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陌揚緩緩開過“夜來客棧”,圍繞着古城城牆的邊緣一直往前開,他确定自己沒有走回頭的路,可最終跑車還是又一次緩緩駛過“夜來客棧”

“還是鬼打牆……”季夏看着客棧門口紅色的燈籠,深吸了一口氣。

“我突然想起德國的一個數學家。”風陌揚踩了一腳剎車,将跑車停在“夜來”客棧的門口,“他創造了一個紙帶圈,叫做莫比烏斯環。”

“風老大,現在可不是科普的時候啊。”陳銳澤弱弱吐槽,從車窗裏警惕地看着窗外。

薇薇安接着他的話往下說:“我知道這個,把一根紙條扭轉一百八十度之後,兩頭再粘接起來,就形成了這樣的指環。”

“也就是說,把一張長紙條的前端正面,和該紙條的後端反面相粘接嗎?”季夏忍不住發問。

“沒錯,這樣的圓環,具有魔術般的性質。”風陌揚解釋道,“普通紙帶具有兩個面(即雙側曲面),一個正面,一個反面,兩個面可以塗成不同的顏色,是互相分割的。”

“可形成莫比烏斯環後,就只有一個單側曲面,一只小蟲可以爬遍整個曲面而不必跨過它的邊緣,那就是一個整體,小蟲以為自己一直在前進,卻是在不知不覺中一直做一個循環。”

季夏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是說我們現在就是那只小蟲。”

“對,我不明白歸墟之城裏的空間構造是怎麽樣的,但我要說,我們恐怕真的陷入了莫比烏斯困境。”風陌揚停頓了片刻,發現車裏異常寂靜。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以為逃脫了鬼打牆,不曾想又陷入了一個新的莫比烏斯困境。

“所以下車吧。”洛倫佐率先打開了車門。

風陌揚點了點頭:“這座城裏所有的建築都沒有人,只有這間客棧點着燭火。這恐怕是一個節點,那就只能試試看了。這或許就是莫比烏斯環兩端相接的節點,也就是說,這個幻境的邊緣。”

盡管大家心裏一百個不樂意,還是只能從車上下來,踏入這間陰氣森森的“夜來客棧”。

這種感覺很不好,像是一步步踏入對方鋪好的陷阱,而且是在你明知道這就是陷阱的情況下。可他們別無選擇了,這才是最糟糕的情況。

夜來客棧空無一人,裏頭的布置和古裝片裏的客棧很像,木制的桌子,長凳,還有櫃臺,牆上挂着木牌子,寫着菜色和銀兩。

最左邊的牆面上擺了一排酒水,好幾個酒壇子一壇壇壘起來,酒壇之上的泥封顯得十分古舊。

風陌揚繞着大廳環顧了一圈,隐隐能嗅到壇中酒水的香氣,倘若拍開這個泥封,想必陳年佳釀十分誘人。

洛倫佐擡頭看着那些菜式,竹葉青,醬牛肉,燒子鵝,釀茄子……

每一樣菜式都非常古典,是傳統中式菜肴的感覺。

“看得我都餓了。”陳銳澤吧唧了兩下嘴巴,捂住自己饑腸辘辘的肚子。

由于周圍一切都太逼真,讓他們升起一種回到過去的感覺,好像這間客棧本來就存在這裏,存在了千百年,只是一直以來無人光臨罷了。

屋外的狂風卷着雪花飄進來,屋子裏所有的燭火霎時間全部熄滅。

洛倫佐剛想去關門,就感到腳下有些不對勁,他不像是踩在青石板磚上,而像是踩在雪地上,軟綿綿地,不住往下陷落。

四周的一切都被溶解剝落了,場景依然昏暗,但是卻不像歸墟之城那麽漆黑,周圍有昏黃色的路燈,勉強能夠視物。

腳下的感覺漸漸變得堅實起來,洛倫佐覺得有什麽液體滴落在自己身上,他擡起頭看着深黑色的天空,一滴雨水落入他的眼睛。

下雨了啊……

洛倫佐閉上雙眼,大顆大顆的雨點一滴接着一滴往下落,他聽到不遠處傳來尖叫的聲音,吶喊聲,怒罵聲,手槍上膛聲,他猛然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處的地方是如此熟悉。

拐過這個巷口,就是他生活了十幾年的家,那座恢宏而典雅的莊園宅邸……

四周的場景也是如此熟悉,這樣的大雨,昏黃色的光線,車子的遠光燈直射向他,他看到了,那輛他讨厭的瑪莎拉蒂……

這是他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場景,現如今真實地還原在他跟前,讓他僵在那裏根本邁不動步子。

車上的人下來,用力踹了一腳關上車門,他雙手提着槍朝着朝巷口掃射,槍林彈雨之中有兩個小孩朝他的這個方向狂奔。

其中一個是他自己,洛倫佐認得出來,另外一個自然就是他的妹妹瑞秋。

一種奇異的感覺在內心升騰,他像是看電影一樣的,看着這一幕畫面在他眼前倒帶回放。

洛倫佐這才知道原來那時候她妹妹是這樣的狀态,驚恐的眼睛睜了老大,柔順的金發被汗水濡濕,軟趴趴地貼在臉頰邊上,她朝洛倫佐跑,非常用力地跑,她馬上就要躲進那個巷子口了。

“砰——”洛倫佐全身震了一下,眼睜睜看着那枚子彈穿過鐵皮垃圾桶,擊中瑞秋的後腦,他看着瑞秋像一只小動物那樣倒下,看着當時的自己把她拉到垃圾堆背後。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刻的感覺,像是渾身血液倒流了一般,當時他的手摸到瑞秋的後腦勺,粘稠的鮮血和腦漿糊了他一手,他很害怕,抖得跟一個篩子一樣。

洛倫佐就這樣站在原地看着年幼的自己,現在的他不一樣了,他不再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子,他是凱文特學院的“暗帝”,是黑手黨教父的侄子,是槍械專家,是天賦極高的超能力者。

他擁有絕對的力量,他理所應當改變這一切的!

于是洛倫佐掏出藏在風衣裏的那把卡博特手槍,對準那個在巷口持槍恣意掃射的人。

上膛,瞄準,壓槍,扣動扳機。

一槍爆頭!

那個人徑直栽倒在地上,瑪莎拉蒂的雨刷還在雨中不停擺來擺去。

洛倫佐垂下握槍的右手,他淋着十年前的那場大雨,一步一步走向他父親的莊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