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海婷哭道, “我、我不知道, 我沒看到, 剛剛好像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害怕就跑出來了。”
“這、這……”于常和馬海婷換了個位置,讓馬海婷站到了自己的身後去,“什、什麽東西, 我、我過去看看。”
馬海婷連忙拉住他,“別……”
于常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手, 口水咽了又咽, 身體僵硬,腳步輕浮地慢慢朝着廁所裏面挪了過去。快到半掩着的廁所門時, 于常不敢在靠近, 只是使勁伸長了胳膊, 眼神畏縮地用手指輕輕地推了一下木門。
吱呀——
随着吱呀的一聲, 廁所小門緩緩地朝裏面移動着。小門移動得不快,于常和馬海婷都精神緊繃地盯着那越來越大的門縫,于常已經握好了拳頭, 以備門開後的瞬間裏面有什麽東西沖出來。
可是在門終于要完全大開的剎那, 于常和馬海婷的神經繃緊到達頂峰時, 廁所裏除了牆壁有滴滴答答的水滴聲外,并沒有其他異常。還是黑黝黝的單間,散發着臭味, 什麽呼吸聲, 什麽人, 根本都不存在。
于常捂着鼻子,掏出手機對着裏間的牆壁照了一下,然後道,“原來是塑料袋,馬海婷你自己看,什麽呼吸聲,是塑料袋被風吹得簌簌抖動的聲音,什麽人碰了你的肩膀,我看就是塑料袋的尾巴掃到了你,大驚小怪。”
“怎麽會?”馬海婷聽了于常的話猛地睜大了眼睛,可是的确如于常所說,在他們正對着的牆壁上,貼了很大一張的塑料袋,大概是為了防潮或者別的什麽作用的。塑料大概撲了很久,所以有一角已經掉了出來,随着角落吹進來的風,那邊角就簌簌地發出抖動的聲音來,乍聽之下還真挺像人大口大口吸氣的聲音。
于常掃了掃周圍的環境,無奈又嫌棄道,“行了,別自己吓自己了,就是一張塑料袋,別想太多了!”
說着,于常就轉身出了廁所回了書店的櫃臺去。
馬海婷想叫住于常,但是心裏有虧到嘴的話最後還是沒叫出去。馬海婷對着裏間看了許久,到了離開時卻顯得有些猶豫。馬海婷握着手機定定地照着廁所裏間牆壁的塑料袋,忍不住呢喃道,“剛才我進來的時候,牆上有貼到這些塑料袋嗎?”
馬海婷一直覺得自己的記性不錯,她記得她進到廁所時因為害怕,所以拿着手機首先就繞着周圍轉了一圈,再三确定沒什麽異常後她才走了進去。塑料袋遮擋了一整面牆,這麽大的面積,又全是紅色,她不可能沒看到。可偏偏之前她真的就是看不到,現在出現的塑料袋就像是憑空而來的。
而且她上廁所時聽到的呼吸聲總覺得和塑料袋發出來的聲音有哪裏不一樣。那呼吸聲明明就像是一個人趴在了她的肩膀上,然後一個勁地對着她的耳朵低聲地抽着氣,時重時輕,聲音特別清晰,仔細想想,那聲音還有些像個女人發出來的。
至于被拍肩膀這事,就更怪了,馬海婷又不傻,她怎麽會分不出被人拍和被塑料拍的感覺?剛剛那一拍不重,但是也不輕,非常有實感。在被拍肩膀的時候,馬海婷好像還聽到了某個熟悉的人在她耳邊叫她,那會兒她差點就下意識回了頭,可是最後還是理智占了上方,硬生生忍了下來想也沒想就跑了。
塑料袋只有薄薄的一層,長度也就這麽一點,馬海婷當時是蹲下來的姿勢,現在單用弱眼看,塑料袋垂落下來的長度根本達不到她肩膀的低度,而且塑料袋這麽薄,掃到她裸.露的脖子還好,但到她的肩膀,未必能有什麽實感,畢竟她可是穿了厚厚的兩件外套,塑料袋那麽輕的一掃,她不注意根本就不會發現得了。
越回憶當時的情況馬海婷大腦的畫面就越清晰,當她意識到之前那根本不是塑料袋帶來的一切怪象後,馬海婷的脊梁骨就一陣的戰栗和冰涼。
刷刷——
突然,廁所裏間的塑料袋驀地瘋狂搖擺起了身姿。明明沒有風,可是張貼在牆壁上的塑料袋卻搖動得特別的歡快,除了那掉下來的一角外,塑料袋其他地方就像是吃進了風,一會兒凸起一會兒又凹了下去,起起伏伏的。
可是馬海婷真的感受不到有風從外面吹進來,但偏偏不僅廁所的塑料袋搖擺得激烈,就連周身溫度好像都變得陰冷了許多。
忽然,一陣陰風從馬海婷的脖子間吹過,随着馬海婷脖子皮膚上雞皮疙瘩立起的瞬間,馬海婷的雙眼詫異地看到,在被吹落了一角的塑料袋牆壁底下,慢慢地浮出了兩顆白慘慘的眼球……
“啊啊啊!!!”
