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承翊似乎還沒明白她在說什麽,只是歡喜過了頭,忘記背後還有傷,一扯到便皺起眉頭來,穆琳琅趕緊起身,“傷到了?我就說你太着急了嘛。”
她作勢下床,“我去拿藥膏來。”
“別動。”他制住她的手,讓兩人互靠着裏側坐下,溫柔的開口,“不礙事,你陪我待會兒。”
“待多久都成。”穆琳琅笑應,和他依偎在一處,一縷頭發落在臉頰上,她伸手一摸,又小聲驚呼,“王爺把我的發髻都弄亂了啦。”
蕭承翊側身細細看了下,點頭笑道,“還好,亂了再梳就是。阿琅,很好看。”
這一聲阿琅,讓她心裏又微顫了下,連連喜道,“就是這樣就是這樣,王爺以後,便這樣稱呼我好了。”
“你喜歡?”他問。
穆琳琅吻上他的左臉,孩童一般的欣喜與篤定,“特別,特別喜歡。”
人逢喜事精神爽,穆琳琅和蕭承翊說開之後,從裏透外都散發着光彩,她心裏合計着,既是夫妻,當然要一同睡啦,她的院子大些敞亮些,定在她那裏比較好。可王爺如今身上有傷不便挪動,還是她先搬過去吧。
于是樂滋滋的哼着小曲兒,親自監看幾個小丫鬟搬運物件,桌上是長姐剛剛派人送來的紅豆糕,她正探手去拿,如珠哭喪着一張臉擋在她眼前,“王妃。”
“你怎麽啦?”琳琅收回手,眼中還是帶着笑意,并非是不關心如珠狀況,而且現在她實在太開心了,笑容如何也抑制不住。她拍拍跟前的的凳子,“坐下說。”
如珠依言坐了,又從袖中拿出疊的整齊的素帕來,放在桌上,琳琅疑惑的拿起,展開後看到上面的墨跡,忍不住笑容滿面,低聲念出來:“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再去看如珠,她臉上揚起一抹緋紅,琳琅笑着打趣:“我家如珠這麽受歡迎啊,哪位小公子給你的?”
“王妃!”如珠急忙驚呼一聲,待搬物件的丫鬟都走出去了,才略一側身,委屈的開口道:“說起來,這事兒都要怪王妃。”
“怪我?”琳琅放下那帕子,略想一想,“這種好事,怪我便怪我吧。”
如珠忙道,“王妃可知道是誰寫的嗎——是逐星!那晚我替王妃去問話之後,第二日他瞧見我便怪怪的,他最近在研究什麽詩賦,經常會拿自己寫的東西給我瞧,我看不懂,身邊也無人能明白,直到他把這帕子送來······”
琳琅懂了,如珠雖和她一樣愛玩,但身邊還有個好學的似玉,耳濡目染,這種程度的求愛詩詞還是能看明白的,況她剛剛那副模樣并不是害羞,而是不常遇到這種事,加上旁人的揶揄,有些害怕和委屈而已。
琳琅無奈的用指尖輕戳了她的額頭,“跟在我身邊這麽久,這點小事都應付不來?逐星應該不知道你有婚約在身吧。”
說是婚約,其實也不準确,如珠那位有情郎,是穆府的車夫小六子,人很憨厚,家世可憐,并無雙親或其他親人在世。他和如珠一樣自幼在穆府做事,兩人互有情意是穆府上下皆知的事情,佩蘭姑姑也很喜歡小六子,平日對他多有照料,全當未來的女婿相待。
見如珠輕搖頭,琳琅又玩笑:“那不然,你考慮一下逐星好了,他各方面都比小六子好很多呀。”
如珠立即道:“饒他再好,我也不稀罕,六哥哥只有一個!”
這話讓琳琅微微訝異下,但随即又放松下來,又禁不住暗想,是了,真正把心系在一人身上,不管旁人如何看待,在自個眼中,那個人就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對她來說,王爺也只有一個。
如珠見琳琅有些走神,忍不住晃晃她的胳膊,“王妃,這事兒你要負責。逐星是王爺跟前的紅人,我不敢明目張膽去拒絕他呀。”
他還能吃了你不成?琳琅這般想着,眼下只答應,“好,你去傳他過來。”
沒一會兒,逐星來了,因着琳琅與承翊的關系緩和,他又換上一副笑嘻嘻的面孔,“王妃有何吩咐?”
琳琅難得賞了一塊紅豆糕給他,逐星正要謝過,又聽她幽幽開口,“如珠快要成親了,你別再惦記她了。”
逐星愣了一會,手心的紅豆糕似乎像快紅炭,灼得他皮膚發燙,他扯了扯嘴角,露出個極難看的笑容來,“那,那真是要恭喜她了。”
琳琅嘆口氣,幸好他現在陷得還不深,恢複過來不是難事,于是還想着替他另做媒,“如珠是個傻的,不曉得你的好。倒是你,為何不看看似玉呢?她難道不比如珠好許多?”
