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內一如往昔般繁華,但月光清冷,透着一絲妖異。
自從三無店關業以後,四面八方的妖精都圍聚在臨安城附近,越發肆虐起來。妖精多了,自然也吸引來了不少降魔除妖的道士。因有這些道士助陣,這些妖精也不敢太嚣張跋扈。但這些道士總偶有提起莫翎軒,說她的不是,說什麽若有莫翎軒在,他們也無法在臨安城內自由地大施拳腳,這話的意思自然是說——莫翎軒早該離開臨安城了。
溫子揚走在鬧市裏,聽到有關莫翎軒的言論,總會想起當初和她在三無店的日子,那麽的溫馨快逸,他無法忘記她,甚至還會命人打探她的消息,私下打聽關于她的其他事,就算是一件小事,只要是他所不知的,對他來說,都彌足珍貴。
“齊木啊,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溫子揚問身邊的總管家,也就是從小照顧他起居的侍從。此時,他們正一起在夜市閑逛。
“少爺如今和老爺重歸于好,更得老爺的器重,打理山莊上下游刃有餘,做事謹慎……從諸多現象來看,您如今的決定一定是不會錯的。”管家齊木恭敬地回答。
“可我心裏後悔啊!”溫子揚停下腳步,“我沒有将自己的心裏話告訴她,還眼睜睜見她離去,都未曾求她留下,連個祝福也沒給她。她的心意早已向我表明,可我竟拒絕了。她這麽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見呢?”
齊木自然知道溫子揚說的是誰,見他如此悶悶不樂,只好勸慰道:“少爺有心,想必你們還能再相見的。”
想起莫翎軒離開的一幕,溫子揚不安地問:“齊木啊,你說,我是不是個忘恩負義,絕情寡義的男子?”
“少爺怎能這麽說,在小人眼裏,少爺一直是有情有義之人。聽少爺之言,您和莫老板之間似有男女之情。小人只是想勸少爺幾句話,這男人和男人之間只能成為朋友,您這麽想莫老板,難免會招人閑話。”齊木并不知莫翎軒是女子,故如此道。
“說什麽閑話?”溫子揚心想:敢說他的閑話,這些人都個個是活膩了。
“山莊弟子說您和莫老板有……有……”齊木支支吾吾,似有難言之隐。
“說有什麽,有什麽就說什麽。”溫子揚急道。
“他們說您和莫老板有私情,還說您只喜歡人妖。”齊木一口氣将這話說完,希望溫子揚沒聽清,就怕這番話惹怒了溫子揚。
溫子揚的确被這話氣得不輕,若是喝着茶,定能将茶水都噴出來。聽齊木這麽一講,他才明白為何山莊中那些斯斯文文、白白淨淨、俊的和女子般的男子竟一個個都避他不及,以至于現在他身邊的都是幾個面色黝黑的粗壯大漢,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此番出行是來打家劫舍的。
莫翎軒的女子身份也沒幾人知道,會以為溫子揚有龍陽之好也并不奇怪。溫子揚想明白這點,也不再動怒。
這時,一個侍從拿着一塊白絲巾走到溫子揚面前,道:“少爺,一個姑娘命小人定要将這件物品交到你的手上。”
“姑娘?”溫子揚接過白色絲巾,心生疑慮。
“是的,是個極美的姑娘,穿着一身白衣,纖塵不染,仿佛仙女下凡似的。小人還從未見過這麽美的姑娘。”侍從說完,溫子揚立即展開手中的絲巾,見了絲巾上的字,他馬上問:“那個姑娘現在在哪裏,你快帶我去找她。”
還未等侍從回答,身後就傳來一陣女子嬌俏的聲音。
“子揚哥哥……”
溫子揚轉身,就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雖還是原來的模樣,但此時的趙晴舉手投足間透露出的氣質卻越發妩媚了,青絲被風撩起,看起來柔順無比,臉蛋兒光彩動人,真想讓人上前去捏上一把。
趙晴走上前,嘴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子揚哥哥,真巧啊!”
“是啊,真巧……”溫子揚雖嘴上說着話,心裏卻還惦記着送絲巾的女子,絲巾上帶着她身上獨有的沁香,他能夠确信她就在附近。
趙晴見他心不在焉的,發現他手中的絲巾,眸光一閃,抓過絲巾,似是有意道:“子揚哥哥,這是什麽,讓我看看可好?”