馬海婷尖聲大叫地跑出了廁所,一路狂奔朝着于常所在的位置而去,中途她絆倒了許多的書籍,但是她已經管不了那麽多,随着書堆轟隆隆砸下來的聲音,馬海婷的腳印一個又一個地映在了地板上撒落開來的書封上。
于常原本在看着漫畫,馬海婷的尖叫一出,吓得他一個不小心就把漫畫中間的一頁紙給撕裂了一半。于常一時有些尴尬和不知所措,最後自以為無人發現的把撕壞了的書合上,找了個不易被人發現的地方就給塞了進去,做完這一切後于常才稍微松了口氣,然後他擡起頭來就去尋找害自己不小心破壞了書籍的罪魁禍首。
“馬海婷,你嚷嚷什麽,大半夜的你也不怕把某些東西引過來!”
馬海婷跑到于常的面前,指着廁所的方位喘着氣又驚又怕道,“真的、真的有東西……在牆壁上,我看到了,真的有東西,就在牆壁上,牆上突然長了一雙眼睛!!”
“什麽眼睛,什麽牆……馬海婷你到底在說什麽?”馬海婷斷斷續續的話聽得于常一臉茫然,糊裏糊塗,完全沒聽清她究竟想說些什麽。
馬海婷帶着哭腔,抓着于常的袖子一直指着廁所道,“我們快離開這裏吧,廁所裏真的有東西,剛才就是它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那呼吸聲也不是塑料袋發出來的,是它,就是它發出的,是個女人,你聽我說,有個女人在廁所裏!”
這下于常終于聽清了,他啞然道,“什、什麽女人……你是不是看錯了,呵呵,廁所怎麽、怎麽會有女人,馬海婷,你別吓我啊!”
馬海婷又驚又慌地搖頭,“我真的沒騙你,真的是個女人,真的有個女人躲在了廁所裏,怎麽辦,怎麽辦,我們現在跑還來得及嗎,我們去找魏瑤他們,我們人多,一定會有辦法的!”
于常按住馬海婷不停抖動的肩膀,道,“快淩晨十二點了,找?這個時間去找人?你不怕死也不要拖着我啊!馬海婷,你是不是忘了,那個老太太可是說了書店晚上必須有兩個人守着,我們都跑了,這個書店怎麽辦,那個老太太回來找我們算賬怎麽辦?你以為老太太那個NPC會放過我們嗎?”
馬海婷被于常吼了一頓,終于恢複了一絲冷靜,她心髒猛地抖了兩下,說道,“所以我們只能留在這裏了嗎?熬到天亮還有好幾個小時,我們要怎麽樣熬下去,廁所裏的女人怎麽辦,我們到底要怎麽辦呢……”
于常擡頭看了眼窗外烏漆墨黑的環境,又轉頭瞧向了廁所的位置,他像是狠下了心,“出去是不能出去的了,這樣吧,我陪你去廁所那裏看看,看看是不是真有什麽女人和什麽眼睛,你覺得怎麽樣?”
