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神界
又過了一個月，鳳塵年回山的消息也傳來了，時間倒是和巫勻影估計的差不多。
是日巫勻影正在床上補覺，聽到木靈傳來的這個消息，眉心一皺，嘟囔：“日子怎麽過得這麽快。”
近日她和神尊相處得很和諧，法術增進不少，魔髓也一次都沒有躁動過。
鳳塵年回來了，心堵的感覺又來了，但有些人終究要面對，她也沒忘來神山是為了做什麽。
鳳塵年剛回來半日便喚她去，巫勻影沒再耍性子，到了鳳歌殿便順從恭敬地叫他“少君”。
鳳塵年最近被洛水一事折磨壞了，面容憔悴，聽了她這聲“少君”才慘淡一笑，心裏有幾分安慰，誇贊道：“邪神近日有長進。”
他也不問她修習如何，就看她這态度端正，對自己恭敬，便說她有長進。
也是，鳳神在玄天界中，所有人都吹着捧着，碰上她這麽個硬骨頭，能恭敬幾分，他便很滿意了。
而前世她順從，他便得寸進尺，把她養成了一個不會咬人的小兔子。
鳳塵年讓她坐在一邊，關切地問：“你近日在神山可好？”
巫勻影随性地翹起二郎腿：“神山清靜，适合修煉，我在這裏怡然自得，自然是好。”
鳳塵年點頭：“那便好，我這次去洛水發生了許多事，要不同你講講罷，你不願同我一起去，但總封閉在山中也不行，要接觸些外界之事，這樣才好。”
巫勻影之前是讓鳳塵年知道她并不好招惹，現下她身後已經有了魔族，可以開始做她想做的事了，就算敗露，也有魔族勢力依仗，不至于滿盤皆輸。
而第一步，她要裝作對鳳塵年順從些，卸下他的心防。
“好啊。”巫勻影假笑着說，“鳳神請吧。”
鳳塵年所說的洛水之事，巫勻影清楚極了，所以在他添油加醋說自己如何輕易勸服妖王的時候，巫勻影口中的茶水差點噴出來。
“怎麽了？”鳳塵年見她不對勁。
“沒什麽，只是嗆到了。”巫勻影這麽說，鳳塵年就信了，繼續說了下去。
巫勻影斜眼瞅他，暗暗腹诽，真不要臉啊鳳神。
還是她當初年少好騙，沒經歷過百年風霜，竟會覺得鳳神好生厲害，威風凜凜。
雖然鳳塵年确實是厲害，但他這些哄騙十幾歲小姑娘的手段，對如今重生歸來的巫勻影來說，有些低級了。
再加上現在巫勻影看他不爽，自然他說什麽，她都能挑出之前看不到的毛病出來。
巫勻影聽他誇大其詞地說着，感覺時光漫長，短短幾個時辰比過去一個月還長。
鳳塵年終于說完，将杯中茶水一飲而盡，對她微笑：“可有什麽感悟？”
“感悟？”巫勻影心裏呵呵一笑，半天吐出一句“少君好生厲害。”
鳳塵年暢快一笑，又故作姿态地搖了搖頭。
巫勻影：“？”
她說錯了？可他看着分明沾沾自喜。
鳳塵年說：“身為神族，當憐憫衆生，遇到不公，也要設身處地考慮他人，寬以待人，嚴以律己。”
巫勻影根本沒用心聽，眼神逐漸放空麻木：“不懂。”
鳳塵年又笑：“明日一早來契天閣吧，我教你心法。”
巫勻影閑散地掀起眼皮：“神尊大人呢？”
“神尊忙碌，你叨擾他許久，今後還是我來教你吧。”鳳塵年面帶慈善的微笑。
巫勻影細眉一皺，心裏琢磨旻焰成日無事，比鳳塵年不知閑多少。
鳳神啊，就這麽想與她單獨相處，将她束縛在身邊。
巫勻影腦子聰明，前世與當下一結合尋思，便知曉鳳塵年一直很明顯地想接近她，取得她的信任。
當真只是想讓她這個邪神成神，助益玄天界嗎？
