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再次飄落的這一夜,琳琅生下了一名女嬰。

“我的孩子。”琳琅無限歡喜,無限感激的抱着襁褓裏的寶貝,她多漂亮啊,烏黑的頭發,粉嫩的小臉,不是為人母的私心,她的确是琳琅見過最可愛的寶貝。

安梨棠也喜笑顏開,懸着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又把琳琅身上的被子掖緊些,生怕她冷。

琳琅忽地想到什麽,喚一邊的似玉道,“似玉,把我妝奁裏的長命鎖拿來。”

“是。”似玉很快去拿。

長命鎖拿來了,安梨棠心裏又是一痛,眼瞧着琳琅細心的給福寶挂上,不願她多傷心,只問起別的事來,“給我這外孫女,想好名字了沒?”

“說起來,我還沒有和王爺讨論過孩子的名字呢。”也許是自她懷孕,家裏發生了很多傷心之事,沒有時間去想這個吧,琳琅抱緊了這個暖暖的小身體,從未有過的溫柔甜蜜湧上心頭,一個全新的小生命,與她血脈相連,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想了想,她柔聲開口,“就叫福寶好了,福氣的福,寶貝的寶。大名的話,讓王爺再去選。”

“福寶,福氣的寶貝。”安梨棠也很滿意,又對她道,“你先好好休息,先把孩子給奶娘吧。”

“沒事,我不累,我再抱會她。”琳琅哪裏舍得放下,福寶睡得正香甜呢,她知道自己在母親的懷抱裏,安全得很。

雪落之後,郊外顯得平靜而祥和,如海一般靜谧的深沉黑夜,終究要迎來離別的曙光。

三日後,承翊到了,辭官返鄉的顧弦正也到了。

蕭承翊抱着剛出生的女兒,高興得都快站不穩,她那麽小,那麽脆弱,抱着她根本不敢用力,卻又擔心力氣不夠摔了她,簡直不知該怎麽好了。

似玉及時出現,解決了他的困境,“王爺,奶娘在門口候着呢,到喂奶的時間了。”

“哦,好。”承翊小心的遞給她,“慢點,慢點啊。”

屋子裏的氣氛很凝重,琳琅聽到父親要辭官回鄉的消息,臉色霎時間白了一層,在床上久久未言,安梨棠表現得很鎮定,第一時間握住穆弦正的手,“我們先去別屋說。”

得女兒的喜悅只能被壓制下來,承翊走到琳琅床前,一臉疼惜的看着她,“阿琅,你受苦了。”

琳琅慢慢回過神,問他,“承翊,我阿爹是怎麽回事?”

雖然已經和她解釋了一遍。承翊想,她只是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阿琅,”承翊嘆了口氣,将她的手合在自己的手掌心,“我知道,你現在很難接受,但皇兄現在,是鐵了心要懲治這些老臣子,穆老将軍是如何也逃不掉的,現在能全身而退,已經算得是不錯的結果。”

琳琅傻傻的問,“那我以後都見不到阿爹阿娘了?去徽州?我只聽阿爹說過,離這裏好遠的,我是不是以後都見不到他們了?不行的,這樣怎麽行呢?”

她邊說邊搖頭,承翊看琳琅的狀态不太對,心裏突然很害怕,“阿琅,你別吓我,你認真聽我說,可以見到的,将來一定有機會可以見到的。”

“沒有機會了,阿爹阿娘都要離開我了!”穆琳琅突然掀起被子要下床來,“不行,我得去跟他們說,要他們帶上我才行,我要跟他們一起走!”

承翊心裏一震,從背後抱住要逃走的琳琅,死死的抱着她,絲毫不敢放松,“你走了,我該怎麽辦?阿琅,我們是夫妻啊!你要離我而去嗎?”他的頭埋在她的頸窩,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這麽害怕過,她給他的世界裏帶來了光亮,也主宰了他世界裏的光亮,一旦她離開,便只剩下一片漆黑和絕望。“你真的舍得走?”

