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廟。
冉冉噠噠噠走到了院門口, 小僧彌雙手合十說:“小施主,可要進來喝杯水,歇歇腳。”
冉冉學着小和尚的樣子, 兩只小肉手掌心貼在一塊, 仰着小腦袋說:“謝謝小哥哥,冉冉要喝的。”
小僧彌引着冉冉進去, 給冉冉倒了一杯清水, “山泉煮的水,很甜。”
冉冉确實累壞了,一口氣爬上來,臉上都是汗,她喝了三杯, 才說不喝了, 又把小手貼在胸前,說謝謝。
小僧彌有些喜歡這個崽, 笑了笑摸摸自己光禿禿的腦袋。
“慧安, 該做午課了。”一個粗噶的聲音響起,約莫二十多歲的和尚進來,看到冉冉, 眉頭輕輕蹙了蹙。
小僧彌見師兄表情嚴肅, 緊張問:“怎、怎麽了?”
慧悟說:“師兄觀這位小施主面相有些不妥,我請師父來看看, 若是有什麽也能及時化解。”
崽崽揪住布兜上的小魚,跟着大和尚走。
慧安安慰她,“沒關系,小施主,師父很厲害, 你肯定能好好的。”
崽崽不覺得她哪裏不好,爹爹說她哪都好,這個她是很認同的。
可這個給她水喝的小和尚說要去,冉冉覺得他好,于是就跟着去了。
慧悟領冉冉至屋前,正要推門讓小孩進去,冉冉搖頭不肯。
崽崽被偷過一次,有些小警惕,立刻懷疑這個人是不是要騙崽。
這時,跟在後頭的下人們慢一步上來了,見冉冉不想去,自然護着主子。
慧悟解釋道:“師父有話想和小施主說,還請諸位行個方便。”
慧能大師在京城頗有盛名,能親自被邀請是榮幸至極之事,慧能大師很少給孩子看相,這幾年也就出了一個宋雪薇。
下人們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慧悟胸有成竹,微笑等着那些下人主動退讓,讓小孩進來。
“不成,我家主子怕生,若是受了驚倒是不好,還請大師恕罪了。”
平安猶豫了一瞬,咬牙牽過冉冉,不肯同意。
這慧能大師欣賞宋雪薇,他不喜這個前小主子,覺得這個大師眼光也不好。
“吱呀”一聲,門被人從裏面推開,冉冉下意識循着聲音望去,一個穿着袈裟的老和尚擡腳邁過門檻,手裏撚着一串佛珠,慈眉善目,此時眉心微微蹙了蹙。
“小施主不願進來,慧悟,你去拿幾個蒲扇來。”
冉冉有些累了,将信将疑看了一眼這個老和尚,抿抿嘴坐下來。
慧能大師虛空點了下冉冉的額頭道:“你可是伯陽侯家的姑娘?”
平安好奇瞪大眼,小主子沒來過這,他們也沒出示身份,這大師怎麽知道的?
冉冉看到這個老爺爺問她,遲疑一下點點頭。
慧能道:“我觀這孩子小小年紀,倒是耐得住性子,就是眉間一股青黑之氣,有點不大好,今日一見即是有緣,不若留下聽一道佛經。”
慧能大師語氣溫和,慢條斯理說着,平安有氣說不出,又真怕小主子哪不好。
平安一疊聲追問,語氣仍有些懷疑,“小主子哪不好?這聽佛經便成了?以後便一番順遂了?”
慧能大師笑道:“約莫我與伯陽侯府有緣,兩位姑娘都觀過面相,具是好孩子,不過一些小小不妥,先聽一段經文吧。”
大師公平公正,也沒表現有所偏愛,一旁的慧悟和尚又道師父難得親自誦經做法,平安就暈乎乎點了點頭,還派人下山說一下,暫時小主子留在上頭聽經。
等一切弄完,平安看到盤腿坐在蒲扇上的冉冉,小孩一會看看老和尚,一會看看年輕和尚,一會看看小和尚,一會轉過視線,平安的目光就和小孩撞上了。
平安蹲下問:“小主子要不聽會佛經?”
