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城名氣最大的陰陽師李為民，號稱“李半仙”的老人就這樣橫死在最熱鬧的秦園街上。

幾乎同時，将軍府內剛剛放松下來的歐國雲忽然再次感到一陣心悸……

夜裏，歐國雲夢見渾身鮮血的李半仙手持木劍，氣沖沖的懸在大将軍府上空，嘴裏不住的道：“山魈敢爾！還我命來！”他起身披上白衣，緩緩從卧房出來，也象李半仙一樣縱身懸在空中，然後用手一指屋頂的瓦片，十多片琉璃瓦立刻脫離屋面，“嗖”的向着對面的李半仙激射而去。

李半仙念念有詞，手裏的木劍脫手飛出，向着襲來的瓦片連續的疾刺。堅硬的琉璃瓦在木劍攻擊下，竟然紛紛化作碎片。木劍餘勢不衰，象道閃電一般出現在歐國雲面前，歐國雲如被定身一樣動彈不得，木劍随即直沒入他的眉心。

一陣劇痛，痛到靈魂。

歐國雲悶哼一聲，滿身大汗從床上坐起來。

卧房裏蒙着一層淡淡的月光，他揉着眉頭，夢裏的疼痛竟是如此真實，以致于醒來時仍有種被抽魂的錯覺，痛到骨子裏，痛到靈魂中。

木制大櫃像個巨人般站在黑暗裏，矮矮的茶桌上還放着他睡前未喝完的茶水。

忽然，他看見一個灰影坐在茶桌旁的矮凳上！

歐國雲吓了一大跳，睜大眼睛細看時，這灰影緩緩站起來，沖他拱拱手。

歐國雲小的時候就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此時略微定一定神，輕聲道：“李半仙？”灰影似乎微微一笑，對他說了一句話。他凝神去聽灰影說什麽，但灰影仿佛說的是另一個世界的語言，只能聽到含混不清的聲音，卻聽不懂在說什麽。

随後灰影化作星點散在夜色中。

歐國雲推開卧房門，看着滿天星光，忽有所感，便一躍上了屋頂。輕踏在屋頂時，他腳下并沒有感覺到琉璃瓦的堅硬，借着月光，低頭看向落腳之處，這方圓一尺的琉璃瓦，竟然全部都沒有了！

他正踩在支撐瓦片的木梁上。

歐國雲呆在屋頂上，一時不知所措。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不知道李為民已經橫死在大将軍府外不到一裏的秦園街上，但隐隐預感到在這位半仙身上發生了什麽，否則不會做這麽奇怪的夢，也不會在半夜裏看見疑似魂魄的灰影。

第二日清晨，歐國雲獨自出府，緩步行走在清晨的薄霧裏，街上行人很少，薄霧在他身邊不斷地彌散、聚合，象是打開一扇門，又關上了一扇門……

歐國雲默默思索着自己的身體狀況，同時也擔憂鎮庭關的防禦。回到烈陽城後，他已經得知鎮庭關的大致情況，也知道一場大敗後，鎮庭關被重重包圍。王朝的精銳重兵都集中在鎮庭關，雖然歐國雲不知關內情形，但想來不會太好，如果那近百萬人最後被困死，王朝也就徹底改朝換代了。

而京都也沒有消息傳來，不過，有嚴緒清扶持李放，應該暫時還不會陷入危局。

李紀淵在權術上高出他極多，但行軍作戰，他相信自己遠超李紀淵，雖與李紀淵有不共戴天的私仇，但也不願意眼睜睜看着王朝毀在自己這一代人手上……

……

……

千裏奔襲，唯可依仗的就是騎兵了。

虎贲軍有五萬騎兵，絕大多數都集中在烈陽城。十年前曾經打敗過不可一世的倉陽鐵騎軍，從而威震東洲。只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原來戰功赫赫的騎兵将領一部分升遷，也有更多的人卸甲歸田，當年的老兵如今仍留在騎兵營的還不到一成。

而年輕的騎兵們入伍都只有幾年時間，經驗和戰鬥力尚有不足。不過，歐國雲相信在殘酷的你死我活的戰場上，這些入伍數年的年輕虎贲軍騎兵一定不會輸給他們的前輩。

歐國雲回到将軍府，立刻召來張葉孫。

如果虎贲軍救援鎮庭關，在倉陽國百萬大軍碾壓之下極可能全軍覆沒，即使突破重圍，也會元氣大傷。但若按兵不動、固守南疆孤城，一旦尚玄心拿下鎮庭關，消滅了百萬王朝軍，王朝仍将不存，烈陽城自是遲早會落入尚玄心手中。

兩人商議了一個上午，仍是舉棋不定。如今，他們得到的消息支離破碎，甚至遠遠不如來自倉陽國的訊息準确。

李紀淵打擊歐國雲遍布王朝的情報機構時，使用的是雷霆手段，卻不料最終也誤了他自己……歐國雲沒有了準确的情報來源，自是不敢輕舉妄動，而越陷越僵的戰場，沒有變數出現，只會漸入死局。加上歐國雲身為叛首，其他邊軍也會對這支虎贲軍敬而遠之，如果沒有合作，只是各自為戰，又如何能與號稱天才的尚玄心抗衡呢？

虎贲軍人馬不足，而百裏外的重陽關已是可望而不可即，本打算作為反攻支點的小葉城和連城自然也就沒有必要駐軍留守了。

十月初六，馮志勇和張望平率領各自的萬餘兵馬回到烈陽城，會鐘也随着大軍一同過來。

軒軒郡主是歐國雲控制會鐘的手段，所以依舊是将那個年輕女子押入大牢。

會鐘入城後就趕往大将軍府，此時已在大将軍府外等候了幾個時辰。歐國雲希望會鐘完全的臣服，所以借口軍務繁忙，令人告知會鐘，大将軍辦完軍務後會随時見他，令他在外等候，使得會鐘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直到天快黑下來時，歐國雲才命人喚他入府。

會鐘進入正廳時，歐國雲合上一卷案卷，端起涼茶喝了一口，随後淡淡看着會鐘。會鐘看了上方的虎贲軍主将一眼，便垂下頭，神情頗為頹廢，看得出來他內心正掙紮糾結，一旦投誠，那麽接下來他走的就是叛國之路了。

歐國雲輕咳一聲，緩緩說道：“我幾日前和你推心置腹的交談，你如何決定？”

會鐘在府外站得腿軟，此刻說話也沒有了高手從容不迫的風範，聲音略顯急促的說道：“歐将軍說得很對，在下本就是遭受歧視的一介草民，願誓死為将軍效忠，打敗高高在上的王公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