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是之前在天駱秘境中的的女人, 先前朝靈殺死了對方的替身,替身裏放出來的魂煞差點讓朝靈走火入魔,她心知對方一身妖邪之術, 心下也警惕起來。

“你到底是誰?”從嫁衣鎮到天駱, 一路上都有對方的影子。

“我是誰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是誰。”火光之中,女子緩緩走出, 身形消瘦,背後的大劍卻寒光閃閃。

“我本就為你而來, 只要你願意,我們或許還會有一段愉快的合作。”先前在秘境中光線昏暗,朝靈沒有看清過對方的臉,現下借着火光,她終于看見了女人算得上漂亮的一張臉。

眉眼英氣, 卻帶着說不出來的陰沉,側頰上長長的一道疤,從耳片貫穿到下巴, 顯得有些駭人, 毀了原本一張漂亮的臉。

“我名朱心, 今日來也不是和你打架的,我不會對你怎麽樣,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做什麽。”

朝靈冷笑一聲:“是嗎?那為什麽偏偏這個時候來找我?此處隐蔽兇險,十四又正好不在, 你就這麽找過來了, 我會不擔心?”

朱心卻道:“你和他日夜不離, 我找不到閑暇, 自然要在這種時候拜訪了。”

朝靈卻眯了眯眼:“你監視我?”

“那倒沒有, 沉淵帝君是我得罪不起的人,我怎麽敢派人監視,我只不過是在這裏等着,等你們來而已。”

眼下沉淵已經進入寒冰木的神識之中取木心,朝靈落單,一切自然好辦。

“你走吧,無論是什麽條件,我都不會答應你們,別白費功夫了。”

“我才不會和你們同流合污。”

聽到“同流合污”這個詞,朱心卻好像聽到了什麽可笑的事情,她冷笑的時候帶着怨毒,比蛇蠍更甚:“真是天真哈哈哈……仙門衆家不是什麽好人,我不是什麽好人,你身邊的那位沉淵帝君,也不是什麽好人,既然大家都一樣,你何必急着下結論。”

朝靈看不慣她這副模樣,想起對方先前的作為,厭惡之情溢于言表:“我不和長得醜的人做朋友,你滾吧。”

朱心:“……”

她似乎在強忍怒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無論朝靈怎麽拒絕挑釁都無動于衷。

“雖然你現在恨我,但利益交換并不需要牢固的關系,你只要答應我的要求,我也可以給你想要的東西。”朱心還在耐心地談判。

“我沒什麽想要的。”朝靈拒絕。

“和你的病有關。”

朝靈一愣,随即嗤笑一聲:“不必了,不勞費心。”

朱心拿出了殺手锏,用最後的籌碼來換取朝靈的合作:“你的身體已經快到極限,如果不治,不出三個月,你就會死。”

朝靈不想聽這種一看就沒有水平的反派威脅臺詞:“然後呢?你是不是要說只有你們才能救我的性命,只要我給你們想要的東西,你拐彎抹角三番兩次試探,到底又是為了什麽?”

“如果我把東西給了你,你陰謀得逞,我茍且偷生,做天下的罪人。”

從踏進雲間的那一刻起,從她接過師尊手裏的劍開始,就沒有茍且偷生這四個字。

朱心終于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了。

她只是站在陰影裏,看着朝靈略顯志氣卻很堅定的眼神,目光深渺,似乎在透過朝靈回憶某些往事。

那個人也說過,朝靈是勸不住的。

“我當年,也說過同樣的話。”她也說她要為天下人,為黎民,為盛世,可現如今,她還不是在陰溝裏做肮髒的老鼠。

“既然你心意已決,那我也不會再勸你,等到你改變主意的那一天,我就會再次出現。”她不願再多留,轉身欲走,朝靈卻像是聽了什麽笑話,二話不說就拔了劍。

“來我面前廢話了這麽多,我現在很不高興,你還是別走了。”

洞穴裏的烈火陡然高漲,封住了朱心的退路,耳邊一道勁風掃過,緊接着就是帶着殺意的長劍。

雲間劍術天下聞名,一招一式猶如風雷,朝靈一劍劈出,身後的無罪淵屬下們也跟着上,場面頓時就成了十幾人打一人。

朱心不齒,擋開一劍:“有本事我們單打獨鬥。”

朝靈又刺一劍,臉上卻帶着笑:“我們有這麽多人,憑什麽要和你單打獨鬥?你之前不是還喜歡叫怨魂來幫忙嗎?還不是幾千個打一個,現在還有臉和我單打獨鬥?”

朱心擋下劈頭刺來的長劍,卻沒有躲開身後的攻擊,肩膀被人刺中,鮮血頓時流出。

朝靈看着她肩膀上湧出的血跡,又笑:“我還以為你是什麽無上妖修金身不敗,怎麽還會流血?”