馬海婷張了張嘴,最後只能膽怯地點了點頭,“就、就這樣吧。”
馬海婷縮在于常的身後,于常打頭陣走在最前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影響,于常總覺得越靠近廁所,書店天花板的電燈光亮就越暗,尤其是已經走到廁所門檻的時候,附近的那一列電燈更是閃爍抖動得厲害,就像是這邊有某種古怪的磁場正影響着電燈的運行。
本來壯起了膽的于常被這些閃爍的電燈吓到,瞬間那膽量就像是漏了氣的氣球,一會兒就癟了下去。
馬海婷也注意到周圍電燈閃爍的問題,她抓着于常的手臂,害怕地道,“我們、我們還要進去嗎?”
于常力不從心道,“都、都走到了門口,當然、當然得進去!”
馬海婷為難地看着黑黝黝的廁所,最終還是咬咬牙點了點頭,綴在了于常的身後。
越是靠近廁所裏面,于常就覺得自己咽口水的聲音越重,而且他的心跳聲砰砰地激烈得仿佛随時都要從胸腔內跳出來,跳動得尤為的劇烈。只是跨步走進廁所的門檻,于常就覺得用盡了自己全身所有的力量,額頭都浮起了一層薄汗。
于常和馬海婷就這麽一步一步,螃蟹走路一樣慢慢地往廁所裏面挪去。等他們好不容易挪到廁所內的單間前時,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六分鐘。
此時單間的門是大開的,裏面裹牆的塑料袋還在,周圍一切似乎都和第一次見時一模一樣,看不出任何變化。
滴答——滴答——
水滴聲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地板上,不知怎地,于常突然覺得心裏毛毛的。
于常拿着手機往四周照了又照,然後底氣不足道,“好像……好像沒你說的什麽女人和眼睛啊。”
馬海婷小心地把光打在了廁所坑裏面的牆壁上,但是那裏真的沒有剛才她看到過的眼睛,塑料袋也已經不動了,安靜地粘帖在了原地。
廁所裏面除了滴答滴答的水滴聲外,再無其他。
馬海婷張了張嘴巴,不知所措道,“不、不可能……我明明真的看到一雙眼睛出現在牆壁上,就是這裏面。怎麽會沒有,怎麽會沒有……我們在找找……”
馬海婷拽着于常的手臂越來越用力,拼命地讓于常往她剛才看見過眼睛的牆壁上看去。于常被她拽得差點栽倒在地上,這一下,于常也不高興了。整個晚上就被馬海婷的神經質糊弄來糊弄去的,換做誰大概都高興不起來。而且始作俑者還一副莫名其妙,神經兮兮的樣子。
于常甩掉了馬海婷的手臂,冷聲道,“行了,你煩不煩啊,一次又一次的,我耐心都沒了。你說有人的呼吸聲,我過來聽了,沒有。你說有個女人還有什麽眼睛,我過來看了也沒有。馬海婷,雖然這裏是死亡搖一搖,的确經常會有怪事發生,但是你能別一驚一乍嗎?給自己留點氣力吧。”
呆在死亡搖一搖的世界裏本就每個玩家心裏都非常的緊張,馬海婷這種狼來了的行為實在是不讨喜。不是于常不在意不關心,他每次聞聲都跑過來幫忙,可是每一次都敗興而歸,即使是度量很大的于常都開始懷疑馬海婷是不是在玩弄自己,在給自己找事情。不然怎麽光她遇到怪事,于常一來怪事就沒了?
于常又不是大羅神仙,難不成女鬼妖怪還怕了他不成?
