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背上有些颠簸,蒼瀾移了移不适的身子。

喬晟陽環在她腰際的左手緊了緊,“怎麽?不舒服麽,要不要去馬車上?”

雖然天氣有些悶熱,可是林間的樹木繁茂蔥郁。遮擋了大半的眼光。

少許陽光穿透過樹葉的縫隙灑落下來。

不知名的鳥兒的聲音高高低低的回蕩。

時不時有暖風拂過臉龐,發絲淡淡飛舞。

蒼瀾眯起眼睛微仰脖頸,将頭臉完全暴露在空氣中,光線在臉上留下斑駁碎裂的陰影,“沒事,雖然有些颠簸,可是,你不覺得,這樣的夏季,穿梭在林蔭中很是舒服嗎?”

感覺到後背傳來的悶悶的震動,蒼瀾睜開眼睛,“你笑什麽?還是,我說的話很好笑?”

“沒有,只是覺得你現在的樣子,懶懶的,跟豆丁曬太陽時的姿态一樣。”喬晟陽放低聲音在她耳邊道。

熱熱的氣息噴在耳朵邊緣,癢癢的。

蒼瀾縮了下脖子,猛翻了個白眼,“你就是想說我是貓啊。其實啊,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豆丁,每天吃飽了睡,睡飽了吃,混吃等死的人生才是最高的人生境界啊。”蒼瀾嘆息。

“哈哈。你怎麽會這麽想?人生沒有作為不是了無生趣?”

“每個人的想法不一樣嘛,你不知道,以前家裏一旦有什麽事情,我就總是推脫,有哥哥在啊,哥哥很厲害,可是,當我在無人推脫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是多麽幼稚。”說着說着,眼睛裏已經迷茫成一片,水漬湧上眼睑。

蒼瀾再次仰脖,讓潮濕的水汽被這灼熱的夏季蒸幹。

可是,水汽被蒸幹了,心底好像也在被這灼熱的夏季蒸出恐慌來。

喬晟陽沒有接話,只是沉默。

環在她腰側的手卻越發的緊了。

蒼瀾抿唇,悄悄的彎起弧度。

這就是她最喜歡喬晟陽的地方了,喬晟陽的外貌,在這美人遍地的世界,撐死了是中上之資,可是,那時刻缭繞無處不在的溫柔,就像這盛夏肆虐的光線,穿透黑暗穿透白晝穿透所有的情緒。

就這麽一點點一點點的将心填滿,人說,比海洋更寬闊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寬闊的,是人心。她無法獲知到底多少的溫柔,才能将她的心填滿。

她知道,這種感覺,叫做溫情叫做幸福。

即使他在她身後不說話,她還是能感知他沒有說出口的話。

他的胸膛,他的手心,他的眼,是她的天下。

一路上,蒼瀾只是眯着眼睛假寐。

耳邊嘈雜的聲響一直此起彼伏。

樹葉湧動的聲音,人語,呼吸。

這些聲響,喧嚣了這個季節。

“小瀾,下來休息會吧。”喬晟陽輕輕推了下懷中的女子。

女子正睡得迷迷糊糊,眉眼清淡,小巧的鼻子偶爾翕動。睜開眼睛的時候,迷蒙成霧。

蒼瀾迷糊睜開眼睛,就看見喬晟陽對着她笑得歡快。

“笑什麽?”蒼瀾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

喬晟陽下馬。

伸手将她接下馬來。

那一群人已經自顧自坐在一邊聊了起來,直接忽視了這兩人。

蒼瀾知道他們是故意想給他們兩單獨的空間,只是這種感覺好奇怪。

總覺得自己被別人小小的獨立。

“看你睡的香,不忍心叫你,昨晚沒睡好是不是?”喬晟陽将挂在馬上的水囊解下來,遞了一個至蒼瀾手中。

蒼瀾擰開水囊,灌了兩口水,擦了擦唇道,“昨晚我跟我哥聊得比較晚,而且睡得也不安寧。晟陽。”蒼瀾的眉,一點點聚攏,“我擔心,是真的擔心,對以後的生活,我有些迷茫。”

蒼瀾的表情一點點渙散,眼神越發的迷茫。眉上,荒蕪生長成原野。

“小瀾,沒事的,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不管怎麽樣的情況,就算是面對妖魔,我也不會畏懼。”喬晟陽将蒼瀾緊握的手攥住,很用力的握緊,試圖用自己手心的溫度溫暖她。

