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地上鋪着淡棕色地毯。牆壁上挂了幾幅抽象派油畫。一束頂燈照着, 看着又上流又有格調。
室內開着溫度适宜的暖氣,只孟如蘭來的匆匆,将外面一件白色小西裝外套脫了挽在手臂上, 腦後黑色長發紮成簡單的高馬尾,眼神沉着冷靜, 渾身上下散發出精英獨有的幹練氣息。
她很快就找到了自己今天的目的地——501號包廂,禮貌地敲了下門後推門而入。
一進門, 她就聞到一股嗆人的煙味,柳葉眉皺起,感到了些許不悅。
包廂裏坐了個中年男人,室內燈光打在他發量稀疏的頭頂, 反射出抹了過度發膠後油膩的光澤。他今年已經五十多歲了,即使保養得再好, 身上高定的西裝也遮不住他臃腫的身形。
也許是包廂裏就他一個人, 他很沒形象地躺在沙發裏,嘴巴裏叼了根煙, 眯着眼睛姿态惬意地吞雲吐霧,而面前的煙灰缸裏也積了不少煙灰和抽完的煙屁股——一看就是已經抽了好久。
看到孟如蘭進來,他一驚, 立刻從沙發上起身, 嘴巴裏還咬着煙,臉上堆起高興的刻意笑容,殷勤地迎了上來:“小蘭, 你來了啊,快坐快坐。”
“裘叔叔好。”對方一湊近, 那股難聞的煙味便愈發濃重起來, 孟如蘭不動聲色地與他拉開了一段距離, 找了個位置坐下。
“你好你好。小蘭啊,你今天怎麽這麽漂亮,是不是化妝了?哈哈,看來是很期待這次的見面啊。”
裘城自來熟地在她身邊坐下,給她倒了一壺茶水,他并沒有發現她的排斥,對自己欽定的兒媳分外滿意,不斷上下打量孟如蘭今天的裝束,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多麽不尊重人。
孟如蘭內心越發嫌惡,只她接受的教育并不允許她在長輩面前表現出自己負面的情緒,更何況這次見面是她媽對她耳提面命要求的,強調了無數遍就算工作請假也必須要來,不來就跟她斷絕母女關系。
孟如蘭拗不過她,只能答應,訂了機票飛回國內。
只臨近傍晚,孟雲國內那些熟識的小姐妹忽然約她見面,說是有圈裏的驚天大八卦要跟她分享,孟雲一聽就走不動道了,毫不猶豫地變了卦,給孟如蘭打電話讓她一個人去,等她那邊的姐妹茶話會結束了再趕過去。
雖然生氣,但孟如蘭早已習慣與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因此即使只身一人前來,心裏也沒有多少局促之感。
“不是的,裘叔叔,我每天上班前都會化妝,這是我個人的習慣,和這次見面沒有特別大的關系。”孟如蘭微笑地反駁了裘城的猜想。
“哦哦,這樣啊。”裘城很是不以為意,顯然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他很快就轉移到自己感興趣的話題上,“我沒記錯的話,這是小蘭你第一次見時煜吧?不知道之前有沒有聽說過他?”
他盡量想表現得謙遜低調,只他眉眼間的自大與高傲一下就暴露了他的真實面目,“就是國內那個裘氏集團,好像說是這幾年越做越大了。哈哈,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我都是放手讓那小子自己去做的,沒想到他倒是有點本事,沒讓我失望。”
孟如蘭仍是微笑:“聽過的,他和我們公司之前有過一次合作。”
聞言裘城有些激動,還想說些什麽,就見孟如蘭扶着桌子起身,道:“裘叔叔,失陪一下,我去一趟洗手間。”
裘城只得把到嘴邊的話咽下去,看着孟如蘭從容地出了包廂。
清水沖幹淨指縫的泡沫,用一次性紙巾擦幹後,孟如蘭往手腕和脖頸上噴了點香水,嗅了嗅,确認那股沾在她身上的煙味被掩蓋下去之後,如釋負重地呼出一口氣。
她尤其讨厭抽煙的男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那個有很大煙瘾的爸,她媽也不喜歡,只是為了婚姻勉強忍受了幾年,但随着生活作息間産生的矛盾越來越大,她媽不想再忍了,幹脆利落地把離婚書甩到她爸臉上。
而彼時的孟如蘭工作穩定,收入很高,有足夠的能力養活自己并且贍養兩個親人。她支持她媽的決定,他們一離婚就帶着她媽飛到意大利定居下來,雖然偶爾才回去,但每月會定時打一筆錢到她爸的賬戶上作為養老費,從而堵住她爸的嘴。
她媽會答應這次約見,老實說是孟如蘭意想不到的。
她好歹也是名牌985出身的高材生,現在還在海外知名企業工作,怎麽可能猜不到這次會面的真實意圖是相親?
