“可還是……”季夏低低地說。
“那又怎麽樣呢?”風陌揚嘴角上揚看了淩冉一眼,“我确實很想贏,但比起贏更重要的,是我想要看到你的努力。”
季夏慢慢擡起頭,看着風陌揚帶有笑意的眼睛:“所以其實足夠了,因為我已經看到了。”
那天清晨的陽光特別好,透過玻璃窗照進教室,白色的窗簾起起落落,一切都變成了明麗的色調。
這樣多好啊,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不會只注重最後的結果,而會看到你過程之中的努力。
不過再多的努力,最後沒有成效也沒有用,在別人眼中那就等于零。
所以啊,季夏在心底對自己說,一定要更努力,更努力才能追上他們這些人的步伐,她從未有一刻,如此想和風陌揚并肩站在一起。
風陌揚就像一個發光發熱的球體,原本季夏不敢和他有什麽牽扯,不敢融入他的圈子,害怕和他産生交集。
可陰差陽錯的成為風陌揚的徒弟之後,她又是如此眷戀待在他身邊的感覺。
她不知道這份特別的待遇什麽時候會消失,但是她想要能在他身旁逗留得更久一點,讓風陌揚也能夠看到她。
心裏頭好像有一個灰頭土臉的小人兒從地底鑽出來,她是如此張牙舞爪,又是如此小心翼翼,像一個用尖銳的刺武裝自己的小刺猬。
她站在不近不遠的地方看着那團亮光,她抓耳撓腮,不知道該往前走還是重新鑽回那個洞裏。
她明明覺得自己配不上這份榮耀,又不舍得連争取一下都不嘗試就直接丢盔棄甲。
她一遍又一遍地來回繞圈,抵着下巴反複思考,最後望着那團光亮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季夏明白,風陌揚喜歡的人一定是足以與他相配的人,一定要聰明貌美,一定是閃閃發光,令人稱羨的存在。
為了離他更近一點,她想要努力成為這樣的人,能夠跟他比肩而立的人。
後來季夏問過風陌揚,問他覺得天資更重要還是勤奮更重要。
風陌揚直言感覺她這個問題問得很蠢,他說缺一不可,都很重要。
“如果非要分出一個高下的話,那我只能告訴你,我們大部分人,都沒有努力到可以去和別人拼天資的程度。”
“而有天資的人不努力,甚至可能連那些努力的普通人都不如。”
季夏想了想,接着問,“所以即使像你們這樣的人,也需要很努力嗎?”
風陌揚好像聽到了什麽很好笑的話:“你覺得不需要嗎?”
他輕輕巧巧地一笑置之,“我告訴你,學院裏的人這叫什麽努力啊,過去我可比這裏的絕大多數人努力多了。”
他的眼睛裏藏着什麽故事,三兩句話閃爍其詞地帶過,季夏也沒敢開口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