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門見山,“我看了阿娘寄來的信,多謝你對我父母的關心。”

“哦,那個,”顧玄齡有些局促起來,“我只是想盡一點自己的綿薄之力,你父母親的事情,我也很遺憾。”

“真的謝謝你,你那些藥材很有用。不過今後就不必了。”琳琅還是不想欠他什麽人情。

顧玄齡卻認真起來,“琳琅,這是我欠你的。”

穆琳琅搖搖頭,“你我之間,早就互不相欠了。那是我還恨你的時候說的氣話,現在,我已經不怨你了。”

顧玄齡聽到這話卻絲毫沒有解脫,似乎又墜入了另一個可怕的世界裏,不恨也不怨,就代表着完全無關,和陌路人沒什麽兩樣。

琳琅看他的樣子有些奇怪,連喚了好幾聲他都沒反應。顧玄齡面無表情,內心卻早已瘋癫了一般,互不相欠,互不相欠······如同魔咒的幾個字,他雙手緊緊攥着,骨節咯咯作響。

“阿琅。”蕭承翊騎馬過來,從馬上跳下,冬日的暖陽籠罩着他潇灑矯健的身姿,他帶着迷人的笑容走過來。

都成親這麽久了,穆琳琅還是時不時為他上好的相貌眩暈,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王爺,你,你怎麽在這?”

“路過,接你回家。”他言簡意赅,牽過她的手,看着有些失神的顧玄齡,“顧院判也在這裏啊。”

“是,見過祁王爺。”他虛虛的行了禮。

琳琅晃了晃承翊的手,“我們走吧,冬兒還在馬車上等着呢。”

“姨父!”冬兒晃頭晃腦的跑過來,抱住祁王的大腿,“姨父,我們去看福寶妹妹吧!”

說起來,承翊這冰冷的性子,一般人見到都會發憷,冬兒卻完全不怕他,見識過承翊的騎射之後,他更是完全黏着他,把他當天神一般的人物。或者是一塊美味的豬頭肉,一瞧見就兩眼放光。

承翊抱起他,“好,這就帶你去。”

“還有還有,我的弓箭做好了嗎?”

幾個人熱鬧的走遠,顧玄齡落寞的神情裏,摻入了不甘與怨恨。

祁王府內,冬兒與福寶玩得很高興,琳琅在一邊笑眯眯的看着他們,承翊把她拉到一邊坐下,“我有事情對你說。”

“你說就是了。”琳琅還帶着笑意看向那兩個孩子,冬兒自己才拿穩筆,卻又開始做福寶的師傅了。

“最近邊境有些動蕩,鄰國的軍隊動不動就去挑釁,皇兄已經收到了好幾份奏折,昨日大殿上也沒有選出平亂的人選,我想主動向皇兄請纓。”承翊不急不緩的開口。

琳琅立馬否定,“不行,太危險了,而且——”失去大哥的陰影還未散去,琳琅神色緊張起來,“我不想讓你去平什麽亂!”

“阿琅,這件事雖然皇兄還沒有定論,但他肯定也知道,我是最好的人選。朝中大臣們推舉出的将領,都是他們各自派系的人,為了鞏固自己的利益罷了。”承翊定定開口,“這件事對皇兄十分重要,對我,也很重要。”

琳琅還沒有明白他的意思,心情依舊低落,“我只知道,你的平安,對我和孩子是最重要的。”

承翊無奈的笑笑,“你仔細聽我說,我如果完成了這次重任,就可以找皇兄要一個賞賜,明白了嗎?”

一年前的承諾浮上心頭,琳琅心頭一震,“王爺真的做好準備,和我一起離開了?”她心裏慌慌地,“那,你有把握皇上會同意嗎?還,還有,會不會太危險了,不行不行,承翊,你還是不要輕易許下這個,先不要想這麽多。”

她真的是怕了。

承翊的眼睛亮如寒星,自從成家之後,他身上的氣息愈發溫暖了,但也只在少數的幾人面前展露,他耐心溫和的勸琳琅,“我和你說這個,是想讓你心裏有個準備,不要到時候消息太突然,你會不知所措。”

“我現在就已經不知所措了!我一想到你去那麽危險的地方,我就······”

兩個孩子突然跑過來打斷他們的話,舉着一上午的勞動成果——兩張黑乎乎的不知所雲的書法,冬兒道,“我寫的,是我的名字,顧敦敏,還有母親的名字,穆寒傾。”

“哦,”承翊點點頭,又看向福寶,她舉着的那張墨跡更大一些,“你寫的是什麽呀?”

