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年紀大了,聽到略微相同的話不免傷感。
他當初之所以收顧玄齡為徒,就是看中了他身上的那份癡性,熟悉之後才知道,他不但癡醫,更是癡人。每每下山時,看到山下等候的身影,便喜得忘了形。穆丫頭誇張說自己等得腰酸背痛,玄齡便連連說:怪我怪我,今日走得遠了些。
随後将背筐後的草藥拿出來,一一指給她看。在游則身邊一向寡言的顧玄齡,倒這裏卻成了話唠,平日尊師敬師的他竟全然忘記自己師傅的存在,有時候走到半路,他轉身才發現:師傅,你還在啊。
游則想,他可不是還在嗎?自己大概是活得太久了,不然也不必看到這樣糟心的場面。
穆琳琅看着游老頭發呆,正要去拽他的白胡子,又想到她與顧玄齡決裂,還是收斂些,伸手連連在他眼前揮了揮,“神醫,您答應賜藥給我嗎?我知道,你制的藥膏對外傷有奇效,旁人千金難求。”
游則與她玩笑,“既知千金難求,你就打算用這壺酒來換?”
穆琳琅微微笑了笑,“怪我今日沒備齊全,你先把藥給我,事後你要什麽,我都給你送來,成不成?我家裏病人等着呢。”
“來求老夫的,哪個不是着急救命的?”游則拍拍衣裳站起身,拿起竹杖敲了敲,示意琳琅跟着他走,路上又問起她夫君的情況。
琳琅都一一老實答了。
游則還是很仗義的,沒再多逗她,答應給藥,不過三日後再拿今日的酒當做謝禮便可。
翌日,承翊覺得後背沒那麽痛了,雖在病中,他入寝晨起依舊很早,而且昨晚,琳琅也沒有過來鬧他,倒是有些奇怪。
問了逐星,他笑答:“王妃定還在歇息呢,昨日她帶回些藥材和外服的藥膏,一身布衣裝扮,是從山上回來的。”
承翊納罕:“山上?難不成她自己去采藥了?”
“屬下猜,王妃定是去求什麽名醫了。王爺你看,”逐星把一個小白瓷瓶拿過來,“這是王妃帶回來的,昨晚給王爺塗了之後,今早的傷口就好多了,王爺感覺怎樣?”
承翊微微點了點頭,這瓷瓶雖其貌不揚,藥物定是珍貴無比,倒是沒想琳琅還如此費心。
逐星忽然想到什麽,輕笑出聲來,“王爺您是沒看到,昨天王妃回來時,風塵仆仆,懷裏還抱着一大堆奇形怪狀的草藥,切聲囑咐那些丫鬟,一絲差錯也出不得。”
大概是琳琅鮮少有認真的時候,又是那副裝扮,承翊心情極好,拔腳往外走去,“那便去看看。”
“王爺要看什麽?”逐星還沒反應過來。
“看看那些草藥。”他說。
似玉和兩個小丫頭在藥膳間裏負責煎藥,昨晚小姐回來得太晚,言語上不太愉快,所以似玉從一大早便繃着臉,毫無笑意。
兩個小丫頭卻是活潑的,她們見似玉平日便不愛玩笑,倒沒看出她心情欠佳。守着咕嚕咕嚕的藥罐,照例和往常一樣閑聊起來。
一個丫頭說,“我瞧王妃這才開始對王爺上心,竟還親自去找藥回來,弄得一身泥土,看着就讓人覺得暖心。”
另個丫頭接話:“我還聽說,王爺被罰之後,王妃簡直氣瘋了,要不是安嚒嚒他們攔着,她還要跑到宮裏找那位算賬呢,真真是讓人心驚!”
“從前我只聽旁人說她霸道,可如今看,咱們王妃才是女中豪傑呢。她若是喜歡誰,便不分道理的護着,我就喜歡王妃這種性格。”
兩人又嬉笑了會,其中一個看到似玉默默不言,心裏暗道,她們可說得都是王妃的好話,應該沒什麽可斥責之處。索性更放大了膽子問:“似玉姐姐,你覺得王妃對王爺如何?”
另一個道,“是呀是呀,似玉姐姐是王妃的心腹,肯定比我們都要清楚,王妃是不是特別喜歡王爺啊。”
這種話只需随便應承幾句便夠了,似玉剛要點頭,忽然瞥到停留在門外的鞋子,不知怎地,她忽地反口道,“你們知道什麽?我家小姐對王爺可不是那種感情。”
“似玉姐姐,你是說王妃不喜歡王爺嗎?這怎麽可能啊。”
“對啊,現在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兩人連連說不可能。
似玉不急不緩道,“我家小姐向來知恩圖報,王爺之前一直待她不錯,她當然要還回來。要說有什麽感情,不過是對兄長,或者對知交那種吧。”
穆琳琅睡足了覺,精精神神的爬起來,裝扮好後便去蕭承翊的院子,瞧見逐星抱着佩劍在門口守着,本來點點頭就略過的事兒,逐星卻在她經過時怪裏怪氣的哼一聲,腦袋遠遠地扭過去。
穆琳琅放下裙擺,往他面上瞧了瞧,“誰招惹你了?”
