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季夏的這一聲叫喊,風陌揚頭一點,猛然從睡夢中驚醒。
陳銳澤怔怔地坐在後排的椅子上,風陌揚和季夏扭過頭去看他,他一手摸着纏着紗布的左臂,龇牙咧嘴地“嘶——”了一聲:“好痛!”
知道痛還好。
風陌揚松了一口氣,探出身子抵在他的額頭,恢複了常溫,除了左臂上的傷口,就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
“你還記不記得剛剛發生的事?”季夏看着陳銳澤循循善誘道。
陳銳澤搖了搖頭:“很模糊,就跟喝酒喝斷片了一樣只有幾個畫面。”
“你剛剛差點對風老大動手。”季夏一本正經地說,收到了陳銳澤局促的反駁:“我沒有!天地良心,我怎麽可能對風老大動手!”
“真的。”風陌揚補充道,“你整雙眼睛都是黑色的,可能是被某種物質感染了,等回努克市再好好檢查一下。”
“不是,我沒有……”陳銳澤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接着嘆了一口氣坦白交代,“老實說,這并不是什麽感染,而是我的超能力。”
季夏訝異地睜大了眼睛:“超能力?你不是和我一樣什麽都不會麽?”
陳銳澤擺了擺手:“開玩笑,我可是學院裏S級的學生。當時這項超能力超過了學院的認知範疇,校長私底下聯系我,将它命名為——狂化。”
那是去年的夏天,風陌揚開着一輛法拉利闖入他的視線,深夜裏車前的大燈照在他身上,像某種怪物的眼睛。
他搖下車窗問他:“哥們兒,你也是凱文特學院的學生吧。”
從那一刻開始,陳銳澤的生活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跟随風陌揚一起踏入了那個既是天堂又是地獄的學院,遇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人,也見到了許多生平不可能見到的事。
那天本是他們的“引靈儀式”,說是“引靈儀式”,其實也就是讓一年級新生上臺監測超能力分布,以及所屬的系法。
經過這幾天的歷練,陳銳澤已經可以平和地接受自己作為一個吊車尾的事實,他的期望就是保倒一,争倒二,別的不敢多想。
可數據出來所有人都傻了眼,上面顯示他的地系的靈力居然高達百分之九十五。
百分之九十五,這是一個什麽概?,要知道當年度靈識最強的新生,現任學生會主席風陌揚,所監測出來的風系靈力也只有百分之九十三。
這一個數據出來,全場爆炸,竊竊私語的聲音如浪潮一般洶湧而來。
“陳銳澤他憑什麽?,他格鬥術連我都打不過。”
“他裝槍還沒我快呢。”
“比風陌揚還高?這機子有毛病吧?”
那些嘲諷的聲音鑽進陳銳澤耳畔,他也不想這樣的,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只能緊緊攥着那張單子往人群邊緣走。
得,本身就沒什麽人願意跟他玩,現在更要被孤立了。
連他自己都覺得這臺機子是不是有問題,從小到大,他從沒發現自己有什麽天賦異禀的超能力,突然被推到一個令人矚目的至高點。
他的實力配不上他的野心,陳銳澤非常清楚,不,他自己本身也沒什麽野心。
靠!陳銳澤在心底裏罵了一句,真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明明什麽都沒做,卻被一臺破機子安排得明明白白。
所以他很能理解季夏當時被檢測出百分之百地系靈力的心情。
沒有絲毫的驚喜,更多的是慌張,當然還有在心裏暗自罵娘。
是不是地系的檢測都不靠譜?
果不其然,當天下午散會後他就被一個同級生堵在走廊邊上,這條走廊比較偏僻,陳銳澤就是為了躲避人群才往這裏走,不巧還是被某些人跟上了。
對方叫嚣着不服氣,覺得陳銳澤配不上這份靈力監測的報告,勢要讨一個公告。
那個人的臉陳銳澤到現在還記得很清楚,牛氣哄哄,一臉中二地朝他揮舞着拳頭,說要打敗學院排名第一的學生。
“大哥,算我求你了,我把這個第一讓給你呗,你就饒小弟一條生路,好不好?”陳銳澤該慫的時候還是很慫。
可這個同級生非但不領情,反而看上去更加惱火了。
想來是心中的小九九瞬息萬變,“讓給你”可還行?這簡直就是對他能力的蔑視,誰要他讓了?不自量力的跳梁小醜!
