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
東院徐家火起,驚動東廠,緝事的人将人鎖去。
衆人撲滅了火,忙将丹爐拆去,在灰裏尋找出母銀來。
看時,都是黑的,毫無光彩,如煤炭樣,敲時應手而碎。
原來這道士是用的瘦銀法,把真魂都提去了,盡留下些糟粕來。
所有真金白銀全部被他提盡,然後,放起火來,趁亂鑽進人群中跑了。
劉大鵬和胡大橋二人悔恨不已。
劉大鵬料到這事壞了,見勢不好,遂丢下行李,趁月下跑到吳二寶家中躲起來。
吳二寶起來相見,笑道:
我還從未見過嫖客半夜跑出來的!
劉大鵬說道:
又弄出件事出來了,不好說得!
吳二寶說道:
又惹出了啥子事嘛?
劉大鵬便一一告訴他。
吳二寶說道:
這事卻有些麻煩了哩!禁城內失火,就應該是個杖罪,再犯這件事,就要問軍哩!倒真的是有些纏手哩!
想了一會,說道:
有了,你就躲在我家,不可出去,就是有人知道你在此,也不敢來拿你!
劉大鵬說道:
我去東院把行李拿過來!
吳二寶說道:
你現在還去不得呢!你一去他們就不會放走你了,等些時日,我讓人去取吧!
遂領他到後面一個小書房裏坐下,吩咐家人說道:
快去拿水來與劉爺洗浴。然後去把緝捕上的人叫一個過來。
小厮去了一會,叫了個人來。
吳二寶出來問道:
城裏那個地方火起了?
緝捕說道:
東院徐家後園!
吳二寶說道:
可曾報廠哩?如若還沒有報時,就瞞了吧!
緝捕說道:
瞞不得了!才從東院拿住了人去,鎖了一繩,已招岀是兩個嫖客燒丹失了火的,人都知道了!
吳二寶說道:
既然如此,那就速去拿人吧!莫放走了!
那人應聲而去。
到天明時,
吳二寶進東廠打聽了回來,對劉大鵬說道:
東院捉拿進去的人已招岀了你二人來,胡大橋已被拿去問過收了監,現在,正在外頭拿你哩!哥哥只是千萬莫出去,我保證你無事。
過了數日,
廠裏已将胡大橋拟定為軍罪,正申法司。
胡大橋慌了,忙讓人各處打點,買上囑下。
正是錢可通神!
結果,題準捐贖,納了七千擔米,便釋放出來。
坐了兩個月監,瞬間便将萬金資本都化為烏有,只落得個罄身人回去。
東院徐家這夥人也被責罰放回。
劉大鵬因潛逃在外未捉拿到,便出了個廣緝批文在外邊,遂完結了事。
劉大鵬又過了些時日,
才漸漸敢出頭走動一下了。
便去東院取行李,到了徐家廳上坐了半天,也不見有人出來,只得走到裏面去。
老媽兒看見說道:
你這好人啊!弄出事來,咋個就跑脫了躲起來了呢?帶累我家又是打板子又是花錢。
劉大鵬說道:
如今啥子都不必說了,素英可好麽?
老媽兒說道:
不在家,陪酒去了!
劉大鵬說道:
我去她房裏走走去,我的行李還放在她那裏呢?
老媽兒說道:
你就不必進去了,我叫人取來還你。
劉大鵬心內好生不快,就沒理她往裏邊走。
老媽兒攔他不住,讓他直走到房門口,只見馮素英正陪着個秀才坐着。
劉大鵬說道:
我特來看你的,咋個會告訴我你不在家呢?
馮素英說道:
你前些天都在躲我,我今天躲你又怎樣嘛?
說畢,
把臉轉向別處去不睬他。
劉大鵬忍着氣問道:
我的行李在那裏?
馮素英說道:
還在那裏放着不是,誰動了你的不成?
遂叫丫頭搬了出來,亂丢在地上。
劉大鵬取出鑰匙來,開了箱子看時,衣服散亂,銀子一封也沒有了。
劉大鵬說道:
我這裏面的銀子那裏去了呢?
馮素英說道:
你銀子在那裏,有多少?
劉大鵬說道:
就在這箱子裏的,共六百八十四兩!
馮素英說道:
虧你不羞哩!你交與誰的,與誰說過?與我有啥子關系?既有銀子,你當天走的時候為啥子不帶去呢?還這麽放心大膽的丢在人家這裏,過了兩三個月,我告訴你,沒有人看見過的!
劉大鵬氣得暴躁道:
你偷了我銀子咋個還賴哩?
馮素英劈面就罵道:
放你狗屁!像你這種沒廉恥的才會來賴人,反過來還說人賴你的銀子,真不要臉!
