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速度并不慢。

莫風從開始的一點不熟到現在的駕輕就熟。已經完全勝任了趕車的事務。

已經半個月下去了。

在疊影樓将最難熬的炎熱夏季度了過去。

如今已經是九月了。

一仰頭,湛藍碧透的天空垂直映入眼睛裏。浮雲,就像那些掙紮的過往,游離在那片藍色天空上。飛鳥清澈遼遠的聲線直直闖進耳朵裏。莫風淺淺的呼吸聲就在耳際。

是一個喧嚣的秋季呢。

蒼瀾的唇,悄無聲息的抹上一層淺笑。坐在莫風的身側,仰望天空。

馬車依然在飛快的奔跑,兩匹馬不遺餘力的貢獻着自己的體力。

喬晟陽始終隔着他們一段距離,走在前面。

離開家的時候,才是暮春四月,如今,都是九月了。

爸爸,媽媽,還有爺爺,他們過得好麽?

蒼瀾直直朝着天空仰望,太陽被雲層完全遮擋,天空卻幹淨的異乎尋常。

閉上眼睛,斂下所有在眼睛裏浮動的情緒。

就這樣吧。既來之則安之。不是嗎?

只是想念。

不除去暗之妖,即使回去現世,就算她的爸爸媽媽還有爺爺不說她,她也會愧疚,因為她愧對了先祖,是不是一旦背負

了責任,人就瞻前顧後了呢?一旦遇到事情,就會躊躇不安了呢。

即使融入進了這個社會,她依然帶着淡淡的疏離。

那種疏離,是刻在骨子裏的。

千年時光,是個龐大遙遠的距離。

将頭緩緩低了下來,喬晟陽的背影那麽奇異而不突兀的進入眼睛裏,帶着讓她心疼的溫柔。始終走在她的前面。

這個溫柔的男人,一路上,用盡自己的心力,照顧着她還有莫風他們。

蒼瀾自己明白,他們中除了喬晟陽,其他人都沒有江湖經歷,突然間,進入江湖,他們都有些手足無措。

他就用他的溫柔,細致耐心的照顧他們。

即使她們惹下了小麻煩,他也總是淡淡一笑。

一路上,她的心,越發的緊緊系在了這個男人身上。

“今日下午,就能進入幽州城了,到了那裏,再好好的休息一下。”喬晟陽在蒼瀾發呆的時候,已經掉轉馬頭移至他們身邊,放慢了速度和莫風的馬車并駕齊驅。

“莫風,你累不累?”蒼瀾沖喬晟陽笑笑,轉過頭問莫風。這個富家小少爺,這些日子以來,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慢慢的成長了起來。

“不累。”莫風猛搖頭,一甩缰繩,馬兒的速度明顯快了,眼裏流露出一絲疲倦,一絲欣喜。

幽州,真好,已經到幽州了。

是不是代表着,那些隐藏在黑暗中蠢蠢欲動的氣息将緩慢浮現?是不是代表着,江湖即将紛亂?

蒼瀾不是江湖人,所以江湖怎樣與她無關。她也不想與這個江湖扯上任何關系。

喬晟陽私下裏曾經跟她說過,他甚少在江湖中行走,大部分人求醫,都會至沉煙谷拜訪。他了解江湖,如果真的要形容江湖,那麽,紛雜這個詞就夠了。

喬晟陽說到這裏就再沒說下去,其實不說蒼瀾也知道,金庸古龍的小說看下來,也了解了七七八八。無非就是所謂的正派和邪派之争,偶爾來點猛料,譬如藏寶圖武功秘籍神兵之類的。

人的心,有七情,有六欲。

真正了解自己的人,絕對不會說自己偉大或者完美,因為每個人,七情六欲總有眷戀的東西。

忍不住還是想嘆氣,瞄了瞄身側的莫風,再掃了眼喬晟陽,白色的衣袖飄揚,眉目始終未舒展。他這一路,很累了吧,

蒼瀾雖心疼,卻也無法,因為了解,所以旁觀。

車轍高一聲低一聲,卻清晰。

茂密的樹木漸漸稀疏。

鼎沸的人聲開始從遠傳來,從極淡到喧嚷。

巨大的石塊高高堆砌起的城牆,帶着龐大厚重的滄桑撲面而來。

幽州二字深刻在高高的城門上方。

臨街店鋪林立,小販的叫賣聲不絕于耳。

喬晟陽迅速下馬,牽着馬匹站在馬車邊上。

蒼瀾從車上跳了下來,動了動僵直的身子,“幽州城挺繁華的啊。”