那為何她的事，鳳神又明顯不想讓旻焰神尊插手，這點她前世沒發覺，眼下這種感覺愈發強烈。
如果只是想讓她成神，有神尊相助不是更好？
旻焰明顯比他更适合當師者。
鳳塵年這個人，似乎藏着許多秘密，她要一點一點全部挖出來，好将他一網打盡。
*
巫勻影走後，鳳塵年收起臉上笑意，擡手召喚出了風痕風跡。
風痕向鳳塵年禀報了近日巫勻影的情況。
鳳塵年轉動着指間玉戒，徐徐道：“如此聽話？倒也稀奇，不過旁的無事，只要她肯去洗髓便好。”
風痕是鳳翎所變，而珠靈是三生萬物附珠所化，前者不過是鳳凰一羽，而後者是魔族聖物，又是旻焰親自幻化出來的，自然更厲害幾分，風痕無法察覺端倪。
而鳳塵年信任風痕能力，也不會有所懷疑，再說了，鳳塵年眼下以為邪神不過是個十幾歲的丫頭，能掀起什麽波瀾。
“風跡呢？”鳳塵年說，“事情辦得如何了？”
人間一年，神界一日，風跡這一去雖沒折騰多少時間，可人間巫勻影當年身死後，人界畢竟過去許多個春秋，很多事情無法知道全貌。
風跡先說了巫勻影之事，被鳳塵年打斷：“邪神之事，我比你清楚，不必贅述，說神尊之事便好。”
邪神在人間歷劫的遭遇，他早就得知。
不然也無法在恰好的時間到鬼界尋她，只是他彼時沒意識到，同一時間，他那個師尊去的也是人界。
風跡：“少君，我懷疑神尊去人界，并不是去游歷。”
“哦？”鳳塵年漫不經心道，“那是去做什麽？”
風跡拱手：“神尊好像是去歷劫的。”
“歷劫？”鳳塵年只驚訝了一瞬，便恢複了平常神色，有幾分恍然，“我說師尊何時那般厲害，将心前神骨給了我，還仿若無事發生，原來只是在我面前強裝無事。”
他搖頭輕嘲，“我這師尊啊，總喜歡自我感動。”
風跡訝然：“少君知曉神骨一事？”
鳳塵年眼尾餘光掃過他：“自然，我當時雖陷入昏迷，但也不是不省人事，師尊做了什麽，我當然都知道。”
風痕不解：“那為何少君一直裝作不知？”
鳳塵年：“師尊不想讓我知道，我又作何要說出來，作踐他的心意。”
作踐？
風跡雖是從鳳塵年鳳身上落下來的鳳翎，但早已有了自己的意識，他并不能明白少君。
鳳塵年自然也不會和他解釋，慢悠悠地說：“還有呢？繼續說，師尊下界，遭遇了什麽？”
“少君可記得邪神降生的朝代？神尊便是當朝太子，不知您對此人可還有印象。”風跡說。
“太子？”鳳塵年一挑眉，“倒是不記得了，本君只管邪神，管什麽太子。”
風跡又道：“那少君可記得之前用水鏡看人間邪神時，冷宮裏的那個男子？”
鳳塵年眸光流轉：“這倒是有些印象，他就是師尊？”
“正是。”
鳳塵年了然：“師尊下界前，隐去容貌神息，藏得夠好，我竟然一次都沒發現他真身。”
他不知在思索什麽，眼神逐漸變得深邃，“難怪師尊與她關系這般好，你說我當時是不是失策了，應當也去人間走一番的。”
風痕道：“您乃是我玄天界少君，怎可受人界之苦。”
鳳塵年看看掌心：“亦或者，态度冷硬些，逼邪神喝下那碗孟婆湯……罷了，過去之事便不提了，悔也無用。”
鳳塵年沉默了一會兒，越想越不明白，“可師尊贈我的畫，又是何意？”
風跡在一旁道：“神尊下界歷劫嘗了人世八苦，一時傷春悲秋也稀松平常。”
鳳塵年目前也只能這般解釋：“但願如此。”
他又想起什麽，“對了風跡，你再去一趟魔界，碧潭境。”