蒼瀾将手裏的水囊趁勢塞進喬晟陽的手裏,沖他笑,“別肉麻啦,我都明白。”

說完嬉笑着紮進人堆裏聊起天。

喬晟陽怔忪的站着,臉上的表情忽的松懈下來,一片明媚色澤在臉上蔓延開來。

這個女子,總是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

“瀾姐,你在想什麽?”莫風眨巴着眼睛詢問。

蒼瀾被莫風水靈靈的眼睛吸引住,心裏忍不住哀嚎,這樣可愛的眼神。

是不是女人都喜歡可愛的事物或者人呢。

不知道,但肯定大部分女人都喜歡。

莫風縮縮脖子,蒼瀾閃亮的眼神裏耀動着奇異的火焰,讓他明顯的後頸一涼,總覺得自己是狼口下的兔子。

看莫風莫名的舉動,蒼瀾笑了起來,這個莫風,直覺真好。

“我在想你之前說的話啊。”

“什麽話?”莫風追問。

其他人都各忙各事,蒼瀾四下掃了一眼,發現他們的耳朵早豎得老高,也不點破,繼續道,“你不是說要我去專門除魔降妖的嗎,我也有考慮過,倒時呢,喬晟陽開醫館,我呢,就去除魔降妖,到時帶上你,你跟着數錢好了。”蒼瀾一邊說一邊觀察衆人的表情。

果然很有趣呢。

莫風的眼睛就像黑夜中的火焰,一點點拔高熱度。

小月從興致勃勃轉到垂頭喪氣。

寒遲趴在她的腿邊,将尖銳的爪子伸了出來,漫不經心的劃破她的裙角。

玉秀沖她垮了小臉。

喬晟陽低沉的笑聲從身後傳來。

“瀾姐,那我呢我呢?你幹嘛不帶我去。”小月追問。

“小月,我記得你和岚鏡山莊簽了三年的契約啊,怎麽,不想做了,那可不成。”

小月低頭想了想了,掃興道,“早知道就跟瀾姐一樣,只簽一年。”

蒼瀾随後低低笑了起來。

喬晟陽走了過來,優雅地從衣兜裏取出塊布,鋪在地上,然後俯身慢條斯理的坐在蒼瀾身邊,“小瀾,你跟齊司浩簽了契約?”

蒼瀾沖他點點頭,“恩,那時因為沒有去處,便跟着小月在岚鏡山莊做事,簽約了一年,本來想着做滿一年拿了工錢就出來尋找哥哥的,沒想到,事情會這般的順利,所有的事情都提前了。”

“那你今後的打算就是你剛才說的那樣麽?”喬晟陽目光灼灼的看着蒼瀾,臉上一陣陣燥熱,從來沒有這般直白的詢問一個姑娘這種事情,還是自己心儀的姑娘。

蒼瀾看着喬晟陽,白淨的臉頰上,隐隐騰起暗暗的紅色,整個人明媚耀眼。眼睛就像天空上的星辰,光輝明亮。

唇,就那麽不受控制的揚起,臉上的笑,将夏季的光線都比了下去,“要不到時你開醫館,我數錢,莫風就讓他打雜。”蒼瀾凝視着喬晟陽的臉,呆呆說。果然還是臉紅的男人看着腼腆又可愛。

喬晟陽的臉,愣生生被某個女人從淡淡的暗紅看成了緋紅。眼神不住飄忽就是不敢再蒼瀾臉上着陸。

其他的人都不好意思低着頭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喬晟陽只是腆紅着臉,什麽話也沒說。熾烈,一絲不茍的眼神,裏面的光芒甚至灼燒着他的靈魂。

就這麽,一直下去吧。喬晟陽內心突然被這句話充滿。

察覺到喬晟陽的尴尬,蒼瀾迅速轉過頭,扯開話題,“不管怎麽說,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考慮吧,現在還是想想到了幽州我們該做些什麽?”

“小瀾怎麽看?”喬晟陽知道,蒼瀾是個獨立而富有主見的姑娘,因為背負家族責任,她更是習慣了什麽事情都自己扛着。就是這種堅強,深深的吸引着他。

“幽州的事情,我想雲傾寒已經先行一步着手調查了,雲傾寒這種絕世恣意的男人,不是任何人可以掌控的,陸中隐最大的錯誤,就是企圖利用雲傾寒,他很快就知道引火燒身的什麽滋味了。我想到了幽州,少爺一定會跟莫風聯系,相信這麽久日子,他一定有所收獲的,對了,晟陽,蕭無聲,現在何地?”