“幽州靠近國都,來往商販較多,所以幽州比較大,而且晚上還有夜市,等今晚帶你去逛夜市吧,有不少好吃的。”喬晟陽凝視蒼瀾明亮的眸子淺笑道。

說道吃的,蒼瀾立馬精神抖擻,“你說的哦,今晚逛夜市,不準放鴿子。”

喬晟陽眼睛裏的笑越加繁盛,灼烈耀眼,點點頭,“不會的。”

“小瀾,放鴿子是什麽意思?”李玉秀一邊将寒遲遞給蒼瀾一邊輕提裙裾就着莫風的手臂下車。

“放鴿子就是說說好的事情臨時變卦的意思。”蒼瀾接過寒遲立在喬晟陽身側伸着脖子欣賞李玉秀的淑女之姿。

灼熱的眼神看得李玉秀的臉一陣紅。即使是女子,這樣熱烈直白的眼神,還是忍不住羞怯。

知道李玉秀害羞,蒼瀾趕緊移開目光,“我們找家客棧住吧,趕路了快一個月,都快累死了,好久沒洗個像樣的澡了。”蒼瀾大大的伸了個懶腰,懶懶說道。

“好。走吧。”喬晟陽牽馬率先而行。

蒼瀾拽上李玉秀跟上。

小月悶聲跟在蒼瀾身後。

莫風駕着馬車緩慢跟在最後。

“小月累不累?”蒼瀾一邊走一邊掉頭詢問。

小月雖然滿臉掩不住的倦意,但卻目光炯炯,一陣猛搖頭,“不累,瀾姐。”

蒼瀾垂下眼眸,斂下眸子裏的情緒。

只是抱着寒遲的手有些收緊。

如歸客棧。

位在幽州城門進去不遠,鬧市區。

三層的大客棧。

木雕花柱,氣勢奔騰。

第一眼,蒼瀾就喜歡上了這個客棧。

門口的走道邊擺上了蒼翠的竹子,是劍竹,挺直高雅,層層枝節分明。

剛靠近,就有小厮接了喬晟陽和莫風的馬匹牽走。

唇線微收,蒼瀾眼底的光芒緩緩沉了下去,說不定是個有意思的地方呢。

叫了三間上房。

小月抽空躲在房間裏縫補那些有些破舊的衣服。

喬晟陽稍事休息便出去采買些必需品。

莫風在房間裏大睡。蒼瀾替他攏好背角帶上門。

李玉秀安靜的站在門外。

看見她出來,朝她安安靜靜的一笑。

蒼瀾拉起她的手,一面走,一面道,“莫風這一路,擔驚受怕的,路途上又沒好好休息,現在睡得很沉,讓他好好睡一覺吧,我們出去逛街吧。”

李玉秀秀眉微皺,“小瀾,是不是我跟着你們,耽誤你們做事?”

蒼瀾正想着買些什麽好的時候突然聽見李玉秀在耳際低低嘆道,轉過頭只看到她泫然的表情,很是無奈,伸手,拍上李玉秀的小臉,就勢改成了捏,“玉秀,胡思亂想些什麽,我要是連你也保護不了,也枉姓蒼了。更何況啊,你看你,給我繡的手帕多漂亮。”蒼瀾從腰間抽出一塊繡了蘭花的帕子,在她面前連連揮舞。

李玉秀眼睛裏幽光漣漣,心裏開釋。

“小瀾,你跟喬公子,什麽時候成親啊。”李玉秀貼着蒼瀾的身子好奇道。

“怎麽,你迫不及待要送禮給我們啦。”蒼瀾打趣。

李玉秀興高采烈道,“你放心吧,禮物不會少的,到時我讓哥哥包個大紅包給你們。”

蒼瀾笑彎了眉眼,歡喜調笑起李玉秀,“好啊,到時,我和喬晟陽一定非常歡迎你們。”

