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嘶鳴響起,眼前的浮雲化作流光飛逝,看得我有些眼暈。我索性将雲朵抱起,轉過身,打量起這馬車內的環境,或者更确切地說——馬肚子裏的環境。

這馬車的內部約莫有是一間中型會議廳的大小,中間一條過道,兩旁是兩排鋪着紅色坐墊的座椅。剛剛我掉落的地方,正是這馬車內的座椅。仔細聞聞,這柔軟的座椅上還帶有一絲青草的香氣,對,就是雨後初晴混雜着泥土味道的青草香,讓人感覺特別安心。在椅背上方的,是一個個圓形的窗子,上面沒有玻璃,仿佛像是馬兒身上自然長出的幾個圓洞。從這窗子探出頭便可看見馬兒的身軀,四蹄翻騰,長鬃飛揚,馬尾上下甩動,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顯示出驚人的氣勢與力量。不過,說這圓窗好似渾然天成卻也不太确切,畢竟,這圓窗內部還挂着白紗簾。奇妙的是,任那窗外風有多大,窗內的紗簾卻是紋絲不動,即便你将這窗簾拉上,完完全全地蓋住這一整扇圓窗,紗簾也能夠保持處子般的靜谧。若是遇上那雷雨交加之時,便能顯出這紗簾的好處來了。我微微莞爾。

我的目光逐漸往上打量,很快便又發現了這馬車內的另一個可愛之處。我想你肯定不會相信,那金龍帶我坐上的馬車內竟然也和凡間的公交車一樣挂着許多拉手。當然,雖是作用相同,但這拉手的樣式卻和凡間的不太相同。其實,我也是費了好一番功夫,領悟到眼前這些高低不一的乳白色圓環是拉手。

這些圓環并沒有絲帶牽連,當我的手指穿過圓環試圖向下施力,卻發現那浮于半空的圓環紋絲不動,仿佛是被什麽東西固定住了一般。正當此時,飛馳的馬兒一個轉身,換了個方向行進,多虧了手上的這個圓環,我才不至于在慣性作用下跌倒,也由此知曉了這圓環的真正用途。不過,雲朵卻似乎把這些圓環當做玩樂的工具,她輕輕一躍,跳上了最近的一個圓環,在那圓環間來回穿梭跳躍,興奮不已。

“你也真是淘氣。”

我笑着對雲朵說道,突然瞥見了獨自坐在車尾的少年,他的身子靠在椅背上,雙眼輕輕合上,看起來像是在休息一般。想到剛才這少年比我先一步明白金龍的用意将遲鈍的我拽下龍背,我不僅口出怨言不說,現在還把他這個大活人晾在一邊,實在是有些不應該。

“雲朵,噓。”我朝雲朵招了招手,放低了聲量,“不要玩啦,有人在休息,可別把他吵醒了。”

雲朵似乎還未盡興,繞着圓環轉了幾圈,歪着頭看看我,又扭頭看看車尾的雲朵,低低地“喵”了一聲,不情願地跳入我的懷裏。

“這才是好孩子。”我刮了刮雲朵粉色的小鼻子,“暫時委屈你一下,等一會兒他醒了我便不攔着你了。”

我抱着雲朵向前幾步,走到少年對面的座椅上坐下,打算待這少年醒來好好與他攀談一番。自與這少年初見後,因種種事情打擾,我與這少年的交流并不太多,如今想來,竟是連他姓甚名誰都不知道。這馬車若是即刻出山了倒還好,我與他各走各的路,此後難再相見,交流不多也未嘗不可。怕只怕這馬車走上個三天五天,若不找些話題聊聊,大概氣氛會有些尴尬。

突然,我的掌心閃過一道青光,将我的思緒打斷。我攤開手心,看見一個一個綠瑩瑩的小字逐漸從中浮現出來——“此少年并非尋常人,萬事小心,切記”。

青蛇不是說等出了山林才會知道她想告訴我的話究竟是什麽嗎?怎麽現在……我心中十分疑惑。還有這非尋常人的意思是什麽?難道他和我一樣也是個有窺夢造夢天賦的人嗎?還是說……

“你在看什麽?”

冷不丁飄下的一個聲音讓我吓了一跳,我擡起頭,正對上少年的臉龐。

“你……你怎麽?”

驚訝歸驚訝,我還是迅速收起五指,攥成一個拳頭放在身後。

“你剛剛不是在睡覺嗎?怎麽突然就醒了……”

“剛剛你手上有字。”

少年根本無視我的搭話,轉移注意力的計劃破滅。他伸手抓住我的手腕,面色從容,毫不猶豫地将它拉出。

“喂。”我向後施力與少年形成對峙,“我好歹也是個女生,我們也不算太熟,這樣動手動腳的不太好吧?”

“我只是想看看那些字,沒有其他念頭。”少年答道。從他烏黑的瞳孔中我讀不出半點猶豫和欺瞞。

“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東西,你若是想看,也未嘗不可。只不過,我想請你先把手松開,你坐下後,我們可以慢慢聊。不僅是這字,其他你想了解的,我也可以一并告訴你。”

眼看硬掙無望,我便換上副溫柔的口吻,打算用這緩兵之計讓自己暫時擺脫困境。

“也好。”

少年思索了片刻,略一點頭,将五指松開,坐在我的身側。

“其實,我對你很感興趣。”

我舒了口氣,輕輕撫摸手腕,故作輕松地說道。

“金龍把你帶來之後,我本想與你聊上幾句,但只因青蛇在旁,我怕多言容易将你我陷入不利之境,所以将才那說了一半的話生生咽回肚子裏去。”

“可你和那青蛇關系似乎不錯,你臨走之際她似乎還将密語贈予你。”

“關系好倒是談不上,只是彼此需要罷了。”我笑了笑,對于這點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我與青蛇畢竟不是一路人,倘若不是我有藥丸在手,只怕還入不了她的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