喬晟陽一愣,随即了然,“蕭無聲,現在應該在殘劍山莊。”

“殘劍山莊?”蒼瀾不懂為何蕭無聲會出現在殘劍山莊。

喬晟陽細細凝視蒼瀾臉上變換的表情,知道有些事情不說出來,她會一直不安,于是,便将一些他知曉的事情一點點說明,“蕭無聲,武功與雲傾寒不相上下,浮雲堡上次出了那麽大的事情,蕭無聲身為浮雲堡的人,根本不可能無動于衷,他早就暗中調查這件事情了,只是這件事情太過詭異,因為狄無悔中毒,所以風無情不能離開疊影樓,所以,風無情便派駱雲飛來沉煙谷找到我,因為飛雲山莊的事情太過莫名,張老莊主又是一代英豪,我便不能袖手旁觀,不歸之毒雖然劇烈,但卻是慢性毒,所以我便趁機會和雲飛先去飛雲山莊看個究竟。”

“然後就遇上我們啦。”蒼瀾嬉笑,心裏卻翻江倒海,她有想過事情複雜,卻沒想到事情如此盤根錯節,蕭無聲和雲傾寒是朋友,風無情和喬晟陽是朋友,連上莫風,齊司浩和他們都串聯上了,就算是如此龐大的勢力,卻依然對暗中的勢力一籌莫展,黑暗中的敵人,到底都是誰呢,初六一個陸中隐漸漸浮出了水面,底下到底還潛藏着多少人呢。

“那天,在飛雲山莊,我和雲飛去看張老莊主,當時他被鎖在木籠子裏面,腳上被鐵鏈鎖住,人整個就瘋狂了。當時我以為是瘋病,沒想到一把脈,他根本就是死人,說實話,行醫這麽久,還從來沒見過沒有心跳沒有氣息的人,還能夠好好活着。當時我的第一念頭居然是逃。”喬晟陽慘然一笑,“雲飛當時看摸了張老莊主的脈搏,也知道事情嚴重,只是沒想到,事情會那般嚴重,當時我是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因為一無所知,所以心有畏懼。當時出來遇見小瀾,我忽然覺得心安,那種心本來懸在空中,突然很平穩在地上的心安感覺。”喬晟陽的眼神,越發的深邃,裏面,潛藏良久的情緒都浮了上來,聚集。“當時,我以為我們都會死,小瀾,那個時候的你,我以為是仙女,你救了我們每一個人。”

蒼瀾被喬晟陽眼底充斥的感激還有濃重的深情感染。

沖他燦然一笑,眼睛裏星芒閃爍,“想不到那個時候你就看上我啦,我真的榮幸啊。”說完,雙手捧頰做無限嬌羞狀。

莫風他們看到蒼瀾此時的表情,都忍不住哈哈笑。

喬晟陽只是溫柔的拉起蒼瀾的手,他知道她,只是為了緩解他們的情緒。

“到幽州的第一步,就是等待雲傾寒這次回去調查的結果。第二步,和少爺聯系,看看他那裏有什麽結果。”蒼瀾開始細說。

齊司浩這次去浮雲堡,肯定會有所收獲,只是,蒼瀾想到這裏,忍不住嘆口氣,只是,對于齊司浩而言,她始終是個無關緊要的人啊,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永遠被他杜絕在外。

喬晟陽凝視着蒼瀾,眼看她的表情轉了幾轉。心裏雖有些焦急,卻也明白,她正在相通某些事情。

蒼瀾眉目疏朗,像是只吃飽喝足的小狐貍,蜷卷慵懶。

然後嘴角的笑肆無忌憚,眼睛眯起,看不見眼睛裏到底閃爍着怎麽樣的思緒,但熟悉她的喬晟陽已經明了,她的想法以及她準備好的做法。

然後就是一片沉默。

再然後接着上路。

這次蒼瀾和小月玉秀擠在了車廂內。

車裏雖然颠簸,但好歹有鋪墊的東西。

馬匹,實在是看着潇灑,坐上去,簡直就是對自己的肉體已經精神的折磨。

蒼瀾完全放棄了無謂了潇灑,寧願和她們擠在一處。

就這麽飛快的離開洛陽,繁華的聲音剎那退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