接着對方也沒有跟他多廢話,一拳就朝陳銳澤臉上招呼過來,陳銳澤捂着鼻子,摸到一片黏糊糊的鮮血。
腥氣直往他的腦門上蹿,陳銳澤被那一拳打得站不穩,眼前同級生的身體都出現了兩個重影,那個人明明是打在他的鼻梁上,他卻像是被打中了腦門一樣神情恍惚。
怎麽回事?他摸着從鼻子裏流出的鮮血,好像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被這股子腥氣調動起來了一樣,在他的身體裏狂跳,随時都會從血管裏爆裂。
陳銳澤覺得自己渾身發燙,不是皮膚燙,而是全身上下的血液在發燙,那種熱度像是要把他整個煮沸,他感到自己被一直巨手捏得喘不過氣來。
他的意識有一瞬間的模糊,下一秒,便将那個同級生撲倒在地,騎在他的身上猛錘他的腦袋。
對方看陳銳澤像變了一個人,被陳銳澤揍得毫無還手之力,只知道捂住腦袋左右躲閃。
陳銳澤該慶幸這個地方靠近校長辦公室,更該慶幸沃爾夫剛好從這裏經過,他不知施展了什麽術法使陳銳澤安靜下來,接着把這兩個人一起帶到校長辦公室。
陳銳澤怔怔坐在長椅上,等他回過神來,發現校長正在用術法親自幫那個同級生療傷。那個同級生看到他,往後縮了縮,眼睛裏寫滿了恐慌和害怕。
連陳銳澤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看着那個滿臉是血的同級生,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拳頭,他真不敢相信這就出自自己的手筆,如果沒有校長的話,他怕是要把面前這個人活活打死。
他身體裏隐藏着一種巨大的力量,他的血液會發熱,使他的整個人沸騰。
簡單處理完畢後,校長将這個同級生送到醫務室,回來的時候陳銳澤還坐在長椅上,頹頹的,面對夕陽發呆。
“你的血液跟所有人都不一樣。”陳銳澤聽到校長沉穩的聲音,一慣和藹的眼神中透着犀利的神色,“你是這屆天資最高的學生,想必這就是你的超能力,血液狂化功能。”
陳銳澤大張着嘴巴看着沃爾夫,這個世界有時候就是這麽荒誕,他給你什麽,奪走什麽,從來都不會跟你商量。
校長讓他注意好自己的身體,千萬不要見血,只要見血,就一定會觸發狂化的功能。
而在狂化的過程之中,又常常會喪失意識,輕易就能釀成無法挽回的糟糕局面。
而且據校長猜想,流血的程度和狂化的程度應該是成正比的,達到某一個臨界點,身體支撐不住的話,很可能會造成死亡。
陳銳澤被動地接受這些,命運莫名其妙地把一個天大的超能力往他懷裏塞,他還能怎麽辦?只能緊緊抱着這枚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爆炸的定時炸彈遠離人群。
所以他才這麽慫啊,本來就慫,發現這項超能力之後更慫,遇到什麽事都遠遠地跑開,有什麽困難往後躲,絕不可能第一個沖上前去。
校長是唯一清楚他這項超能力的人,卻還是将他分到了這個組,明知道此行兇險,卻還是讓他跟着風陌揚他們一起上路。
這究竟意味着什麽,陳銳澤實在太清楚不過了。
風陌揚,洛倫佐,薇薇安,甚至季夏,他們都是校長看重的人,他的得意門生。
可出于不得已的原因他只能親手将他們推向最危險的地方,既然如此,就一定要給他們安排一個保障。
什麽意思還不清楚嗎?陳銳澤有些想笑。他們是特種兵,是先遣部隊,是最早上去收割人頭的一批人。
而他呢,他是一個死士啊,他負責抱着一顆定時炸彈看好前方是什麽情況,然後決定要不要沖上前去跟敵人同歸于盡。
迎接鮮花和掌聲的英雄永遠是他們,運氣好的話,他也許可以成為烈士中的一員。
陳銳澤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但這些話,他當然不會跟風陌揚他們說。
再說校長想讓他死他就去死嗎?命是他自己的,誰說在某一個時刻,他就一定要用自己的命去換他們的命了?
他這麽辛苦這麽努力的活了這麽久,他沒那麽高尚的,他才不要走別人想要給他安排的路,如此草率的去死。
陳銳澤的眼光有些冷酷,雪原的寒風刮過他的臉頰,越野車打着遠光燈飛馳過雪原。
媽的,這操蛋的世界就是這麽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