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放雖不敢怪罪嚴緒清,但隐藏在溫玉院的敵人如此強大,讓一個以領軍作戰聞名的将軍去對抗一名超級武者,無異是以卵擊石。憑嚴緒清的本事,要殺那個年輕人輕而易舉,卻遲遲未出手,平白少了一個能征善戰的将領。
他已經知道,這個年齡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超級武者,是藏在京都主持諜網的首領,還是倉陽國宗師洪宇的弟子。
他卻不知道,自己最大的依仗嚴緒清,是懷着必死之意出宮……
……
……
嚴緒清依舊淡然的看着洪宇,随着洪宇的氣勢不斷攀升,這座京都似乎都籠罩在那股空明之意中。
出宮前,嚴緒清沒有讓李放躲藏,如果王朝真的被破,一國之君當然不必再活下去。
而三朝元老的他,更是不必活下去。
他的後代沒有一人習武,但一代空澀絕學不會失傳,想到遠在鎮庭關的少年姚草,嚴緒清的心中多出一絲安慰。
如此優秀的少年,竟然連一個小宗派都容不下,被迫混跡軍旅,否則上哪兒去找他?看來這是上天不忍嚴緒清的衣缽泯滅,故而送來的一份大禮。
也許用不了幾年,王朝就能再出一名大宗師,可以抗衡洪宇……
也許,王朝複國的希望在那個叛逆身上,只是李家王朝如若崩塌,即便歐國雲擊敗尚玄心,又與他這位大宗師何關呢?
嚴緒清不是洪宇,十年前歐國雲打到倉陽國都來朝城時,早已是大宗師的嚴緒清還在故土安度晚年,洪宇還沒有成為大宗師。
十年後,倉陽軍打到王朝京都,洪宇出現在埕城,新老兩位宗師第一次對峙。
嚴緒清嘆口氣,如果先王能夠象如今的倉陽國君這般決絕,這場大劫恐怕不會出現吧……
圍着洪宇的百餘将士已經在這片空明之意中倒下,也不知死活。
百丈外的高大槐楊樹忽然間開始劇烈的顫抖,那原本在奮力掙紮要迸發出生機的幾片黃葉,忽然掙脫樹枝,化為齑粉。
街邊商鋪緊閉的木門突然發出刺耳的撕裂聲,如遭大漢猛踹,轟然碎裂,傳出鋪內百姓驚恐的尖叫。
洪宇跨出一步,瞬間出現在嚴緒清面前,兩人之間近二十丈的距離直接被洪宇無視。
一只肥厚的手掌輕輕按向嚴緒清的額頭。
嚴緒清垂着的長袖似乎抖了一下,又似乎仍是平靜如水無一絲波瀾,曾經抵擋過萬箭齊發的澀意與那股空明之意略一碰撞,便迅速消散。
肥厚手掌輕輕撫過嚴緒清的額頭。
嚴緒清布滿皺紋的臉一瞬間變得烏青,挺直的腰身略略前屈,象是老一代宗師在向新一代宗師致禮,并交出屬于他那一代的宗師權杖。
洪宇面色不變,并沒有因為一招得手就欣喜,而是準備擡起那只剛剛拂過嚴緒清額頭的手掌,再去拂過嚴緒清的咽喉。
嚴緒清的腰身微微一挺,又恢複筆直,面上的烏青轉為潮紅。
洪宇忽然發現,自己按在對面老者額頭上的那只手掌動彈不得,一絲澀意令其心弦微亂。
下一刻,嚴緒清的枯瘦右手按在洪宇擡着的手臂之下、那身棉衣包裹的肥厚肋部上。
洪宇陷入澀意的手掌脫離嚴緒清的額頭,開始緩緩後退。
盤坐地面正在調息的莊侖睜開眼,有些擔憂的看着恩師緩緩往他這邊退來。
洪宇足足退出五丈才停下,一股難以言說的滞澀開始從他的肥胖身軀裏往外散發,随着這股滞澀散發,他那肥胖壯碩的身軀竟是縮小了一圈,似乎精氣都少了許多。
嚴緒清扭頭對着一個清冷的角落說道:“既然來了,就不必遮遮掩掩了。”
那個角落明明沒有人。
莊侖有些奇怪,不明白這個強大無比的老者何出此言。
下一刻,那個角落出現一個身着金色長袍的年輕人,似乎因為長期不見陽光,面色蒼白,但五官卻是英俊無比。
那人緩緩拍着雙手,口裏說道:“宗師一戰,這是多少武者窮極一生也難得一見的風雲際會,在下有幸能親眼目睹,真不虛埕城一行啊……”
洪宇身子微微側向剛被擊中的肋部,根根肋骨怕是粉碎了,有些撐不住壯碩的身軀,但仍是面帶笑容對着金袍青年道:“武祠偷窺這場戰争不是一兩日了,連你這個首領都親臨埕城,有什麽打算不妨說來聽聽。”
莊侖只在紙面上見過索格圖的相貌,此刻親眼見到這個與恩師齊名的宗師竟是如此年輕,也不由臉色微變。
洪宇和嚴緒清此時兩敗俱傷,如果索格圖向二人出手,這世上恐怕只存他一名宗師了。
那時,倉陽國拼盡國力打下的江山,就屬于武祠了。
……
……
劉世傑頹坐于地,搖了搖愈來愈暈沉的頭,已經聽不清身邊下屬焦急的呼喊。朦胧中,大宅門前走進一個看起來有些呆滞的瘦小漢子,腰裏別着兩把外形奇特的短刀,院內的血腥場面令那漢子一怔,兩只小眼露出一絲疑惑。
順年公部屬中一名小頭目見有生人靠近,立刻喝道:“順年公辦案,閑人勿近。”
那瘦小漢子停下腳步,遲疑半晌方才說道:“…小的是來幫劉将軍的。”
一名出身狼牙軍的小卒忽然瞪大眼睛,指着瘦小漢子大喝一聲:“你是逆賊一夥的!”
歐國雲當初殺出埕城時,這名小卒親眼見到面前的瘦小漢子殺人無數,還用刀劈斷了吊橋鐵索。
如果不是此人,歐國雲不可能逃出京都。
瘦小漢子擡手抓了抓後腦勺,面對圍上來的幾個銀甲士卒,退後一步,道:“……你說的啥?”
下屬的怒喝讓劉世傑清醒過來,逆賊自然是歐國雲一系,只是在此王朝将破之時,一切都沒有了絲毫意義。
劉世傑擺擺手,幾名下屬退在一旁,他說不出話,只是靜靜看着瘦小漢子。
原來就是此人救了歐國雲,那算是與虎贲有關了。
漢子外表猥瑣,神情呆傻,但身上隐隐的殺氣卻又無比淩冽,久經沙場的劉世傑一眼就看出此人的不凡。
此人又抓了抓後腦,對着劉世傑道:“劉将軍,我在烈陽城待過幾年,但幾次報名入伍,都被你的部下拒絕,飯都沒有吃的,只有跑到食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