福寶口齒不清道,“這,這是畫,畫得是阿娘。”

門外,安嚒嚒端着飯菜走來時,懷綠正呆呆的立在門外,安嚒嚒撞了她一下,“怎麽不進去啊,發什麽呆呢。”

“哦,進去,這就進去。”她如夢初醒道。

午膳已經布好,琳琅整理好情緒,承翊拍拍他的手,“我們晚點再談吧,你陪孩子用飯,我要進宮一趟。”

他走後,琳琅情緒還沒有平複下來,福寶又搗亂把茶杯打翻,茶水濺了她一身,安嬷嬷趕緊給她擦拭,“王妃沒燙着吧。”

“沒,沒事兒。”琳琅站起身。

“我的小祖宗哦,吃飯小心些嘛。”安嬷嬷無奈又寵愛的看着福寶,福寶吐了吐小舌頭,渾然不在意。

琳琅道,“我去換身衣裳,安嬷嬷你看好他們。”

剛剛出來,懷綠立刻跟了上來,“王妃,奴婢有些話,不得不說。”

懷綠極少這般主動與她說話,琳琅有些奇怪,她停下來,用帕子擦了擦衣裳,“怎麽了,什麽話?”

瞧她咬着唇有口難言的樣子,琳琅又問,“你家裏遇到什麽困難了?”

“不是,奴婢家中,早就沒有其他人了。奴婢是剛剛······不小心聽到您和王爺的對話,王妃,你說的離開,是什麽意思?你們難道要抛下這王府嗎?”

琳琅心頭一震,怎麽會被她聽了去?她頓了頓,擺出女主人的大氣風度道,“這件事還沒有定論,你不要多想,也不要伸張。你是王府的老人了,應該知道分寸。”

何況她一想到承翊再去戰場,心裏就砰砰跳得厲害,實在無暇顧及旁人的情緒。懷綠卻不依不饒,攔在她面前,“王妃,你們不能丢下這裏,如果你和王爺都走了,這王府又會屬于誰?這裏肯定又有一番翻天覆地的變化,而且,而且我們這些下人,到時候該何去何從啊?”

琳琅忍着性子道,“我說了尚未有定論,你不必慌張。而且,就算這宅子換了新的主人,你們也不會離開的,特別是你,可以繼續做你的管家,你大可放心。”

“你如何能保證!”懷綠一着急,竟抓住要離開的琳琅,她的袖尾還是濕噠噠的,“王妃,我和我娘是一路逃荒到這裏的,我娘也是在這座王府裏去世的,我從來不知天下,只知王府。我不想這座宅子再換主人了,王妃,奴婢求你們不要走!”

“你還可以嚷得大聲一點,讓全王府都過來求我,看看會不會比你一個人的效果好。”琳琅冷冷的看着她,“懷管家,我一直很尊重你,也欣賞你的能力,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個女主人,我也不介意。但是,我今天最後一次提醒你,記住你自己的身份,再敢逾越一次,我保證祁王府沒有之前,你會先離開。”

懷綠被琳琅的氣勢吓住,臉色慘白,從前她只聽說穆二小姐的脾氣壞,但在她心裏,這位祁王妃不過是個愛貪玩的孩子,不愛管事,成天喜歡往外跑,如今被她一警告,才驚覺自己低估了她。

而自己,也和府上的其他下人沒什麽區別,生死不過在她的一念之間。

禦書房內,蕭承琰不可置信道,“你說什麽?你要去平亂?”

承翊很坦然道,“皇兄不是也明白,我是最佳的人選嗎?”

蕭承琰放下奏折,緩緩站起身,“是,你的确是,朕最先考慮的也是你。但我最舍不得的也是你。自從朕登基之後,你為了穩定朝中局勢做了多少,朕知道。而現在好不容易平穩些,你又要去沖鋒陷陣。”

“這些都是做臣子的本分,皇兄若是同意,臣弟随時都可以領兵出發!”

“好!”蕭承琰無比欣慰的看着他,又故意玩笑道,“不過,你後院都安頓好了嗎?朕可是怕你那位暴脾氣的王妃,進宮來找朕的麻煩啊。”

承翊臉上浮起笑,“琳琅她怎麽會。”

“好久沒見到她了,從前,她可是進宮最勤的,”蕭承琰的眼底閃過一絲憂傷,“也是,宮裏現在,也沒什麽她想見的人了。”

承翊輕聲道,“今日,是皇嫂的忌日吧。”

蕭承琰登基不久便進行了秀女大選,後宮如今充盈,只有中宮之位一直懸空,這也是最近大臣們一直争論不休的國事之一。

驚洛死後,蕭承琰并沒有給她追封什麽皇後的封號,他說驚洛不會喜歡這些,她一直不想留在宮內。但承翊奇怪的是,他也一直沒有派人将驚洛的骨灰運回浮梁,至今還留在皇宮。

蕭承琰虛弱的笑笑,“難為你還記得,恐怕已經沒有多少人會記得,我這位唯一的太子妃了。”

他強打起精神,拍拍承翊的肩膀,“平亂的事情我們明日再議,今晚帶着你家王妃進宮用晚膳吧,就當朕提前給你餞行了。”

承翊看着他眼底藏不住的苦澀,忍了忍,還是沒有将那個請求說出口。或許再等一等,等他順利平亂歸來,再來和皇兄說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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