溫子揚回過神來,馬上藏起絲巾,道:“沒什麽,這是我方才用來擦汗的。”
“是嗎?”趙晴心裏冷笑,卻輕易地掩飾過去。
“對了,你也是出來逛街嗎?”溫子揚故意轉移話題。
趙晴搖了搖頭:“嫂子近日身體不太好,我是幫嫂子出來買藥的。”
“雪兒?”
“正是雪兒嫂嫂,你也知道雪兒嫂嫂出身青樓,無法做正房,所以哥哥又娶了尚書大人的女兒柳氏為正妻。一山不容二虎,所以雪兒嫂嫂的日子不算好過啊!”
“是啊,我們現在的一夫多妻制不知害了多少女人,不知讓多少女子卷入無謂的權利之争。”溫子揚感概。
“不,女子之所以會争,并非都是為了權利,有些女子只是因為太愛自己的男人,不容許他和其他女子在一起。子揚哥哥,你這一生是不是就只會娶一個女子?”
走着走着,溫子揚又突然停下腳步,看着趙晴的眼,道:“是,晴兒,我今生若要娶,就只會娶一個女子,不會讓她卷入那種紛争中。”
趙晴開懷一笑:“我就知道子揚哥哥會這麽說,伯父說了,我們再過幾個月就可以成婚了,你要記住你說過的話啊!”
溫子揚看着趙晴單純的笑容,心裏卻越發心虛起來,一個不經意的擡頭,突然發現眼前有一道白影在前方的面具鋪子前閃過,白影帶着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
是她!
他馬上追着那道白影而去。
身後的侍從着急喊道:“少爺,你這是要去哪裏?”
“你們先回獨劍山莊,我等下自會回去。”聲音傳來時,衆人早已看不到溫子揚的身影了。
溫子揚只見那道白影向一片樹林裏飛去,他也就進入了那片樹林。不知穿過了多少迷霧,他總覺得能抓住她的時候,卻還是讓她逃開了。
就差一點,再快一點,他就可以見到她了,溫子揚的心裏只有這個念頭。
迷霧深處,那道白影突然停下了。
她微微地一個轉身,他就見到了那張夢中日思夜想的臉。只是此時那張動人的臉上卻流着兩行清淚,看起來十分凄婉。
他心裏明白,她是喜歡他的,她在等他,在等他說一句愛她。
溫子揚伸出手去,就在要撫上她的臉時,手卻被他人拉住,他一轉頭,發現身邊人竟是趙晴,是趙晴拉住了他,而此時,眼前的白影竟已消失地無影無蹤。
“子揚哥哥,這是幻像。”趙晴着急道。
對啊,真正的莫翎軒何時會在人面前哭!
突然感覺到一陣無來由的乏力,眼前竟還出現了眩暈感,他搖了搖頭想讓自己清醒過來,待他完全清醒過來,才發現四周彌漫着強烈的妖氣還有血腥味。
迷霧漸漸消散,溫子揚和趙晴就看見幾個妖精正啃噬着一個死屍。他們的身上長着短短的褐色毛發,嘴角帶着鮮血,兩顆門牙極大,從齒間淌下的唾液滴在地上,土地上的花草盡數枯死,他們就像幾只放大到人形般大小的老鼠。
溫子揚知道,這是些施毒小鼠,唾液中藏有劇毒,唾液周圍會聚起一層毒霧,中毒輕者就會産生幻覺,方才他就是吸了這些毒霧,才會以為自己追着的人是莫翎軒。
施毒小鼠發現有人靠近,丢下手中的死屍,向溫子揚和趙晴走近。
趙晴緊緊抓住溫子揚的手,溫子揚見她害怕,拍了拍她的手,柔聲道:“別怕。”
他抽出腰間的劍,一手抓住趙晴的手,一手握緊劍柄,當施毒小鼠靠近時,他馬上揮劍,一招先避過了他們的攻擊,然後再一招“披星戴月”,破了他們的前後夾擊。
但施毒小鼠漸漸變多,他殺死一個就有另一個來補上,由于對手實在太多,他和趙晴不小心被他們沖散。
見趙晴被一群施毒小鼠圍住,命在旦夕時,他什麽也不顧,只是不想她有事,趙晴是因他才會出現在這的,他不能丢下她不管。
就在他這麽想的時候,體內突然爆發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一道強烈的劍光閃過,趙晴發現身邊的所有妖精紛紛化作了塵埃,漸漸被風吹散。強大的力量不應是一個凡人所能擁有的,溫子揚因此也受了傷,吐了口鮮血。
趙晴上前想要扶住溫子揚,溫子揚卻擺了擺手,擦幹嘴角的血,逞強道:“無礙,我們走吧!”