孟如蘭可以理解孟雲為她終生大事憂慮的心情,畢竟她從小到大男人緣都奇差無比,雖然她本人并沒有什麽所謂——誰會在事業上升期還有心思去考慮談戀愛這種東西啊?錢不比男人香啊?
可是她真的難以理解,為什麽孟雲早已在失敗的婚姻中跌過一次跟頭,還要把她的親女兒親手推向火坑。
她似乎沒對她媽做過什麽不好的事吧?
孟如蘭百思不得其解。
她将香水收進包裏,摘下馬尾的皮筋放在水池邊,想重新紮個頭發,但一時手滑沒拿住,皮筋掉在地上滾了兩圈,滾到了一個女孩腳下。
女孩彎下腰撿起皮筋,遞給她,笑着說:“給你。”
她笑容很甜,粉嫩的唇瓣上淺淺塗了一層薄薄的唇彩,彎唇笑起來的時候亮閃閃的,很容易讓人聯想起午後燦爛明媚的陽光,“姐姐,你長得好漂亮,香水也很好聞,特別适合你。”
同性真心實意的贊美就是比異性的誇獎來的更為動聽,孟如蘭也很高興,露出了她今天以來第一個真實的笑容:“謝謝你。”想了想,她補充道,“香水是大吉嶺茶,如果是第一次嘗試,可以買小樣,不是很貴,不喜歡的話也不會很心疼。”
“好的,我記住啦,有機會會嘗試的。”杜知桃沖她揮了揮手,轉身出去了。
一出洗手間,仿佛瞬間被扯回殘酷的現實,她的笑容垮了下來,哭喪着臉摸出手機打電話:“我真的要去嗎?能不能不去?”
裘時煜微微笑了下,說:“不行。已經說好了的。”
“好吧……”
杜知桃拿腳尖在地上畫圈,努力扯話題拖延時間,“你現在在哪裏哇,已經到包廂了嗎?”
“快到了。”裘時煜看了眼面前的門,語氣裏透出淡淡的笑意,“你要是現在趕過來的話,可以躲在我身後跟我一起進去,不然就沒機會了。”
“怎麽這樣!”
杜知桃不可抑制地大叫一聲,邁開腿朝包廂的方向狂奔。
她沒來得及挂電話,裘時煜站在寂靜的走廊上,能清晰地聽到話筒裏傳來急促的喘息聲,像是羽毛一般輕柔地騷過他的心尖,帶來一陣難以抑制的酥麻癢意。
等杜知桃抵達裘時煜面前,她人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扶着膝蓋好半天都直不起腰來,她出了一身汗,有幾绺黑發黏在臉頰上,襯得她模樣有些狼狽的可愛。
裘時煜不動聲色,上前一步攬住少女的腰,低聲道:“跑這麽急幹什麽?又不是不等你了。”
“你!”
杜知桃使出僅剩的力氣錘了下男人的胸口,但她那點力氣在對方眼裏輕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是你說不快點就沒機會和你一起進去的!”
裘時煜眼底藏着笑意,神色淡淡:“是嗎,我不記得了。”
眼見少女又要張牙舞爪起來,裘時煜搶先一步道:“我們進去吧,快要遲到了。”
果不其然,聽到這話她立刻閉上了嘴,緊張兮兮地盯着門不說話了。
與之前那位訪客不同,裘時煜門都沒敲就開門進去,他走在前面,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邊抽着煙的裘城,同樣也聞嗅到了室內嗆鼻的氣味。
而他身後的杜知桃抽了抽鼻子,一個沒忍住,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聽到聲音,裘城朝門口歪過臉。
四目相對,裘時煜厭惡地擰起了眉:“把煙滅了。”
裘城的目光在他身後的杜知桃身上停住了,渾濁的眼睛眯起,他只當沒聽到他的話,哼了一聲,吸了口煙,陰陽怪氣地說:“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女朋友啊?”
在他眼裏,穿着件嫩黃裙子的嬌滴滴小姑娘和優雅大方的孟如蘭相比,可謂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也不知道他這個兒子是怎麽看得上她的,“你自己的品味也不怎麽樣,還好意思說你老子。”
剛打完一個噴嚏在揉鼻子的杜知桃猝不及防就被內涵了,她尴尬地放下手,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雖然之前就知道裘時煜的父親不看好他這段感情,但沒想到對方上來第一句話就是刁難她,都沒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稍微走一下流程,搞得她提前準備好的臺詞都沒用上。
雖然說出來有點那什麽,但杜知桃甚至想過如果對方說“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時,她應該怎麽回複才比較別出心裁,不落俗套。
就在這時,包廂的門忽然開了,孟如蘭走了進來,當看到杜知桃時,她雙目睜大,驚訝地捂住了嘴:“怎麽是你呀!”
作者有話說:
一本書的人湊不齊一個完整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