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薇薇安站在羅賓酒吧的門口，伸手去接那些細細碎碎的雪花，這場雪并不大，反而跟江南三月的春雨一樣，下得纏纏綿綿。

她回過身去拉洛倫佐的手，發現他的手非常涼，大部分女孩子的手在冬天都會更涼一些，薇薇安卻是個例外。

她雙手捧起洛倫佐的左手哈了一口氣，互相搓了搓，試圖把自己手心的熱度傳遞到他手裏。

“你從小就怕冷嗎？”薇薇安的右手輕輕勾起他的手指，互相交叉，最終緊緊扣在一起，側過頭去問他。

現在天色快亮了，熹微的晨光透灑下來，為周圍的屋頂籠上一層朦胧的光暈，那一點點光落在薇薇安的眼睫上，随着她的每一個眨眼而顫動。

洛倫佐看得有幾分入迷：“是啊。”他毫不掩飾地說，“我很怕冷，大概因為出生在地中海北岸，那裏一年四季氣候都很好。”

他沒有接着說下去，那個地方于他而言，已經不僅僅是童年溫存的回憶，更多的是陰暗，那個地方将成為他未來的戰場。

薇薇安也識趣地沒有去戳他的痛處，只是将兩人的手扣得更緊了一些：“我幫你捂一捂。”

“不必了。”他原本就冷冽的眼神裏藏着幾分笑意，可這一點點笑意看起來也很寂寞，“我生性涼薄，捂不暖的。”

薇薇安不知道他說的是字面上的意思，還是有什麽言外之意，他總是這樣，在你以為跟他很接近的時候，突然突然跳出來劃一道分界，告訴你你只可到此，不可逾越。

還要多努力，要走多久，才能真真正正走進他的內心？

薇薇安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覺得有些心疼，她這才發現，原來你喜歡一個人，不是想要完全占有他，也不是滿心歡喜覺得他就是世界最好，更多的是心疼。

那種細細密密的情緒找不到地方宣洩，最終只能沿着左心房倒流回心底。

她停下腳步，伸出雙手攬着他的脖子，慢慢收緊，給了他一個溫暖的擁抱：“怎麽會呢？”薇薇安閉上眼睛小聲在他耳邊開口：“你還有我呀，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去當專屬于你一個人的太陽，我會發光的。”

你這個人，本身就足夠閃閃發光了。

洛倫佐輕嘆了一聲，一手輕輕撫過她的頭發，另一只手摟着她的腰，加緊了這個擁抱，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在那一刻，他突然覺得他的人生是如此幸福。

多少情話都抵不上這一個擁抱，來自于冰天雪地的格陵蘭島，來自于努克市的清晨，像是每個人心房上來自于海島燈塔的光。

一年以後的冬天，當洛倫佐孤身一人走過意大利的街角，他看到一個穿紅色毛衣的女孩子隔着玻璃窗敲了敲，明顯是在叫他。

洛倫佐停下來，想起薇薇安在冬天也喜歡穿這樣長款的低領毛衣，袖子拉得很長，遮住大半個手背。

“小哥哥，能留一個聯系方式嗎？”有些失真的聲音從玻璃窗那頭傳來，那個小女孩的眼睛很大，也很靈動，笑起來像是樹梢上的黃莺，語氣中透着一股子勢在必得。

她跟薇薇安有些像的。

洛倫佐冷冽的眼神于是有了稍許的緩和，他說話的聲音不大，裏面應該聽不到，只能透過玻璃窗看到他的口型——

“不好意思，我有心上人了。”

這句話說出來，連洛倫佐自己都覺得有些奇怪。他從沒有對誰說過這樣的話，也沒有必要跟別人說這樣的話，但是在那一刻，他就突然有一種想要告訴全世界的欲望。

那個小女孩“哦”了一聲，眼神裏的失落也只是一瞬，她很快眯着眼睛笑起來，又敲了敲玻璃窗：“那祝你幸福哦。”

洛倫佐朝她禮貌地一笑，之後沿着那條街道走去，意大利的冬天還是有些冷，兩只灰雀從枯幹的枝頭掠過，他有些想念那個說自己會發光女孩。

薇薇安松開了那個擁抱，靈光乍現似的說：“你的聲音這麽好聽，不如加入我這一次的歌劇表演吧！對粉絲來說一定是一個驚喜！”

她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洛倫佐搖了搖頭，撥開她貼在臉頰邊上的一縷亂發：“我不會演戲。”

“試一下嘛。”薇薇安不放過這個機會，那個表情像是突然生出什麽奇思妙想的天才，“劇目我都想好了，原創一個劇目來不及，不如就直接重新排一遍《歌劇魅影》，你飾演其中的魅影再合适不過。”

洛倫佐看過這個劇目，講的是在巴黎的一家歌劇院裏，怪事頻繁地發生，原來的首席女主角險些被砸死，劇院裏出現了一個虛幻的男聲，那就是住在劇院底下迷宮的“幽靈”。

這是一個充滿了哥特風格的故事，嫉妒，追逐，謀殺，抉擇，勾人心魄，卻又神秘而優美。

他看到薇薇安眼神裏期盼的光芒，但還是輕輕搖了搖頭：“我真的不會演戲。”

“你又不需要露臉，而且魅影的戲份也沒有很有很多，說真的，我特別期待你加入我的團隊，就這一次，就幫我這個忙好不好？”薇薇安的表情任何人看到都不忍心拒絕她，見洛倫佐不答話，薇薇安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

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種非常正經的語調說：“不要忘了，你現在可是我的助理，助理先生，你真的不打算聽老板的話嗎？”

洛倫佐拿她無可奈何，只能假裝沒聽到徑直往前走去，薇薇安邁着輕快的步伐跟上他，在他耳邊不停地喋喋不休。

洛倫佐最終在薇薇安這一路的軟磨硬泡之下不得不同意，盡管這麽做确實很出格，但也不得不承認，他內心深處對這麽一個角色還是有點興趣的。

在薇薇安身邊，讓他覺得自己原本灰白的生活都變變成了五彩缤紛的顏色，她總是能給人帶來驚奇，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個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