小孩軟乎乎問:“為什麽要聽佛經?”
平安說:“聽佛經可以變好。”
小孩疑惑問:“冉冉壞嗎?”
平安急得鼻尖冒汗,“誰說冉冉壞了。”
小孩覺得奇怪,她是知道和尚的,鎮上也有寺廟,小孩沒去過,但總是聽嬸嬸們說過。
“和尚大師,你天天念佛經嗎?”小孩盤腿坐着,仰着臉問。
慧能道:“自然是天天念的,修道不可一日荒廢。”
小孩更奇怪了,卻理所當然點點頭,下結論,“佛經不會變好。”
慧能大師面色嚴肅,“念在你年紀小,老衲便不計較你的話,佛經自然是頂頂好的。”
冉冉鼓着臉不高興,“可你天天念,不好才念,你看天天念都念不好。”
冉冉不喜歡這個老和尚,也不喜歡大和尚,她喜歡那個小和尚。
可是老和尚非說她有哪裏不大好,要念給她聽。
這人真壞,難怪要天天念佛經!
冉冉神游,老和尚卻渾然不在意,他本來便不是為了給小孩念佛經,只是拖延時間罷了。
冉冉覺得沒意思極了,就開始薅羊毛,薅這個老和尚的毛毛,冉冉一點也不猶豫的。
她舉手,說聽不懂。
她舉手,又說聽不懂。
小孩要問這個字念什麽,問那個字念什麽。
老和尚快被煩死了,道:“聽經心要靜。”
冉冉只說:“不懂。”
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這個老和尚,明明可愛至極,吐出的話簡直要氣死和尚,“都是你要念的,念了還不準問,聽不懂還不許說,冉冉不要你念了。”
老和尚一直被捧着,一下子氣恨極了,張口罵道:“你小小年紀,如此不馴,本就鸠占鵲巢,占了旁人氣運不說,還要在這世上作亂,我好心渡你,你倒不識好歹,薇薇施主不管哪方面,都比你強多了!”
慧能大師也是有幾分本事,自宋雪薇一出生,便感到一絲不凡,後來越是如此,誰知道好好的天象亂了,這天象說了有殺才在此!這是要壞事的!要颠了朝堂的!
因此薇薇施主讓他治了這孩子,他立刻同意下來。
老和尚氣極,平安也氣,氣得渾身發抖。
“嘭——”一聲響,只見老和尚身子搖晃了幾下,慧悟連忙過去,這才扶住了師父,等慧能擡頭,只見老和尚額角破了,烏青一塊。
江知樂随手撿起石頭砸了過去,倒地控制了力道防止出事。
老父親胸口起伏,顯然氣得不輕,在這種時候,偏偏不能上前抱住崽,硬生生看着宋書白把崽崽摟懷裏直呼爹爹在呢。
江知樂一行人原在山下等崽,聽下人說崽在山上聽佛經,見時辰不早了,索性比賽也結束了,便一起上來找崽。
幾個小姑娘也想着冉冉,休息夠了幹脆爬上山來,萬萬沒料到聽到這個。
人群中的宋雪薇眼中笑意微深,十分滿意,不枉她掐好時間點過來。
這名聲流傳出去,這野種總算是不會再礙眼了。
宋書白罵道:“你這和尚哪有半分仁心!亂七八糟吃酒吃多了吧,我看這寺廟也不必留了,拆了開個酒肆倒好,省得天天在裏頭說胡話!”