風跡：“遵命，不知少君有何事示下？”
鳳塵年說：“魔族王室血脈死前的記憶會凝成生憶靈螢，我要你去幫我找鼋允音的生憶靈螢。”
風痕：“我聽聞魔界易主，各境加強防守，風跡此去恐怕不易，不如我同去。”
“也好，你二人不必急于一時，此行在魔界多耗些時日也無妨。”鳳塵年說，“對了，本君憂心洛水一事，無暇顧及魔族易主之事，聽說新魔尊名喚千顏，自上任後夙興夜寐，日理萬機，是個狠角色。風痕風跡替本君送些珍寶給他吧，慶賀他即位，随便打探此魔實力如何，究竟是男是女，為何傳言有千般容貌。”
風痕、風跡：“是。”
*
鳳塵年回神山休息一日後，便去冷磐殿拜見神尊。
旻焰正在研磨鮮花，花汁嫩粉，他将花汁揉入和了瓊漿的甜糯面團，面團便變成一樣的粉色，再動用法力蒸烤，帶着淡淡酒香和蜜香的花釀糕便制成了。
鳳塵年沒打擾他，等他做完，才笑說：“今天師尊心情不錯。”
他的師尊只有心情好的時候，才會自己做這些吃食。
“嘗嘗。”旻焰說。
鳳塵年拿起一個，咬了一口，點頭：“師尊手藝果然好。”
“洛水一事處理好了？”
“嗯，”鳳塵年道，“妖族不太識相，那些長老得了便宜還賣乖，還想鼓動妖王分洛水土地，最後用了些手段。”
旻焰知道他的手段，要麽是威脅了幾個長老，要麽是殺了個長老殺雞儆猴。
旻焰神明之心，終究無法作壁上觀，勸言道：“妖族能下決斷的終究是妖王，其他人不過撺掇幾句，妖王有自己的決斷，不會受影響，你安撫好他便好，其餘事并沒有做的必要。”
鳳塵年冷下臉：“師尊是說我做的不對？”
旻焰看着他，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慢慢變成這樣的？
身為玄天界少君，成日受人追捧愛戴，羽翼逐漸豐滿，似乎自己這個師尊也不必放在眼裏了。
旻焰從前還會感到失望痛心，如今心裏倒是毫無波瀾，說好聽些，鳳神年少氣盛，心高氣傲。
說難聽些，玉京所言無錯，他多年教誨，受教者無論換了任何一個神，都比鳳神适合當這個少君。
鳳神曾經是他的心血，如今不過是他一生中的敗筆。
“少君自有決斷，本尊不想多言。”旻焰連話都不想與他多說。
“師尊生氣了？”鳳塵年湊到他旁邊坐着，此時又顯露幾分乖巧模樣，“好了，是我不對，不過我也沒說什麽，師尊不要計較了如何？”
旻焰看到他心煩，把一盤花釀糕遞給他：“拿去吃吧。”
這是趕他走了，鳳塵年拿起那盤糕點，走出去兩步說：“近日師尊操勞，明日開始，小師妹我幫着教導吧，您喜歡外出游歷，莫讓她的存在拖累了您。”
他說完便如一縷風消失在眼前。
旻焰看着眼前的虛空若有所思，前世鳳塵年也是不希望自己和巫勻影接觸的，在某一日之後更為明顯。
後來他查過，那一日風跡自人間回來，想也知道帶回的是有關于他和邪神的消息。
鳳塵年一直都知道他給了他神骨，卻心安理得，心裏沒有感激，只有算計。
六界至尊的位置面前，神又如何，還不是比魔還自私的白眼狼。
鳳神眼下并不心悅邪神，卻不想讓自己與邪神接觸，旻焰知道他在害怕什麽。
他心裏那些小九九，如今藏着掖着又有何用，旻焰重生而來，什麽都知道。
這一次，旻焰會徹底誅滅曾經殺師叛道的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