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琳琅睡得昏昏沉沉間,感覺有什麽東西落在自己床邊,此刻她若清醒着便能看到,是她近日夜談的半面妖怪——路深。

她的一只眼睛沉沉的看着穆琳琅,細長手指在她白嫩的臉上緩緩劃過,隐藏許久的貪婪慢慢顯露出來,那是第一次見到這凡人就生出的想法:若得如此美貌,是不是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這樣一張臉,這樣一張臉若是屬于自己的,就可以停止無止境的尋找,自己終于可以安心了吧。

路深的半只眼中,露出可怖的笑意,使她的模樣變得更加陰森詭寒,穆二小姐,真是對不起,需要借你的臉來用用了······

穆琳琅感覺有什麽東西落在自己的頸間,癢癢的,那是路深的長發,她迷迷糊糊睜開眼,還未看清在自己床頭的人,她卻忽地一閃,是被一道綠光擊中了,跌倒在地。

阿袖來了?琳琅頭腦昏沉,只聽到她的聲音冷漠,“路深,你換了那麽多張人皮,竟還不知足?”

頭,頭痛得要死,琳琅努力想看清四周都不行,路深做了什麽?那個半面妖,她想要誰的皮?要我的皮?

路深沒有多做辯解,或者是來不及做什麽辯解,便被阿袖給收了,琳琅只感覺一個綠晃晃的身影站在視線裏,輕笑,“阿袖,你給我找的陪聊對象,竟,竟也想要害我嗎?”

阿袖的聲音有些挫敗,“是我的疏忽,這半面妖最是能蠱惑人心,天生只有半張臉,便以剝奪凡間女子的美貌為樂,可每張臉用不到半月就厭棄,不知她是哪來的膽子,竟然觊觎到你頭上來。”

“看來,看來還是本小姐太過美貌,引得她不得不下手。”琳琅雖這樣說着,心裏卻不大舒服,這半面妖來喝了幾次茶後,琳琅還以為自己交到個朋友,誰知也是懷着別樣的目的,果然和人和妖的交往也差不了多少,有時候真心換來的,卻是刀子。

幸好現在還病着,無暇去想那麽深,只聽阿袖又嘲笑她身子弱之類的,然後她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再醒來時,蕭承翊的一張冷臉完完當當的擺在自個的視線裏,這會子怎麽能看得這樣清楚?

他濃眉一擰,手伸到她額上來,“做噩夢了?”

琳琅虛弱的笑笑,“沒,沒有啊。”

“你一直在說胡話,什麽‘都怪我生的這般美貌,妖怪也惦記’、‘不能太好看’之類的······”

聽着蕭承翊一本正經的重複,也只有琳琅這般臉皮厚的人才能頂得住,旁邊的小丫鬟聽着都掩嘴偷笑。

琳琅點頭,“這樣看來,我真的對自己長相挺滿意的哈。”

承翊卻不與她玩笑,竟有幾分當真的樣子,一把抓住她的細胳膊,“你夢到什麽妖物了?你最近感覺哪裏不對勁嗎,難道那個道士,說的竟是真的?”

琳琅道,“什麽道士啊。”

“沒什麽,琳琅,你感覺有妖物纏着你嗎?”

這話問的,她穆琳琅等于就在妖怪堆裏長大的,不纏着她纏誰?可眼下她只能幹笑一聲,“哎呀王爺你誤會了,我主要是誇自己長得好看,妖怪什麽的,我哪裏見過呀,胡說罷了。”

他微微放下心來,“這樣就好。”

琳琅突然道,“王爺,衡世子和衛大人呢?”

“已經回去了。”

“這麽快?”琳琅作勢要下床,“我還沒道別呢。”

承翊遞了張信紙給她,“世子給你的。”

接過,展開一看,上面寫着:事情已成功一半,多謝相助,來日方長。

琳琅微微彎了眼睛,成功一半了嗎?是那個衛大人和他表明自己的心意了?看來此事是大大有希望的呀。

承翊奇怪道,“他說的這話是什麽意思?你幫他什麽了?”

琳琅摸摸頭,“事關隐私,不太好說。不過好消息是,長寧無需嫁到那麽遠的地方去了。”

“長寧?呵,誰說嘉朝要和鮮虞國聯姻的?”

琳琅愣了愣,“······不,不是嗎?衡世子不是有意求娶八公主嗎,整,整個明安城不是都傳遍了嗎?”

明安城位處天子腳下,盛産各種奇聞八卦,穆琳琅本就是話題人物,加之最近退親又嫁入王府的風波未平,尚且處在風口浪尖,成為話題中心,連帶着新祁王妃和八公主的閨友情也帶出來讨論了一番。

梁衡的心思便歪在了這裏,所費的周折,也不過圍繞着祁王府中的女婢散播傳言,這樣祁王妃聽到的機率便又大了幾分。

只是這位可憐的祁王妃,接連遭受妖怪和人類的欺騙,心裏不禁荒涼了幾分:何必呢,不能多些真誠嗎?梁衡你這個王八蛋,最好衛葭言再多折磨你幾年!