江知樂強壓下怒氣,讓下人暗中守住現場,自己慢慢記着一共有多少人有什麽人,哪家的,怎麽善後。
視線一轉,碰上一道目光,那人看了過來,抿唇一笑。
是個孩子,是宋雪薇。
江知樂心中莫名不快,皺眉收回目光。
今世第一次和江知樂見面的宋雪薇正想着好好表現,下一刻江知樂目光掠過,宋雪薇捏了捏拳頭,展開一個笑,對慧能大師道:“大師一時心急言辭可能不夠妥帖,不過這……妹妹年紀尚小,不知說了什麽惹得大師動了氣。”
不像宋書白和江知樂,對什麽和尚敬畏心不大,傷了自家崽管他是什麽東西直接杠,大多數人對慧能大師還是抱有敬畏之心,慧能大師是京城的标杆之一,而且還不是經常能見到的。
一時間氣氛有點詭異。
有人遲疑看看冉冉,想開口又猶豫不敢開。
司馬月也傻住了,傻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咬牙道:“我覺得然然哪都好。”
“對,我也覺得好。”
……
小姑娘們有些膽怯,卻仍舊陸陸續續站出來說話。
江知樂把場面控制住,定定看向慧能和尚,冷笑一聲,“我這學生如何不馴了?如何鸠占鵲巢?大師不如仔細說道說道。”
慧能大師見着江知樂,剛一撞面,腦子轟得一聲,神色恍惚。
被蛋叔抱在懷裏的崽很生氣。
小孩第一次被罵,一時間懵了,呆呆被蛋叔抱在懷裏,慢騰騰想明白後就不高興了。
她挺了挺自己都小胸脯,還讓爹爹不要說話,還謝謝小姐姐,還指揮蛋叔把她放下來。
小孩指指蒲扇,對老和尚說:“你坐。”
見老和尚坐下,沒那麽高了,崽崽點點頭。
小孩覺得壞蛋欺負她,她要欺負回去,會作詩的崽覺得自己是大孩子了。
老父親很擔憂,蛋叔也擔憂,小姐姐們不由緊緊蹙了眉尖,宋雪薇難得好心情,垂下眼睑遮住眸中的微笑。
這小孩就是蠢,旁人替自個出頭便好了,什麽給她自信,覺得自己能說過慧能大師?
冉冉把手背貼在一起合十,微微彎腰,說了一句:“佛、陀、彌、阿。”
小孩說得很慢,說得很鄭重,一字一頓,費腦子想了半天轉換過來,擔心說不好,就很慢很慢說。
所有人:???
冉冉很有志氣表明自己的态度:“不喜歡你。”
所以要反着來。
慧能先是頭被砸得一疼,見着江知樂總有種不對勁,心神頗為不定,如今只想盡快解決這個崽的事,結果又被氣了一個倒仰,指着冉冉道:“你,佛門不喜!”
冉冉才不管喜不喜呢,崽崽很認真反駁:“你說我不好,哪不好,我覺得,都好,大家說,都好,你說的不對。”
衣袖下,慧能飛快撚着佛珠,掩住不愉,面上勉強恢複了平靜和仙風道骨。
他定定看了冉冉一眼,尋常人被大師這般端詳,早就心神不定懷疑身上有哪不好,這只崽卻睜大眼睛,定定看了回來,不服輸,眼睛不眨,還要看更久。
慧能看得眼疼,氣得移開目光。
老父親見崽要自己來,只提醒問:“何為不馴?”
冉冉問老和尚:“為什麽說冉冉不馴?”
慧能:“你對佛不敬。”
冉冉很不服氣,“我不罵人,是好崽,是你不好。”
慧能:“我自幼與佛門有緣,若是不敬,天打雷劈。”
“轟隆——”一聲巨響,晴空劈雷,劃破所有人的鼓膜。
所有人下意識擡頭看,下意識低頭看慧能大師,隐隐笑聲響起。
冉冉高興拍手,“是你不好!”
宋雪薇顧不得刷江知樂好感,慧能與她一榮俱榮,她忙道:“近日雨水甚多,打雷下雨也是常事,也是巧了。”
說話間,果然下雨了。滴了些毛毛雨,轉瞬又停了。
所有人神情驚詫不已。
好不容易捉住小世界天道,與之鬥法的系統特別不高興,一天道一系統鬥得難解難分,打雷下雨後耗費不少能量,不得不暫時休戰。
江知樂再問:“鸠占鵲巢,占了氣運何解?”