既然溫子揚這麽說了,趙晴也并未去扶他,但溫子揚已向前離去時,她卻還在原地站了會兒。趙晴似是有意或是無意地擡頭,只在原地上的那棵樹上看見一根樹枝在微微顫抖,不知是被風吹的,還是有人剛從那根樹枝上離開。
趙晴心裏得意,只要不讓溫子揚見到莫翎軒,日後她嫁入獨劍山莊,溫子揚就會對她負責,就算他們之間現在還沒有愛,但日子久了,總會有感情的。
前世,是瑤姬先遇到姜黎,日久生情,現在,她和溫子揚也可以如此,趙晴如是想着。
被困在無盡之海歸墟中萬年,她早已下定決心,就算是要她的命,溫子揚也只能屬于她一人,如今,她能夠有緣發現趙晴這個單純女孩,然後附身在她身上,借着她的身子,從東海八公主成為現在的梁王府郡主趙晴,也就是溫子揚的未婚妻,這就是上天給她的機會。
她怎會放棄這個機會?
她是在用命換這份愛情,可莫翎軒呢?莫翎軒只會讓溫子揚傷心難過而已,憑什麽與她争。
待溫子揚和趙晴都離開後,莫翎軒才從原先那棵樹的樹幹後走出來。
施毒小鼠的毒霧只飄在這片樹林中,所以溫子揚之前在鬧市中看見的白影的确是莫翎軒。但他卻不知道。
好多次都是如此,他們之間不知存在着多少的擦肩而過,每次都在他可以抓住她時,他卻放手了。
在這場愛情中,莫翎軒從未放棄過,放手的人并不是她,而是他。
她的姥姥曾告訴過她,若是真愛,就算是隔着重重障礙,兩人也會相守在一起。正如樂府詩雲:“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陣陣,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可見她和溫子揚還未到那個地步,她對溫子揚的考驗,應該也到此為止了,原本讓溫子揚留在三無店,她是為了長生,可現在她既不能長生,卻還将心給丢了。
莫翎軒默默地離開,心很痛,也盡是不舍。
走在回獨劍山莊的路上,溫子揚好似失了魂似的,默默想着心事。
趙晴跟着他,走上前去,打破沉寂道:“子揚哥哥,你是不是在想莫翎軒?其實,若她想見你的話,她自然會出現的,她若不想見你,你再想也沒用啊……”
溫子揚嘆了口氣,違心道:“我并沒有在想她。”
趙晴勉強一笑:“那你在想什麽?”
“你看這天上的雲、月,你看出了什麽?”
趙晴擡頭粗略地看了一眼道:“什麽都沒有啊!”
“月象妖異,天色暗沉,是極兇之兆,今日,又見到那群施毒小鼠,我在想臨安城近日不會太過太平。”
“放心吧,天地之間自有平衡,萬物相生相克,相互制約,這些妖精猖狂不了多久的。”
“但願如此。”溫子揚突然想起一事,忙問:“你方才怎知我看見的是幻像?”
趙晴一時答不上話來,她不能告訴他,她并非真的趙晴,靈機一動,道:“因為哥哥說近日臨安城不太安全,便贈予我一枚照妖鏡,所以……”趙晴從袖中拿出一枚附着太極圖案的小鏡子。
溫子揚看到那枚照妖鏡,不禁想起穆離殇,現今他無法再見莫翎軒,更不知小梅和穆離殇到了什麽地方,現在真是所有事都一下子變了,當初總以為他們一直能夠那樣開心的在一起,可想歸想,終歸趕不上變化。
到了獨劍山莊後,溫子揚命人送趙晴回去後,就走進自己的書房,并缱退了所有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