這是真心話,琳琅對似玉是有些偏心,認為她模樣和才情都屬上等,逐星該青睐她才是。
“似玉姑娘樣樣出挑,屬下不敢奢望。況且,她心裏滿滿都是王妃一人,怕是很難分心思給別人了。”逐星很實在的回答,旋即又想到如珠,肯花的心思又不在自個身上,心情更是暗沉幾分,虛虛的抱拳道,“王妃若無其他吩咐,屬下先行告退了。”
琳琅自然放他下去療傷。
被逐星這一提醒,琳琅有些犯愁,似玉這丫頭是有些癡心,當年把她從街上撿回來,她便把這恩情看得比什麽都重要。
但對穆琳琅來說,這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善舉,何況幫她,是因為看她順眼,留在身邊,也是因為喜歡她的性情,但她終究該有自己的人生,和如珠一樣。
琳琅安慰自己,許是那個人還沒出現,要是似玉有了自己的意中人,只怕留也留不住咧。
“穆二小姐還喜歡做媒?”
一個聲音打斷她的思緒,穆琳琅一回頭,輕笑,“夜招,你還沒走?”
與此同時,琳琅身上的點點又蘇醒了,全身的白毛都炸起來,對着那只烏鴉龇牙咧嘴。
夜招忽視點點的挑釁,在琳琅跟前坐下,“原本已經走了,但想到你的恩情只還了一件,你現在可有什麽願望?”
她最想要的已經得到,別無所求,于是輕笑着搖搖頭。
“好吧。”他答應了,又忽地将一枚黑色的羽毛,輕輕放在琳琅的手心,“這個給你,要是你日後想到什麽,只管把這羽毛置在蠟燭上燃燒,到時我定會出現。”
他說完便消失不見,點點也随之爬到琳琅的手腕,和她一起凝視着烏鴉留下之物,琳琅頗為認真的思索了下,緩緩開口,“還是先保存好,萬一日後,我又想找旁人的麻煩呢。”
三日後,蕭承翊的傷勢好了大半,穆琳琅歡喜的同時,也沒忘記對游則的感激,親自挑了謝禮給他送去。
待爬到游則山頂的那座草屋,她累得只想倒地睡下,雙手又騰不出來,只好側着身撞開了門,“游老頭,看我給你帶什麽來了!”
狹窄簡陋的屋內,一人着青色衣裳,微微俯身立在茶案前,穆琳琅一看見他,臉色就淡下來,而那人更是訝異,手中攥着一撮幹茶,幾乎要撚成茶末。他眼前這套茶具應是他帶來的,看着價格不菲,和他本人的氣質一樣,在這草屋裏顯得格外突兀。
後門大開,穆琳琅不再看他,直徑走到後院,游老頭在木頭支起的簡易吊床裏安睡,穆琳琅氣得将帶來的物件重重一丢,恨不得把這老頭給踢下來。
游則眯着眼睛慵懶開口,“穆丫頭來了,還挺講信用的嘛,你家那位恢複得不錯吧。”
穆琳琅怒道,“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他慢悠悠的從吊床裏起身,揉着後腰,頭發和白胡子都亂成一團,一看到琳琅帶來的東西就樂了,“不僅有酒,還有燒鴨?穆丫頭真是用心了啊。”
穆琳琅忿忿一跺腳,“我走了,你自個慢慢吃吧。”
“慢着,那麽着急做什麽?不陪我這老頭喝兩杯啊。”
穆琳琅看他跟沒事人一樣,更是氣急,“你故意讓我今日來謝你,還把顧玄齡給叫上,游老頭,你想做什麽?”
“那小子過得不太好。”游則忽然低聲道,看向穆琳琅的時候,竟帶了一絲懇求的意味,“他心裏藏着事,不肯對我這個師傅說,估計也是因為我幫不了他。可是我知道,如果他能見到你,心裏定會高興的。穆丫頭啊,你要真的想謝我,就讓我這個老頭賴個皮,給我幾分薄面,還和以前一樣,咱們三個,在一起聊聊天,怎麽樣?”
穆琳琅咬着唇,雙拳緊握,她不想看到顧玄齡,一點兒也不想。就算她現在過得幸福,也不代表要原諒傷害過她的人。她向來記仇,也并不寬容。
可是游則,他幫過自己很多,這個怪脾氣老頭,倒是頭一回這樣軟和态度對自己說話,為了他珍視的徒弟。
正猶疑着,顧玄齡從屋內走出,神色如常,只是步履有些急促,手裏的茶湯都灑了些,打濕了青衫,他對游則說,“師傅,茶好了。”
“哦哦,好。”游則笑着接過,又很自然道,“玄齡啊,這丫頭好久沒來看我了,她嘴刁,你知道她的口味,去做兩道下酒菜來。哎呀,終于能有人陪我好好喝酒了,你酒量不好,根本喝不過瘾!”
顧玄齡幾乎是疊聲應下來,又去看一身利落裝扮的穆琳琅,只覺恍如隔世。她高傲的擡起下巴,冷漠以對,但她沒有走開,她的腳步停在這裏,于他已是莫大的幸福。良久,他才誠惶誠恐的開口問,“琳琅,你可有什麽想吃的?”
作者有話要說: 前兩日有些卡文,整理下大綱,把故事捋順了些,不會再拖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