他深知要将老和尚那翻話一一駁回去才是上解,見閨女要說話,也不拘着冉冉,冉冉說不過老父親自然會幫她。
冉冉不曉得爹爹的苦心,她正記不清苦惱呢,聽爹爹說,挺挺胸脯依葫蘆畫瓢,“為什麽鵲巢,氣運!”
慧能深感頭疼,突然後悔和這小孩說道,他念了一聲阿彌陀佛,“你入了伯陽侯府,一直來是否事事順遂,心想事成,萬般如意,這實則是占了薇薇施主的氣運啊。”
慧能耍了一個花招,這外室女,陡然進了伯陽侯府成了獨苗苗,金枝玉葉養着,哪有不如意的。
江知樂聽出這層意思,漆黑的眼中劃過一絲沉凝的冷意,有些人沒聽出來,冉冉也沒聽出來。
可她覺得和尚說的不對。
小孩氣得臉頰鼓鼓,氣哼哼說:“有不好,愁,你不對。”
慧能道:“牽強附會,有何愁?”
冉冉有好多愁的,她掰着手指,一句一句舉例子。
“你說我壞話,生氣。”
“薇薇欺負蛋、爹爹,生氣。”
“你說錯了還不承認,生氣。”
“把冉冉捉到那個、那個将軍家,超級生氣。”
……
冉冉越說越生氣,覺得自己真的值得生好多氣。
最後氣鼓鼓瞪着壞和尚,“冉冉好氣哦,京城真不好。”
壞書裏,爹爹就是來了京城把崽弄丢了。
其實還有好多好多開心的,崽才不和壞和尚說。
其他人一聽,目光懷疑看向宋雪薇。
陳文姝漫不經心笑了笑,語氣帶着一絲玩笑,“且不說這氣運是那麽好占的,就說薇薇的氣運,這鄭夫人嫁入靖城侯府,大師曾說過天賜之意,想來這事是極好的。前不久薇薇剛入靖城侯府,鄭夫人剛過門,氣運頂頂好,怎麽如今就說氣運被旁人占了?這話說的可沒道理,還是大師原來算錯了不成?”
宋雪薇自知落了下乘,只能主動補救,她語氣盡量随意些,“我自來氣運尚可,見妹妹自外頭長大,不通文墨,學之甚少,不由心生憐憫,思及自己有幾分氣運,就與大師說想分些給妹妹,想來大師誤會了。”
宋雪薇不覺苦笑,臉上滿是愧疚。
慧能順臺階下,驚詫道:“原來如此。”
崇尚慧能大師的一些人紛紛覺得怪異,覺得不太得勁,又說不出來哪不對。
冉冉有點不懂,她不懂也不仔細想,想多了腦袋會禿,原來崽還沒那麽怕,現在更怕了,生怕禿了要去當和尚。
崽就揪着一點,“你說你說,哪不好。”
崽崽拍拍小胸脯,脆生生道:“哪都好。”
這崽一點也不害臊,覺得自己可棒了。
想糊弄過去的慧能被逼着一定要說哪不好,這要是承認了崽啥都好,不是自打嘴巴子。
慧能頭疼至極,要說這運不好,無非是幾點。
親緣、姻緣、子嗣等諸如此類。
慧能看了這三頭身崽,閉了閉眼,“你生母緣分淺。”
宋書白不等崽回答,竄出來道:“我那個小妾呢?我記着還活着,鄭家把人弄到哪去了?回頭我去問問。”
所有人:???
