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鵬別了吳二寶,尋了個客店住下。
次早,
又進城去買了些禮物,雇到去寶抵的牲口。
剛出城去,
就見一簇叫花子,正攔住了個出京的小官兒的家眷讨錢。
被那不知事的家人上去就打了一頓。
結果,
便一窩蜂聚來有三四百人,齊擁着亂打亂嚷,亂搶東西,還将女眷們的衣服都扯壞了。
直鬧到日中,
最終,散了幾串錢才散去。
劉大鵬遂才走上路,趕到宿店,已是日落,卸下行李,再摸袖內銀包,已不見了,左摸右摸都沒有,心頭一慌,只見袖底有一個小洞,五六層衣服都穿透了。
原來是被扒手剪去,細想道:
對了,就是剛才那夥叫花子鬧嚷時被剪去偷走的。
幸虧買東西時剩下的少許散碎銀子,還紮在漢巾內,未曾偷去。
心中好生煩惱,熬煎了一夜。
次日清晨,
打發了房飯錢,上了牲口趕路。
将晚便到了寶抵,趕至胡林莊。
到了莊上,打發結付牲口去了。
進莊上通過名姓。
少頃,
走出一個少官來迎接,到廳上見禮。
茶畢敘起來,才知道,這原來是他姨娘之子。
又請劉大鵬入內,張氏遂出來相見,問了一番。
張氏說道:
自別了姨娘,天天都在望信,總不見來,還指望再得相會哩!不覺別了十五六年,今天得見官人,甚是傷心。
說着,不覺淚下。
劉大鵬說道:
當年我們去時,表弟還未生哩!
張氏說道:
生他那年,公公就去世了,次年他父親也亡故了,珠兒又嫁了遠去,我也多病,家裏事無人照管,也比不得當年了。
劉大鵬說道:
珠姐可曾回家來?
張氏說道:
今年三月回了家,住到八月才去的,昨天有人傳話來說已養了個兒子了,她說你在她家住了許多時日,說你進京去了,就要來看我哩!哄我終日都在望你,咋個到此時才來呢?
劉大鵬說道:
因在京有些事處理,因此就耽擱至今。
少頃,
丫頭擺上酒來。
三人共酌。
飲畢,
送他到前面店裏安歇。
劉大鵬心頭暗恨起胡平兒來。
想道:
我待他不薄,他咋個誤我事呢?珠姐既已回家,他咋個就不通個信與我呢?我若早來,還能享些快樂,也不至耗去我這宗銀子,受那惡婦的氣了!
想着想着,心中悔恨不已。
次日,
到莊前莊後莊閑步。
莊上還有認得的熟識,都來與他招呼相見。
劉大鵬只見莊上的光景蕭條,頗不似舊。
田也荒得多了,樹木也凋零了,房屋也多倒塌了。
羊棚內只有三五百只羊了,牧童還有一個是以前的舊人。
又走到當年結義的地方看看,與牧童對坐話舊,不覺悽然淚下。
想起當年鄧天犢與吳二寶以關羽張飛自許,也不知鄧天犢現在如何,吳二寶雖稍稍得意,又遭那惡婦,致我不能久住,可見人心不古啊!
遂悶悶而回。
緊接着,
整個一個冬都是冬雨雪連綿,不能起身。
直至臘月下旬方止。
張氏又堅持要留住劉大鵬過了年才去。
除夕,
在裏面守了歲出來睡覺。
劉大鵬想起去年的今天正同胡含珠行樂哩!
如今她咋個知道我會在這裏凄涼着呢?也許正與胡平兒快活着哩!
思想了一會,便昏昏睡去了。
恍惚間,夢到家中,妻子曹如姬接着,夫妻快樂,拜見過丈母。
如姬說道:
你去後我為你生了個兒子!
遂叫乳母抱來看時,如粉妝玉琢的一般。
劉大鵬抱着,甚是歡喜,玩耍了一會,乳母抱去。
二人上床就寝,百般恩愛,共訴離情。
正在綢缪。
忽聽得一聲雞唱驚醒,依舊是孤衾獨抱,昏沉了一會。
正是:
江海飄零,風塵流落,恨天涯一身蕭索。昨宵除夕,夢到家園行樂,最傷心遮莫鄰雞驚夢覺。十載難逢知已友,三年到與身心卻。向深林且聽子規啼,歸去吧!
劉大鵬醒來,定了片刻。
想道:
我雖耗費了丈母麥價,家中尚有千金可償,我妻子是個賢惠的女人,諒不會怪罪我,不如就回去算了。
一念鄉心,收煞不住,只得勉強起來。
賀了各處的節,飲了兩三日春酒,捱過了初三,就定要起身。
張氏苦留不住,就送了他十兩盤費。
因是新年沒有牲口岀行,只得途行到涿州再尋找。
遂別了姨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