穆琳琅這才清醒了些,是啊,她成家了,她有夫君,現在還有了孩子,她不是一個人了。

可那是她最親的父母啊,得他們寵愛多年,還未盡孝道,日後就要分割兩地了,琳琅的心髒像是被人切開了,眼淚簌簌的落下,“承翊,可我也不想讓他們走,我不要,我不要!”琳琅轉過身,和承翊緊緊抱在一起,像孩子一般哭泣宣洩,“我不想和他們分開·······”

安梨棠已經完全整理好了情緒,很從容的接受了這一切,“之前,我便有不好的預感,現在看來,似乎還不算太差。你父親以前也經常和我提起徽州,說起那裏的風土人情,我們倆呀,本來就計劃老了之後回那兒養老的,現在雖然提前了一點,但也算是完成了心願吧。”

她又伸出手指對琳琅發號施令,“不準哭哭啼啼的!開心一點送我和你爹走,這明安城我呆了大半輩子了,去個新鮮點的地方多好!你呢,幫我好好謝謝你的夫君,不然我和你爹真要去那苦寒之地受罪了。”

穆琳琅還是止不住眼淚,“那阿爹和阿娘能不能多留幾日?不要那麽着急走,行不行?”

安梨棠看向穆弦正,後者也有些為難,承翊站出來道,“當然可以,反正都辭官了,又何必那麽着急走,多陪陪琳琅如何?”

“可老臣在請辭的奏折是寫······”

承翊連忙道,“交給我就好,你們這幾日,就安心在這兒住下吧。”

穆琳琅感激的看着承翊,牽住他的手,眼角的淚還沒幹,又笑了起來,屋子裏總算回溫了不少。

說是陪她,可這幾日都是圍着福寶這個小家夥轉的,還是承翊陪她的時間比較多,他說,“我和女兒日後相處的時間還多,就不和他的外公外婆争了。”

時間像插了翅膀一樣過得飛快,本來到了之前說好的啓程時間,又下起了大雪,琳琅又以天氣不好為由多留了他們幾日。

但是再怎麽留,離別的這一天總會到來,而且突兀的讓人難以接受。

穆弦正不善言辭,又不願琳琅看到他的脆弱,已經先上馬車等候,只留安梨棠和女兒惜別。

琳琅做了母親,也變得絮絮叨叨,“阿娘,你和阿爹切記要照顧好自己,記得找一座大宅子,多請些仆人幫忙,就算沒有咱們将軍府裏多,也要到不需你動手的程度,我給你的銀子不夠,回去馬上再給您寄,對了,記得安頓好之後把住址寄給我,要時常和女兒通信哦,不許忘了。還有,你不用擔心咱們穆府,我都會安頓好的,您和阿爹的東西我會盡快收拾好派人給你送去,下人我也會遣散好的。要是像佩蘭姑姑這樣的還願意跟着您的,那我就······”

“好了,”安梨棠終于忍不住打斷,“徽州這麽遠,幹嘛還讓別人也跟着離家萬裏啊。我和你阿爹,是要去過自己的小日子的,安安靜靜的多好。”

承翊抱着福寶在一旁靜靜的候着,安梨棠又看他一眼,放低了聲音道,“我看得出祁王對你一片癡心,這很好,也讓我們放心。不過琳琅,你千萬記得阿娘說的話,不要再和那些妖物有什麽糾纏,那些不是你能控制的,好好過你自己的日子,聽懂了嗎?”

視而不見,閉嘴不談。這就是阿娘讓她對待妖怪的方式,自從她嫁了人,阿娘還是第一次說起妖怪的事,但很可惜的是,這一次,琳琅依舊沒打算聽。

臨行之際,琳琅突然松開她的手,站穩了身體,唰的一聲跪在了地上。

安梨棠吓了一跳,忙要去扶她,“幹什麽!你這還沒出月子呢,身體虛弱的緊,快起來孩子!”

承翊抱着福寶也趕緊上前,穆弦正一掀車簾,也從馬車上下來了。

琳琅一概不許他們扶,她筆直的跪着,強忍淚水,又恭着手,朝着父母親拜了三拜,聲音堅定又略帶哽咽道,“女兒不孝,日後不能侍奉雙親跟前,不能報養育之恩,惟願雙親照顧好自身,期盼來日,我們家人團聚的那一天!”

熬過漫長黑暗的冬季,便能迎來春暖花開的日子。琳琅堅信,這不會是最後一面。

作者有話要說: 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