所有人看宋雪薇。
宋雪薇暗暗咬牙不語。
慧能差點穩不住表情,心思電轉,他微微嘆了口氣。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留着長長的白胡子,不胖不瘦,眉眼依稀看出年輕時還是個美男子,氣質沉穩,也不怪能成為和尚圈的臺柱子。
此時微微一嘆,倒讓人覺得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隐。
慧能苦笑道:“我本不欲說,以為小施主生母不在,便尋了個由頭,其實生母猶在,相處極少,也是生母緣分淺。如此不算說了假話,不愧對佛祖,也算是圓了這個說辭。真實原因不便說,不過怕影響了這孩子。”
心志不堅,一直崇拜慧能大師的人,不禁又有些倒戈了。
他們看到崽,覺得可愛,看到大師,只覺敬愛,一時內心糾結。
這大師究竟是有什麽難言之隐呢?
正抓耳撓腮猜測時,慧能大師道:“這孩子日後婚事不順,和夫家容易相克,具體不便說道,還請諸位不要向外透露,老衲不想因着這個壞了這孩子以後姻緣,又怕結親夫家受到牽連,一時心思煎熬糾結說還是不說。”
慧能說着長長一嘆,“老衲原是恻隐之心占了上風,想用別的緣由填補,如今想想到底失了分寸和本心。佛曰,坦蕩蕩。老衲現在把話說開,也算問心無愧,終得安寧,只望大家暫時守口如瓶,等日後這位小施主婚配,老衲會親自測算一番,如此皆大歡喜。”
一番話聽得不少人心思微動,看冉冉憐惜,又覺誤會了大師存了些愧疚。
江知樂心底冷笑,宋書白氣得發抖。
宋雪薇輕舒一口氣,眉間适時露出一絲擔憂。
率先打破氣氛的是冉冉。
不是崽崽反應得快,而是大家在聽老和尚說話,崽崽才不聽壞和尚一句一句的呢,好煩哦。
崽崽自尊心受損了,因為她好多聽不懂!
然後她只記得前頭,忘了後頭。
冉冉知道不順的,不順就是不好,冉冉問:“什麽是婚事?”
老和尚說:“你還小不便知道。”
冉冉問:“你有婚事嗎?你順嗎?”
慧能十分惱火,“出家人怎可結親,自然無婚事。”
冉冉覺得這個和尚太笨了,“你都沒有,冉冉有,明明是你更不好。”
比冉冉還不如,還敢說冉冉?
簡直太……冉冉想不到合适的詞,反正這個人就是奇奇怪怪的。
大家瞬間被冉冉帶偏了,事情好像也沒那麽嚴重。
這個慧能大師大半輩子了,當和尚當到老,這姻緣得寡薄到什麽地步啊。
要知道,和尚也是可以還俗的。
看人家,如今過得頗為不錯,卻連個姻緣緣分都沒有,這小孩不過是容易克罷了,找個剛好不克的不就成了嗎?
大家心底莫名騰起一絲別樣的情緒。
這大師也有不如常人的呢,瞧,他們有不順,和尚也有不順,大家都一樣哩!
冉冉仍不滿足,主要是崽不僅記得第一句,還記得第二句呢,後面不大記得的便算了,記得的崽崽可要弄清楚。
冉冉問:“相克是什麽壞東西?為什麽要說冉冉?”
慧能感到周圍的視線,簡直快被這個崽給氣糊塗了。
這哪來的小孩,天生來克他的不成?
原本縱使知道這小孩是個克星,慧能自覺心底存了仁慈,只想小小阻礙一下。
如今見這小孩小小年紀如此厲害,肝火大動,這不僅克福星,克朝廷,還克他啊!
慧能眼中劃過一絲陰狠,“這克夫家,克丈夫,克公婆,克姑子,但凡直系嫡親,皆克,需尋無父無母無親兄弟姊妹之人,陽氣重,方可壓制,否則輕則有小病,重則有大災。”
江知樂眉間冷然一片,上前一步居高臨下道:“你先是說然然占氣宋雪薇氣運,後經宋雪薇道你誤會此事。你反口後又說生母緣分淺,宋侯爺說未死後,你又道相處極少也是緣淺,自己仁心換了由頭,實則是姻緣不順克夫。我究竟不知這堂堂慧能大師,短短時間竟反口如此之快?如此不謹慎?這之前測算,又不知搞錯了多少?”