他依舊不言,嘴巴翹得八丈高。
琳琅叉着腰,很有耐性的開口,“阿星姑娘,你好好說說,誰欺負你了?”
逐星生得魁梧健壯,陽剛氣足,只是眼下生氣的模樣倒像極了嬌嬌小姐,琳琅這般揶揄他,他馬上放下雙臂道,“王爺對王妃這樣好,王妃竟也一點感覺都沒有,大抵天下女子都是這般硬心腸。”
琳琅想氣又想笑,敢情他真是對自己有意見,想也不想的脫口道,“你又聽到誰在那裏瞎掰,連天下的女子都被拖下水。我自己怎麽想的一字未提,誰還能看穿我的想法啊。再說了,你既覺得女子的心腸硬,你去找男子好了!”
逐星知道這位主子誰都敢罵,什麽話也說得出來,還是趕緊把話題從自己身上引開好,只悶悶道,“反正就是有人說,王妃不過是知恩圖報,只是待王爺只有朋友之誼,兄長之情罷了!”
“我······”穆琳琅簡直不知該說什麽好,見他如此一板一眼,心裏突然一咯噔,忙問:“那人如此說的時候,王爺不會也在場吧。”
逐星忿忿道,“所以屬下才替王爺覺得寒心。”
穆琳琅仰天嘆息,昨夜晚歸時似玉和她鬧別扭,今早逐星又杵在這裏和她過不去,這般想着,竟不自覺露出一絲苦笑。
這笑把逐星給吓着了,他趕緊道,“王妃笑什麽?”
“呵,我笑我福澤深厚——盡找了你們這些個小祖宗來伺候我。”琳琅一把将他推開,“王爺在裏面吧。”
進去之後,蕭承翊仍然靠床端坐,捧着書卷,低頭查看的,卻是那卷中相夾的書信,不知是什麽內容,他眉頭微皺,略有愁色。
“這種時候還傷神?”穆琳琅坐在他跟前,他才回過神來,表情舒展了些,只把那書信相折,連同書卷一起放在床邊,又拉過她的手,“你昨日去采藥了?”
想到逐星都氣得那般厲害,他卻不動聲色,好似什麽都沒聽到,琳琅一時不知如何作想,只笑答:“我有位朋友是位隐世名醫,本來我只想要他的藥膏治你的外傷,但他那兒寶貴的藥材好多,且都貨真價實,一點假不摻,遂拿了王爺治內傷的方子,一一抓了藥來,游老頭被我氣的白胡子都豎了起來。”
“姓游?”承翊略一沉吟,“難道是游則?”
琳琅驚喜:“王爺也知道他?”
他微微點頭,“三年前自發去瘟疫之地的十幾位民醫,就是由他組織的,父皇都想過褒獎他,誰知他拒不接受。”
這麽說來,他定也知道游則與顧玄齡的師徒關系,琳琅心裏更是有些焦慮,她性子急,不像蕭承翊這般能藏事,連忙拽住他的手問,“王爺,你沒什麽旁的話想對我說?責難也行。”
蕭承翊伸手拂去她臉頰的碎發,輕柔道,“要你顧好自己,不必為我的事太過奔波。”
不是吧,琳琅暗呼,她還要做到什麽地步才算明顯,都抱着被褥來這裏安寝了,王爺還是因為旁人的一句話就覺得她對他無意?男子的腦筋都是直通無阻,連彎都不會轉嗎?
穆琳琅緊握住這雙她已經很熟悉的手,探身過去,直對着他那雙墨如點漆的雙眸,很嚴肅的開口,“王爺,我不缺兄長,也并不缺朋友,現在,連心上人也不缺了。這樣說,你可明白?”
那雙眼睛盯了她好久,微轉時,已經沾染了七八分喜色,穆琳琅滿意的點頭,“如此,你終于聽懂了······”
而下一秒,他的唇緊貼過來,穆琳琅全然沒準備,唇啓驚呼,他順勢鑽進來,流連忘返。頭一次,他的氣息和自己的交融,穆琳琅滿腔的歡喜要溢出來,微微睜眼,只瞧見他濃密的睫毛低垂着,心上便如裝了一只小鼓,沒規律的敲擊着。
阖目,伸手去探他的腰間,蕭承翊的手掌也正好撫上她的背,微微用力,兩人便跌在厚厚的被褥上,親了好一會兒,蕭承翊才放開她,穆琳琅微微喘氣,眨巴着眼睛,看到蕭承翊的唇上沾上了她的口脂,更顯得殷紅,忍不住伸手去摸,又問道,“王爺,你的身體,現在不大合适吧。”
作者有話要說: 嗯,這兩只終于說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