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郎梳洗畢了,來見劉大鵬叩下頭去。

劉大鵬忙拉起來說道:

你是太太的人,就不要行這個禮,好生服侍太太。

再細看他果然生得相當标致。

劉大鵬叫他坐在胡含珠肩下,那小郎未免有些悚懼不安之狀,胡含珠亦有羞澀之态。

只有李圓園在旁邊,正與劉大鵬嘻嘻哈哈的鬥嘴玩耍。

對劉大鵬說道:

你說娘的那顆珠子當初你讨口要飯時典當在了涿州,你這次去燒香,啥子東西也沒想着要帶點回來送她的也就算了,咋個她的那顆珠子你為啥子不去贖回來送與她呢?

劉大鵬說道:

一則是年頭遠了。二則也是記不得典當在那家鋪裏了。

李圓園說道:

你是張家灣的騾子,忘了才安逸喃!難不成就算了哇?

胡含珠說道:

你不要在那裏與他枉費唇舌,他如今尊貴了,那還有這些心腸來記這樣的事喲!

劉大鵬笑着用手拍了拍那小郎說道:

珠姐有了這樣個人兒,還用別人幹啥子呢?

誰知這一句話就刺激着了胡含珠,立馬紅着臉起身進內。

劉大鵬見她生氣,也自覺言語太嘲,便打了個淡哈哈,也起身走到房中。

向胡含珠說道:

咱走了,改天再來看你嘛!

胡含珠也不理他,李圓園送他出去。

劉大鵬說道:

我是逗她耍的,她就認起真來了,這咋個怎哇?

李圓園說道:

你這呆哥兒,我勸你還是少吃這些醋吧!

劉大鵬相別上轎去了。

李圓園回到裏面,見胡含珠手托着香腮,正恹恹的悶坐。

李圓園便坐下了勸道:

娘,不要惱哩!沒有好大的事情。

胡含珠說道:

都是你風風張張所致,惹得他嘴巴子裏管不住的胡言亂語。

李圓園說道:

我還有一句話想要對娘說說,如若不中聽,娘千萬莫要生氣喲!

胡含珠說道:

你從來說的那句話我不聽的呢?你說嘛!我不生氣的!

李圓園說道:

古人雲,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又雲,識時務者呼為俊傑。本來我娘兒兩個好好的在家,是何等快活的,就是為他這個冤家來了我家一趟,費了許多唇舌,受了許多氣,後來還被爹爹撞見了,他倒走了往京中去,本來是約好他到外婆家相會的,你看他這個負心的人去了沒有,我們走了都沒見他人來,反讓我們吃盡了苦,今天好不容易得到這地位,他如今也得這潑天的富貴,蓋世的威權,都是娘帶牽與他的,如今一切事,都還是要娘在皇爺面前調停才順當,你看看,就娘的一個珠子,他咋個就能忘了贖回來呢?還說他有掀天的手段,難道就這麽一個珠子,他都會找不到典當鋪了麽?由此就可以見他的心了,把娘是不是真放在心中的,娘在宮裏起早睡晚,擔驚受怕的,他在外邊,狐假虎威,一有啥子事沒有做得好了,就日急慌忙的往娘這裏來,娘在宮內,還可倚着皇爺的恩寵幫他一把,如今皇爺已比不得小時離不得娘了,他現在是上有三宮六院,下有嫔妃彩女,這上上下下幾千人,都眼睜睜看着娘咋個妒忌着娘哩!娘一個人你咋個弄得過這些人呵!況且皇爺又是個少年的心性兒,拿他不定,倘若一天被他找着了些疏漏,就算并無大礙,也會與你一個沒趣,就說前些日子中宮叫娘出來這事兒,皇爺如若真想留娘有啥子好難的哩?然畢竟人家夫妻份上,皇爺也不肯違拗中宮娘娘的,不要聽剛才那老劉提虛帶勁的說要替娘出氣,他以為他現在能耐大的狠了嗦?這都是他說的渾話,難道他還沒有搞懂中宮是個主母,他還不過是一個家奴,能奈何得了娘娘麽?現在娘出來了,在外邊何等快活,又封了二品夫人,哥兒又是禁衛之臣,錦衣玉食,受皇家的恩寵,娘住在這高堂大廈,歌童舞女,京中那一個官兒不來奉承娘的!如若又到裏面去,未免倒要做小伏低俯撐前伺後的,雖然皇爺寵愛,還是不如家中行樂的長遠,依我說,娘還是不進去的好哩!千萬不可聽那老劉的哄唱,倘若明天他做出些啥子壞事來,說不準還要連累着娘不得幹淨哩!

胡含珠聽了這一席話,也不言語,只是略微點點頭而已。

且說,

劉大鵬一路回來,心中懊悔不已,因一時不慎,言語激惱了胡含珠。

心想:

以後有啥子事還要求她的,咋怎?還是暫避她一陣吧!

次日,

吳二寶和鄧天犢等都來參見。

吳二寶說道:

涿州泰山廟住持來謝,說本州已撥批了田地與泰山廟住持領了!

劉大鵬說道:

叫他進來嘛!

道士進來叩了頭跪下。

劉大鵬說道:

前些天也多勞你們了,本廟仍令你做主持,元朗祠我遲幾天就會派選人來侍奉香火的。

道士領命叩謝而去。

劉大鵬遂又叫吳二寶行文到薊州去,傳取城隍廟道士溫照來京聽用。

吳二寶佥了文書,叫了個校尉到薊州下了文書。

知州忙出票傳來溫照。

話說,

那溫照自師父李玄死後,家業漸凋。

這天,

忽見了差人來叫喚,便同到了州裏去。

知州見了說道:

奉東廠劉爺的旨命來叫你,你速去收拾行李,明早來與校尉同去!

溫照聽見東廠叫他,以為犯了啥子事,吓慘了,面如土色,魂不附體。

知州說道:

你不要怕的這麽兇嘛!不會難為你的。

遂叫原差同他回廟收拾。

次日,

知州當堂交與校尉帶了出去。

校尉便向他要錢,溫照本就沒有啥子家私,此刻又無處借貸,就只得把住房典當出五十兩銀子來,将四十兩送與校尉,留十兩為路上盤費。

這時,

他有一個師叔對他說道:

俗語說得好,朝裏無人莫做官!你此次到京師去,舉目無親,沒人照應,我想起了一個人,這城裏的名士王永佞老爺,聽說現在他就在京城做官哩!你去他家求一封家書去,書信中請他在京中照看你一二,況且他平日也曾與你相好過,有封書信去,以後好歹與你有些照應嘛!

溫照說道:

是!是!是!

遂拉了他師叔和兩三個相好的道士來到王家,正好王家公子送客出來。

衆道士忙上前施禮,将求書之事說知。

王公子說道:

好!

我正打算要寄封信去的,苦于無人傳送,諸位請進來小坐,我馬上就去寫一封出來奉托。

衆人遂進到廳上坐下。

茶畢,

王公子便拿了家書出來說道:

拜煩到京後就送與家君,內中有兩件要緊事哩!立等回信的。

衆道士作揖相謝出來。

溫照攜信遂同校尉星夜進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