“你說自己慈心,不願細說,自願測算好姻緣,不讓大家外道,後又大庭廣衆說了幾大相克,之前的慈心是喂了狗麽?還是原本就是道貌岸然的小人?”
江知樂句句反駁在理,他冷冷一笑,嘲弄道:“輕則小病?人吃五谷,只是凡人,哪有不病?重則大災?年紀到了,生死輪回,哪有閻王不收?排除這兩樣,讀書之家科舉屢次不第也不罕見,官宦之家,升遷貶谪,豈能皆再掌控之中?耕田人家,天有不測風雲,也有災情顆粒無收?拿一個克夫克公婆克至親當幌子,豈不是人人有不順,皆可怪妻子,人人有不愉,皆可怪兒媳,人人有不快,還可以怪嫂嫂,只需冠上這個由頭,找個招搖撞騙的和尚去說道說道,念幾句阿彌陀佛,苦笑一聲,佛口蛇心,事情便成了。其實他們心底哪裏不知,除了天災人禍人力不可擋,剩下的不過不想責怪自己,不想責怪喜愛之人,得個順理成章的出頭椽子,錯誤一推,便可心安理得,家宅平順,無事無憂。”
江知樂言畢微微一笑,“我無意怪大師,之前也是氣極冒犯了,想來大師慈心一片不會計較。只是大師一句話,不知可會害了多少人?我想錯不在大師,定是在那些想利用這些話的人。”
“噗嗤——”一聲。
有聽懂的人已經忍不住笑了出來。
小姑娘們不懂,就拍手稱快。
下人們聽得半懂,有笑的,有想着什麽的,也有莫名羞愧的。
大姑娘們聽明白了,她們跟着陳文姝來尋這個讓文姝喜愛的小孩,前來于此,萬萬沒料到聽到此一番話。
一時心緒萬千,心思難辨。
有的家裏有哥哥不出息的,母親卻只怪嫂嫂看不好哥哥。
江知樂雖借着慧能的話來反駁,卻恰恰點破了真相,有情感充沛的已經聯想到了若是婚後不睦,被冠上克夫家的名頭如何是好,再尋個和尚來,豈不是……
大家不會單純認為和尚便都是好的,不過其實也不必如此煩憂,倘若門當戶對,夫家也不敢太過放肆,真尋和尚來,兩家豈不是要結仇了?
不過那些“理所當然”的責怪倒是有的,有人還會心道,本就自己做的不好,不然怎會被責怪呢?
慧能大師掩在袖中的手發顫,“啪嗒——”一聲,線斷了,佛珠咕嚕嚕滾下四散。
冉冉一直看着爹爹,眼底有星星在閃爍。
爹爹厲害!
爹爹好棒!
爹爹把和尚氣得咕咕叫!
想要自己欺負回去的崽已經想鹹魚躺平了,唉,都怪爹爹,讓崽沒事幹了。
心底想着要怪爹爹,其實哪有怪,小臉露出甜蜜蜜的笑容。
崽崽站起來,昂首挺胸走到壞和尚面前,撿起地上一顆珠子,攤開手遞給壞和尚。
“豬豬。”冉冉蔫壞自己樂,“給你哦。”
罵壞蛋,崽崽覺得可以有。
罵完的崽又覺得豬豬其實好可愛,豬肉特別好吃,香香的,崽崽又把珠珠收了回來。
怎麽辦呢?
崽說:“豬豬比你好,豬豬香香的。”
佛珠有淡淡的檀木香,大家以為崽說的是這個香氣。
只有老父親覺得哪裏不大對,不過老父親對崽濾鏡太重,一時沒發現把崽養歪了。
單純的小可憐笨笨崽,白白的小團子裏多了黑芝麻。
品牌黑芝麻,江知樂牌黑芝麻+司馬承牌黑芝麻聯合出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