劉大鵬氣狠狠的要打她,又怕做出像張小娃的故事來,只得忍住了。
馮素英越發惡語穢言的一陣亂罵,劉大鵬氣不過就打了她一掌。
老媽兒和馮素英一齊擁上來大喊道:
你同那個王扯砣混棍來我家燒啥子丹嘛?做些假銀子,結果,引來一場火就把我家房子都燒了,你卻撲爬跟鬥的跑球了,我還為你打了兩三個月官事,花了許多銀子,如今才把事平了,你反過來還要掯我?好嘛!走,一同到官堂上去就還你銀子。
說罷,
二人扯住劉大鵬一陣碰頭亂罵,那秀才忙過來勸住,把老媽兒和馮素英都拉開。
說道:
這事我看也是老兄欠些禮!你當天若将銀子交點好與她,她今天就不得不還你,當天你既未将銀子交點好與她,今天你咋個好問她要?就是真的有這宗銀子,如今也說不清楚了!天下豈有将銀子放在人家嫖的理?老兄還是請回吧!吵鬧岀去,反要被子弟們笑的!
劉大鵬被說得啞口無言,只得嘆口氣,叫人把行李搬到吳二寶家去,坐下來氣呆了,午飯也沒有吃。
将晚,
吳二寶回來,見了劉大鵬問道:
哥哥咋個氣得這麽傷心,為何着惱?
劉大鵬說道:
再莫說起,太丢臉了!可恨東院徐家那□□,把我銀子偷去,反辱罵我,明天上城上衙府吿她去!
吳二寶說道:
不可!他們娼家行徑總是如此,也不知害過多少人,何在乎你一個,你原就不該把銀子放在她家的,現在吿也無用,況且現已發岀了批緝你哩!你若去告她,反要提起舊事來,那時倒更麻煩了,還是忍忍吧!不如省些事。
劉大鵬想了想,也知無益,也只得歇了,情緒昏昏,未晚便睡了。
想道:
這是我不聽好人之言,至有今天,當日妻子原是勸我安居樂業的,我不聽她,要出來,如今将千金資本都耗盡了,只落得一身落泊,要回去,有何面目見她啊!
翻來複去,睡不安枕。
此時,
正是晚秋天氣。
但見一簾細雨,四壁蛩聲,好生悽慘的景況。
正是: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戚戚。
正值授衣時節,歸期未必,排悶全憑一醉,酒醒後愁來更急。
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共摘。
擁着衾兒,獨自怎生将息。
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劉大鵬惱悶了一夜。
次日,
去辭別吳二寶要回去。
吳二寶說道:
我也不好久留哥哥,只是我此刻囊中羞澀,哥哥就再寬住幾天,等我看看東廠裏有啥子事,再尋些銀兩,以便能照顧哥哥有兩百金做盤費,再去如何?
劉大鵬只得住下,吳二寶買了些綢絹代他做冬衣。
見他終日愁悶,又去尋了幾個相好的陪他到廟上各處消遣玩。
劉大鵬原是個曠達的人,遂又丢下心來耍耍。
一日閑游了一會,
回來吃午飯。
敲門,
丫頭開了門進去後,就再也不見她岀來。
等了半天,也不見拿飯出來吃。
劉大鵬心內惱悶起來,就睡在椅子上。
午後,
吳二寶回來說道:
哥哥咋個在這裏獨睡呢?
劉大鵬說道:
回來餓了,不覺就睡去了。
吳二寶忙進家裏去對妻子說道:
哥哥還未有吃飯,你搞啥子哩?
他妻子說道:
我們正吃飯時,他卻出去了,叫人咋個伺候嘛?一天吃撐着了專去服伺這樣閑人,他如若等不得就讓他往別處吃去!
吳二寶氣嚷着:
胡話亂說,他是我哥哥,就是個外人,也不可如此怠慢的嘛!
妻子說道:
是親不是親,都還搞不清楚,就想來做家公,我嫁來時,啥子時候聽你說起過有個什麽哥哥的?不知道半路上從那裏來的,他有錢時,咋個就認不到你這個兄弟呢?如今沒錢了,就來我家等飯吃了,我家也沒這些閑飯養人哩!
他兩口子遂吵鬧起來。
原來這內室剛好逼近書房,一句句都被劉大鵬聽見,心中焦躁起來。
想道:
罷了,我劉大鵬也是個男子漢,千金都揮散盡了,卻來寄食于人,受這閑氣,還是走吧!
忙将行李收拾起來,背上正要往外走。
吳二寶知道了,急忙岀來一把扯住說道:
哥哥要往那裏去?
劉大鵬說道:
久住令人厭,還是走了!
吳二寶說道:
哥哥你我是啥子關系的人,不要聽那不賢之婦的胡言,我陪哥哥的禮!
劉大鵬說道:
終無不散的筳席,連日來多擾,兄弟莫怪!
吳二寶見他決意要去,不能留,遂飛奔家中取了三十兩銀子趕岀來,揣在劉大鵬袖內。
說道:
我本意是想要留住哥哥多住一日的,以便多湊點盤纏與你回去,既然哥哥見怪,決意要行,這點之物,哥哥笑納吧!只是未得盡情為恨,如今哥哥這一去要往何處?
劉大鵬說道:
想先到寶抵去看看姨娘,順路南去!
吳二寶說道:
見到姨娘代我請安,務必與我寄個信來!
二人同行到哈噠門外酒館中餞別。
劉大鵬始終是郁郁不樂。
酒罷,
二人灑淚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