“你別欺人太甚!”話畢又被刺上一劍。

朝靈見她受傷,趕緊吩咐其他人:“別讓她跑了,如果她想跑,就先打斷她的腿。”

朱心沒想到朝靈會突然變卦,鬼吞之術召來的怨魂基本都被她燒盡,就算再施法,也會被火牆擋住,眼下她腹背受敵,根本沒有勝算,她目光往不遠處的寒冰木上一瞥,想都沒想,重劍脫手,朝着巨大的古木砍去。

朝靈沒想到對方這麽快就想魚死網破,心裏還惦記着寒冰木神識裏的十四,動作比腦子快,人已經跟着重劍一起過去了。

朱心看着瘦弱,但力氣極大,重劍的力度駭人,眼看着就要劈過去,朝靈幹脆把手裏的劍一橫,用蠻力把重劍打偏。

“砰”,一聲沉悶的響聲過後,緊接着是重劍落地的聲音。

朝靈後背撞上寒冰木,五髒六腑都跟着痛,虎口又麻又疼,她擋得太快,在場的人都沒反應過來,等看清以後,都愣住了。

朱心看到她急切的模樣,不知道又被戳到了什麽地方,只是冷笑:“你還真是護着他……可惜,等他從裏面出來,未必還記得你。”

朝靈一腳踢開身前的重劍:“你以為所有人都和你一樣內心陰暗嗎?”

沒有了武器,朱心很快就被制服,又按照朝靈先前地吩咐,被打斷了腿。

朝靈左手被劃傷正在流血,她卻仿若未覺,只是走到朱心的身邊,居高臨下:“你是不是沒人愛,怎麽總是見不得別人好?”

朱心跪在地上,擡眼看她,眼神淡漠:“是。”

“沉淵帝君雖然對你無微不至,可一旦意外發生,就算有愛也沒用。”

朝靈這回終于覺察到對方的異樣。

明明知道不敵,卻依然敢闖來,就算已經被制服,還是這幅漠不關心的态度。

“你對他做了什麽?”她的劍毫不猶豫地貼上了朱心的脖頸,眼中的殺意仿佛凝結成了實體。

有一瞬間,朱心以為自己會被她一劍捅穿,就像在天駱秘境,捅穿自己的替身一樣。

“我沒有對他做什麽,有問題的是寒冰木。”她終于道。

“什麽問題?”朝靈肉眼可見地急切了起來。

“這棵寒冰木在這裏這麽多年,你猜為什麽從來沒有人來取過它的木心?”

“不是沒有,是不敢。”

“取寒冰木的木心,是要以人的七情和過往做代價的,它會剝奪求取者的過往。”

“沒有人會願意放棄自己的過往,一旦失去記憶,他們甚至會忘記自己取木心的原因。”

那些進入過寒冰木神識的人,最後都狼狽而歸。人都是有欲望的,沒有人敢用那麽大的代價,去換取一件算不得無上寶物的東西。

“那你為什麽那麽篤定,十四一定會取木心出來?”朝靈強忍住現在就進樹裏把十四叫回來的沖動,臉色也不太好。

“因為他愛你。”

“可是你要死了。”

寒冰木是取出烈灼之炎的唯一辦法,漠月和陸霁留下來的禁制不可能壓得住一直在暴漲的烈焰,找不到沒有解決的辦法,等待朝靈的唯有死亡。

“等沉淵帝君取出木心,從裏面出來以後,他會忘記你,也會殺了你。”

朝靈沒有立刻反駁,只是擔憂地看了一眼遲遲沒有動靜寒冰木,回頭之後眼神卻堅定了很多:“我不信。”

十四不是喜歡濫殺無辜的人。

朱心卻仿佛看清了她在想什麽,繼續潑冷水。

“他可能不是濫殺無辜的人,可是你體內有烈灼之炎,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殺了你。”

那是多少人都眼紅觊觎的東西,當年的仙門就因為它鬥得死去活來,多少人窮盡一生都在找的東西,沉淵帝君不會不清楚,也不會不明白。

朝靈握劍的一頓。

她終于知道,原來自己體內的東西叫烈灼之炎。

她腦子裏只飄過了幾句仙家典籍裏的簡短記載:“烈灼之炎,可滅萬物,也可生萬物,可解光陰,亦可逆輪回。”

那是連最高深的仙門典籍都望而生畏的存在,是本不應該存在之物。

“如果現在和我走,你還有一條生路。”朱心循循善誘。

朝靈也忽然反應過來了:“所以你們一路糾纏于我,也是為了它?”

朱心點頭:“是。”

她原以為朝靈會無法承受,會大驚失色,會崩潰。

但是朝靈看起來很平靜,她握劍的手反而更穩了:“我不會把它給你們的。”

她收回長劍,吩咐洞窟裏屬下看好她,準備試試能不能進到寒冰木的神識裏把十四給拉出來,耳邊卻忽然響起一陣樂聲。

時近時遠,清幽哀怨,仿佛月下起舞的亡魂,透着說不出的奇異感覺。

她感覺到自己渾身的血液又開始躁動不安,陰郁而暴躁的情緒在心底滋生,她看到了自己長劍上全都是鮮紅的血珠,襯得長劍更漂亮。

她回身,一步步地向前,瞳孔已然散開。

唯有殺戮,才能安撫不安。

女人看着她失神的情态,嘴角帶着冷笑,身形在原地緩緩消散。

朝靈的劍只穿過了女人還沒來得及逃走的影子,身後的寒冰木卻毫無預兆地,爆開了。

她猛地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