這日城內落了一場微雨,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一個淡紫色的倩影立在蜜餞鋪子外,一把油紙傘折起立在腳邊,似玉靜靜的等着,來來往往的行人中,不少男子的目光都朝她投來,又不好意思張望太久。

過了一會兒,這家掌櫃的笑着出來,遞過來一個八寶木盒,“似玉姑娘,久等了,您的糖水青梅。”

“多謝。”似玉付了錢,轉身卻和另個人撞個滿懷。

顧玄齡見到她自是欣喜的,“似玉,你怎麽來這裏——”而看到似玉手中的東西卻又了然,“她,她又生病了嗎?”

藥太苦,穆琳琅每次都得要這家的蜜餞甜嘴。

“顧公子。”似玉颌首,轉身要離開。

顧玄齡急忙道,“前面有個茶攤,若是不忙,去喝碗茶吧。”

瞧着他消瘦不少的身影,似玉咬了咬唇。

茶攤是經常陪着小姐來的,而穆琳琅喝茶的習慣也是跟着眼前這個人養起來的,那日訣別之後,小姐就再沒有來過了。

顧玄齡低頭飲了口茶水,很香,小攤上的茶葉想也精貴不到哪裏去,是粗茶了。但他這人便是有這樣一處古怪,長得一副千金萬銀富養出來的臉,飲茶吃食偏不喜歡那些精細珍貴的東西,越是随性原生的,越是喜歡。

琳琅曾說他,治病救人不能出一絲差錯,所以顧大夫只能在別的地方不拘小節了。

琳琅。他心裏微滞了一下,輕聲問道,“她病得嚴重嗎?”

似玉道,“昨夜裏燒退了,很快便會好的。”

顧玄齡道:“琳琅體寒,已經落下了病根,但也只能慢慢調理。我待會寫個方子,你且帶回去······”

似玉帶着不容置疑的語氣道,“顧公子,我家小姐不希望再和你有聯系。她身體有恙,祁王爺自會給她請來最好的大夫,無需您操心。”

不知道是不是兩個人在一起久了,似玉連說話都像極了她,顧玄齡苦笑的搖搖頭,“似玉啊,你該懂得,就算我和她分開了,我護她的心也不會變的。”

似玉低着頭,語氣裏滿是惆悵:“從前我曾以為,顧公子是這世上最愛我家小姐的人,但沒想到你卻傷她最深,如今你又說這種話,奴婢愚鈍,實在不懂您的意思。”

他驟然提高了音量,“似玉,不管怎樣,琳琅都是我最牽挂之人,讓她傷心,我的痛苦不比她少半分!”

“那你為什麽要退親?你到底是有什麽苦衷?”

結果還是沉默,似玉翻滾的心情漸漸平複下去,她向來隐忍,除了琳琅的事不會輕易動怒,今日也是她糊塗了,小姐已經成了祁王妃,她還在這裏和顧玄齡争執什麽?有何意義呢?

最終她起身,福了福道,“今日是奴婢多嘴了,但也請顧公子明白,您與我家小姐,早已分道而行,今後各不相幹。”

“好苦好苦啊。”

穆琳琅在床上撒潑打滾,一旁的如珠忍不住道,“王妃,這藥還一口沒喝呢。”

“聞着這味就想吐,怎麽能喝嘛,似玉呢,蜜餞還沒買回來嗎?”

如珠把藥碗往前遞了遞,“應該快回來了,還是先喝了吧,涼了就不好了。”

琳琅雙手托腮,“再等等。”

“藥還沒喝?”

承翊的聲音猛不丁的響起,琳琅立馬端起面前的藥碗,“要喝了要喝了,呵呵,王爺您怎麽又回來了?”

承翊在床邊坐下,“看着你喝藥。”

穆琳琅沒法子反駁,昨日是她玩得太過,是她的錯,還是先忍忍。屏住呼吸,一口将那苦到心底兒的藥汁兒入腹,滿嘴的苦澀,又聽到承翊的聲音道,“給你。”

琳琅睜眼一瞧,是她最愛的糖水青梅,趕緊拈了兩顆在嘴裏,總算藥汁兒的味道散了些,她笑,“王爺怎麽知道我喜歡吃這個?”

他偏頭掩飾道,“我,我自己喜歡吃。”

“哦,那王爺以前喜歡的那個姑娘是不是也喜歡吃······”琳琅剛要八卦起來,又趕緊住了嘴,怎麽又提起這個了,說好不提彼此的傷心事的。

她趕緊腆着臉笑道,“說錯了說錯了,我的意思是,難得王爺和我喜歡的東西有相同的哈。”

蕭承翊輕笑了一聲,把剩下的都給她,又忍不住揉了揉她本就亂成一團的頭發,起身道,“晚上還要接着喝藥,安嚒嚒會替我看着你。”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愉快!

其實穆二小姐身體很好噠,只不過小時候受過些摧殘(前面有說),不能淋雨也不能泡在水裏,所以她才讨厭下雨下雪下冰雹嘛

大家不要以為她是個病秧子呦。

寫到她生病的情節,自己也剛好生病,巧得不能再巧,身體真真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