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陌揚沿着來路往回開，陳銳澤把連帽衫的帽子摘下來長長出了一口氣。

“來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了，要我說，黛茜老師真不該組織我們集體行動，你說我和季夏除了拖後腿還能幹啥？”

季夏無法反駁她的觀點，陳銳澤說得沒錯，他們兩到現在也不知道是來着幹啥的。

“we are a team（我們是一個團隊）”風陌揚的心情稍微輕松了一些，一邊開車一邊打趣，“T-E-A-M，team，知道嗎，沒有你們怎麽能襯托出我們的厲害。”

“靠，原來你是這麽想的。”陳銳澤翻了個白眼，“我還以為你要說出什麽無論遇到什麽困難我都不會放棄你這樣的話呢。”

風陌揚從後視鏡裏看了他一眼：“老實說，無論遇到什麽困難，我可能第一個放棄的就是你。”

陳銳澤又一次比起捂着自己心髒的經典動作：“說好的隊友情，隊友愛呢。”

“隊友情？隊友愛？不存在的，下一個！”薇薇安說完還順帶哼起了一首上個年代的老歌，“你哭着對我說，童話裏都是騙人的……”

季夏看着陳銳澤一臉吃癟的表情覺得很好笑，順帶補了一刀：“百尺高樓平地起，逃命還得靠自己。”

一路打打鬧鬧走了半個多小時，風陌揚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看着車窗外的雪山皺起了眉頭。

雖然說雪地裏都大同小異，但這三座連在一起的雪山卻很罕見，剛剛逃出奧古斯塔宅邸時就有看到，現在又看到了。

他正在思索，擡眼看到前面有一點溫暖的亮光，風陌揚一踩油門快速從這三座雪山中間穿過，心中不詳的預感愈發濃重。

直到他離那一點光亮越來越近，心中強烈的不詳感終于坐實。

宏偉的奧古斯塔宅邸又一次呈現在他面前，原本盡數熄滅的燈光重新亮了起來，被卡在門口的怪物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高聳的木質大門。

暖黃色的燈光透過窗口投射出來，像一個誘人的邀約。

風陌揚下意識地往行車記錄儀掃了一眼，确定他們的方位确實無誤，他是一路往南走的，按理來說應該離奧古斯塔宅邸越來越遠，可怎麽又回到了原點。

更奇怪的是，這座宅邸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如同一個鏡像的影子，如果不是身後巨大的冰山作為襯景，風陌揚都要懷疑這是不是剛剛進入的那棟宅邸。

“我們又回來了。”他握着方向盤的手心有些微汗，強裝鎮定地說出這一句話。

“什麽什麽？”陳銳澤從位置上彈起來，趴在窗邊看着那座鬼魅般的宅邸從自己身邊經過，又一次被遠遠甩在身後，“風老大，你是不是開錯路了。”

“我倒希望我是開錯了。”風陌揚覺得心頭有幾分發毛的感覺，車前燈打在雪地上，他看到了自己方才駛過的兩道車痕。

新的車痕和舊的車痕完美重疊在一起，明明不可能的，可客觀來說他們駛過的軌跡就是一個完滿的圓。

于是銜尾蛇咬住了它的尾巴，一切找不到開始，也沒有結束……

車前懸挂着祈福的吊墜搖搖晃晃，在漫長黑夜的雪原裏，只剩下詭異的寂靜。

良久，洛倫佐才對駕駛座的風陌揚說：“接着朝前走吧。”

他清冷的聲音落下，整輛車裏的人都清醒了，剛剛還歡聲笑語打趣的衆人都不再說話，大家紛紛不約而同地将視線投向車窗外，想要搞清楚，情況到底是從哪裏開始不對的。

不過雪原上實在沒有什麽标志性的建築物，風陌揚往南一直開，他牢牢盯着指路的行車儀，确保方向中途沒有偏差。

哪怕只是一點點，也有可能在不斷的一點點的偏差中累積成巨大的謬誤。

他很小心，格外小心，可那三座冰山還是嘲諷一般地映入眼簾。

風陌揚第一次覺得很無力，他放慢了速度，緩緩駕車從冰山之間穿過，又一次看到了前方暖黃色的燈光。

現在看來，那個燈光一點兒也不溫馨，倒像是茫茫荒原之上的鬼火。

風陌揚在奧古斯塔宅邸之前停了車：“是鬼打牆。”他無可奈何地說，“無論我們沿着這條路走多少遍，到最後都會回到這個起始點，是起始點，也是終點，我們一直在走一個圓周。”

“怎麽會這樣……”季夏緊緊捏着自己的手，那些燈火通明的窗戶像是一張張血盆大口，這麽看上去，這個本來就帶有些哥特意味的建築顯得更古怪了。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是白帝少昊。”風陌揚做出了最壞的揣測，“他顯然不想讓我們就這麽走了。”

陳銳澤咳了咳：“風老大，你不是說我們還得回去吧，現在在讓我回到那個死宅子裏，我真的會當場暈給你看。”

“當然不是回去。”風陌揚踩了一腳油門，跑車一百八十度甩尾，面朝着三座冰山的方向，“既然南方走不了，那就只能往北方走了。”

季夏有幾分疑惑：“可是如果往北方走，那豈不是離我們的目的地越來越遠了？”

“北方根本就不是通往回家的路。”風陌揚的視線牢牢盯着前方，“那是白帝想讓我們踏入的道路。”

“不錯。”洛倫佐也擡起眼睛，“既然來了，就去會會吧。”

風陌揚嘴角上揚，用力踩了一腳油門，朝三座冰山之間駛去。

大家的身體由于慣性而向後傾倒，他們聽到風聲猛烈的呼嘯，三座冰山之中逐漸顯露出一條幽深的道路。

季夏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那像是……地獄的入口。

汽車在這條道路上平穩地行走，穿過兩座冰山之間間隙，那些冰山都變成嶙峋的姿态，像是通過了一個傳送帶，又好像踏上了一條不歸之路。

風聲和雪花都更大了，風陌揚沒有停下來，反而駕駛着車子往前急沖，伴随着看不清的穹幕玻璃打碎的聲音，車子落在了石板大道上，搖晃了兩三下。

這是一個全新的地方，周圍也不再是冰冷的荒原，低矮的平房沿着街道建起，每一戶人家都空空落落的。

建築的樣式十分古典，宛如中國古老的城池，紅色燈籠在街邊連城串兒，如果不是定位證實他們位于靠近北極圈的格陵蘭島，他們都會誤以為自己回到了古中國。

風陌揚駕車在青石板上緩慢前行，除了街邊的燈籠，沒有多餘的光亮。

一座房子亮着燈，上面飄搖着酒旗子，上書“夜來客棧”四個大字。

不用想也知道這裏是哪裏了。季夏的內心被眼前這一幕幕震顫着。

這就是少昊所謂的古老之城，記憶之城，舊日之城。

屬于他一個人的，歸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