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陌揚将無線藍牙耳機塞進右耳裏,接通了薇薇安的電話。
“哈喽,找我有什麽事?”耳邊傳來薇薇安甜甜的聲音。
“我們找到了一些關于魅靈的線索,不知道方向對不對,我已經跟黛茜老師申請開往努克市北部進行調查,可能這幾天都不會回來。”
“那很好啊。”薇薇安的口氣由衷地感到開心,“剛好我們手頭也掌握了一些情報,努克市北部已經監測出了魅靈的波動,你們那個方向是對的。”
“那就好。”
“是呀。”
風陌揚扭動方向盤拐過一個雪堆:“我怎麽覺得你今天有些奇怪。”
“哪裏奇怪了?”
“要是換成以往我們獨自行動這麽久不帶你,你早就急得跳腳了,今天好像溫柔的有些過分吧?”風陌揚毫不猶豫地抛出自己的疑慮。
他雖然看不到薇薇安本人,但是光聽聲音,就能感覺到薇薇安今天好像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種甜甜甜的氣息,甜的直冒傻泡的那種。
薇薇安那邊頓了頓,一秒恢複原樣:“怎麽?想打架嗎?”
還是這樣的薇薇安比較熟悉,風陌揚笑了笑:“沒什麽事兒,我先挂了啊。”
“嗯。”薇薇安正經地說,“北部一定有秘密,你們幾個路上小心點。”
“知道了。”風陌揚按斷了電話,扭頭發現季夏終于靠在窗玻璃上睡着了,他連着開了十幾個小時的車,整個人也累到不行,幹脆找了個避風的地方,将車子在雪原裏停下來。
後排的陳銳澤睡得正死,風陌揚從他的腦袋邊上扯了扯自己丢到後座的外套,扯了兩下沒動靜,他只好用力一拉。
陳銳澤居然還沒醒,只是将頭扭向左邊吧唧了幾下嘴又睡了過去。
冬眠嗎?是有多久沒好好睡覺了?風陌揚正好因為他轉頭的動作順利将外套扯出來,他抖了抖那件外套,确認上面沒有沾上陳銳澤的口水,接着輕輕蓋在了季夏身上。
他側頭打量了一會兒季夏,幫她掖好外套,接着調動駕駛座的座椅,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準備入睡。
時間在這個狹小的越野車裏一點一滴流逝,風陌揚真的是太累了,頭剛沾上靠背,便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季夏的眼睫輕輕顫了顫,前一段日子為了備戰魔藥大賽,她幾乎沒日沒夜地調制藥劑,哪一次不是剛剛躺倒在床上就沉沉睡去,她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夢了。
但是今天,她靠在玻璃窗上,感到自己一直在往下沉,視角沿着深海下移,發現她之前看到的冰原之上的城池不過是一部分,另一半城池則完完全全隐沒在淺海裏。
她不記得自己有學過游泳,可是她卻在海水裏如履平地,完全不受水波的幹擾,而且也一點都不覺得冷,只感到一種恍惚缥缈的情緒,也許是做夢的緣故。
她試圖撥開眼前的水紋,發現自己站在古城的城牆邊上,城牆由大塊的巨石砌成,上面沾了一些沙礫和小貝殼,像是突然出現于此的,又好像已經存在于這數千年了。
總之季夏感到一種很古老的東西,她伸手去觸碰牆面上的貝殼,身後平穩的水流突然更改了動向,朝四面八方流去。
季夏回頭,發現身後站着那個在夢中出現無數次的人,他有時候是一襲青衣,有時候是一襲白衣,唯有這一次,他離她這麽近,近到讓季夏第一次得以窺見他的全貌。
那是一個十分俊逸的少年,不過二十來歲的樣子,面如冠玉,像是從很久遠的古畫裏走出來的一般。
他的年紀看起來不大,卻給人一種無形的氣場,讓季夏絲毫不敢輕舉妄動,好像一切小動作都在他面前無所遁形。
這種感覺,大概就是所謂神仙下凡了。
季夏看得有些愣神,他身上自帶一股子仙氣,比她從小到大看過的所有仙俠小說裏的神祇都要好看。
“你終于來了。”少年開口,聲音透過水紋傳來,很好聽,但是有些失真。
季夏終于能夠開口跟他對上話:“你是誰?”
“我是你的家人啊。”少年依舊低垂着眼睛,季夏看着他,感覺那好像不是真正的他,只是水面上的一個倒影,她一伸出手去他就會消散的。
“家人?開什麽玩笑?我怎麽可能是你的家人?”季夏的笑容有些慌張,她雖然極力否認,但是不得不承認,“家人”這個字眼還是猶如一計重錘敲落在她的心上。
不痛也不壓抑,只是有種悵然若失般的哀戚。
家人……他說他們是家人……
少年接着開口:“忘記了麽?過去你常常來找我喝酒的。”
他說得如此自然而熟稔,季夏的心頭卻湧起一陣恐慌,自從那次車禍,她就忘掉了很多初中以前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小時候真的見過這個人,但是如果他是她的家人的話,為什麽那一場車禍裏,沒有他?
等等,他說的是過去常常來找他喝酒,喝酒?那個年紀的小孩,應該是不會喝酒的吧?
“你到底在說什麽,我一句話都聽不懂。”季夏後退了半步,警惕地看着他。
這個自我保護的小動作被少年看在眼底,他嘴角勾起一絲微笑,聲音柔和:“你忘記了,不過沒關系,你總有一天能夠想起來的。”
他的手指向季夏身後那座巨大的城池:“看到了麽?我新建立的城池,它的名字叫做歸墟,随時歡迎你回來。”
“歸墟……”季夏呢喃着這兩個字,她是中文系的,這個詞,她曾經在《列子湯問》裏讀到過——
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裏﹐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谷﹐其下無底﹐名曰歸墟。
“不對!”季夏搖了搖頭,“歸墟是衆水彙聚之處,海中的無底之谷,那根本就不是一座城池!”
少年緩緩擡眸看着季夏:“看來你還沒有完全忘記過去的事。不錯,歸墟不是一座城,也不存在于格陵蘭島。”
他的聲音平穩而堅定:“渤海之東,八弦九野之水,天漢之流,莫不注之,而無增無減焉。”
他稍稍頓了頓,将目光投向遙遠的東方,季夏透過水底的天光看見城池裏高高的鐘塔,聽到他的聲音裏帶着某些喟嘆的意味,和一種古舊的懷念的感覺:“那裏本該是衆神歡聚之所,我只是,太想念那個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