李玉秀笑得歡快。她自己明白她的歡喜,從家裏出來,每一天都過得分外滋味。和以前的生活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別。

蒼瀾看着玉秀臉上綻開的眉眼發呆,也許,是自己的原因。把責任看得太重,蒼家,不是只有她一個人,但是從小,蒼家爺爺就教育她和蒼夜,蒼氏一族,是神眷者,所以,每個蒼家人,都要把責任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只有每一個蒼家人都把責任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人間才會減少傷人的妖魔。想到這裏,眼神又有些暗淡,這種寧靜的生活,又能夠持續多久呢,陸續發生很多事情,看似毫無征兆,其實,心底總是不安,紅顏的出現,引出來一個陸中隐,她和他,并不認識,可是他把毒利用季雲藍下到了她的身上,是不是早就預料到他們之間的牽扯。驀地,蒼瀾想起了齊司浩,這個人是她的雇主,可是她卻把他忘記到九霄雲外去了。

眉心漸漸起了褶皺,齊司浩這麽久都沒有聯系莫風,雖然覺得奇怪,但是齊司浩這個人,雖然他們相處時間不長,但多少對于他的個性有所了解,大男子主義,不相信別人。

但是,這些事情,她早已沒有心思去研究。

她希望過安寧的日子,每天迎着朝陽,心底每天滋生出各種歡喜的情緒。

雖然現在很好,但是奔波輾轉在各個城市,心底終究疲累了啊。

揚起眉,舒展開褶皺,蒼瀾并不知道此時李玉秀的心思早已轉到別處,只是看李玉秀安靜下來在想事情,自己也就跟着發起呆來。

蒼夜和穆野的安全,讓她心裏放下了一塊大石。

可是,為什麽自己的心裏,還是有些什麽東西莫名哽在心口。

好想,好想放棄自己承擔的責任,

做回一個最最普通的人多好。

蒼瀾看着身邊走過去的人,明明和自己一樣都是平凡的人啊。

只因為,自己身體裏流動的血液,埋藏着巨大的力量,所以自己注定背負。

兩個人,各自安靜,摒棄身邊的繁華。

漸漸,耳邊蔓延起尖銳的吵聲。

蒼瀾拉着玉秀往不遠處聚集的人群裏擠去。

“小姑娘,跟了公子,就是享不盡的榮華和富貴。”

一個穿着白衫油頭粉面搖着扇子的男子,如果他的另外一只手不是抓着人家姑娘的手不放那麽他就真的是斯文公子一個了。

被拉着的女孩很漂亮。

女孩使勁也掙不開白衫色狼男的爪子。

急得眼睛裏汪了水,看着別人憐愛心大起。

旁人看了都是心中一動,何況白衫男子,眼睛騰了冒起亮光。

調戲美女!

蒼瀾下意識把手插進兜裏,掏了半天才意識到這裏是古代,不需要手機報警。

玉秀抓着蒼瀾的手正緩慢用力,低着頭,小聲對蒼瀾道,“瀾姐,我們走吧,管不了的。”

蒼瀾眼睛慢慢收斂,太過分了。攥緊的拳頭分外用力,為什麽,身為除靈師的她,可與任何妖魔搏鬥,卻無法阻止人類的的惡行!

“住手。”正待蒼瀾思慮紛雜的時候,一聲沉穩的喝聲響起。

“呦,那根蔥敢來壞爺的好事?”白衫惡少蠻橫道,揚起臉,一把推開身邊的家仆,往聲音的方向走去。

圍觀的鄉民紛紛讓開。

是個很硬氣的男子,是的,硬氣,帶着北方人高直的脊梁以及銳利的氣勢。

濃眉厚唇,紫衣張揚。

手裏的刀雖未出鞘,但氣勢逼人。

好一個英雄男子!

紫衣男子站着,看着白衫惡少,唇線微收,并未答話。

卻看着白衫惡少揚着手指着他支吾了半天。

紫衣男子沖白衫惡少身後抽泣的少女點頭道,“姑娘先行離去,此人不必擔心。”

少女上前一步,彎腰施禮,“多謝公子大恩。”

少女飛奔離去,白衫惡少身邊的家仆,互相張望,卻沒人敢去追。

紫衣男子目光有如實質,狠狠将他們定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