馬海婷有苦難言,她一個人的時候真的遇到了一件又一件的壞事,還是親眼目睹,親身經歷的,可是偏偏自己的拍檔看不見,搞得好像她在無理取鬧一樣,現在兩人原本還算融洽的關系愣是弄得不上不下,不冷不熱。
馬海婷見于常轉身潇灑離開,自己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在馬海婷決定跟着出去,後半夜不到忍無可忍,她絕不再進這個廁所的時候,手機随着馬海婷搖擺的手,光線不自覺地就照到了那面撲了塑料袋的牆壁上。只見平鋪直述的塑料袋中間突然往裏凹了一塊,凹下去的那塊地方就像是憑空多了一個洞,那個洞大約有巴掌那麽大。接着,在凹下去的洞裏面,慢慢浮起了幾塊凸點,在這些凸點終于全部形成後,只見塑料袋上面顯露出了一張皺巴巴的人臉五官。
只可惜馬海婷走得太匆忙,并沒有看到這令人悚然又怪異的一幕。
淩晨十二點到來後,挂在櫃臺後方的牆壁上的古舊式吊鐘忽然咚咚地搖擺了三聲,然後一只可愛的白□□頭鷹從鐘鏡裏被放了出來,在空氣裏缭繞地咯咯地叫了三聲後,又被拖回了鐘盒裏面。
鈴鈴鈴——
在吊鐘聲音漸息後,一直很安靜無人造訪的書店玻璃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了開來,挂在門上的鈴铛随着門的晃動劇烈地叮鈴鈴響了起來。
原本被貓頭鷹吸去目光的于常和馬海婷被突然叮鈴鈴起來的鈴铛聲吓得臉色一白,身體一僵。他們小心翼翼地擡起頭往門口的方向瞥了一眼,只見突然推門出現的客人是一個中年男人,四十多歲的樣子,衣着樸素,像是附近的農民工。衣服邊角上還帶了點塵土,裸.露出來的皮膚粗糙又黑黃,一看就是整天勞動在太陽底下的工人。
男人長相一般,蹙起眉頭時還有些兇,他嘴裏叼了根牙簽,眼裏的嫌棄呼之欲出。他推門進來後徑直走到了一邊專門擺放雜志的書架前。
馬海婷和于常就這麽大氣不敢喘,小心翼翼地瞅着他連看了三四本夏日清涼雜志。大概翻了有十七八本,把書架裏的雜志都翻得淩亂不堪後,這男人似乎才終于找到了自己心中想買的書。男人拿着最新的一本書認認真真地先看了一遍,這才滿意地把書夾在腋窩下走向了書店的櫃臺。
三更半夜跑到書店來買雜志,一看就不是正常人,只是到底是人還是鬼,于常和馬海婷也看不出來。馬海婷低着頭佯裝在整理旁邊的書堆,不過仔細一看的話便會發現,随着男人的靠近,她的身體就會顫抖得越發的厲害。
于常其實好不到哪裏去,他也想當個甩手掌櫃,跑到一邊裝作整理書籍,可是這一項活兒已經被馬海婷挑走了,現在他只能硬着頭皮,努力維持着職業的笑容,等待着男人的到來。
“付賬。”
男人的聲音沙啞尖細,像是鋸木時發出來的那種滋啦聲,并不好聽。他把夾在腋窩中的書甩在櫃臺,虎目一瞪,整張臉就顯得更加的兇神惡煞。于常別說嫌棄對方的聲音了,除了僵硬地笑之外,他連其他的表情都不敢露出一分,深怕露出別的情緒被男人誤會他在嘲笑對方。
老太太沒說過書店裏有沒有打折活動,也沒說過書的價錢怎麽弄。不過這裏是死亡搖一搖,有些事情也不必和現實世界一樣較真。所以第一回 當書店員工的于常除了被男人吓到外,手腳倒還算快。他看了下雜志背後的标價,就按原價收了男人的錢,然後用塑料袋給包了起來遞給了男人。
男人除了買雜志外還在櫃臺的口香糖盒子裏取了一塊口香糖付了賬,付完賬後他沒說什麽就離開了,一切都是那麽的平常,沒有任何異常。
于常和馬海婷呼了口氣,兩人瞬間就癱在了座位上。看來淩晨來的客人也是有正常人的啊,兩人紛紛感嘆起來。
只是還沒松懈兩秒,門口的鈴铛又叮鈴鈴地再次劇烈了搖擺了起來,又有新客人來了!
前半夜的書店有多安靜,後半夜的書店就有多熱鬧。仁和書店的客流量似乎都集中在了午夜這個時間段,從那個民工一樣的男人離開後,于常和馬海婷相繼又接待了三名買書的客人。包括民工在內的四名客人雖然性情不一,但是買完書就走,一句廢話都不多說,幹淨利索得很,看起來就像是真的普通人到書店買書一樣,于常和馬海婷原本還害怕擔心這些客人其實是披着人皮的怪物,但是一次兩次下來,等他們接待完這幾個人後,繃緊的神經也不由得松懈了許多。
鈴鈴鈴——
就在于常和馬海婷侃天侃地的時候,叮鈴鈴的鈴铛聲第五次在書店內響了起來。有了前幾次的經驗,于常和馬海婷這回聽到鈴聲瞬間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擡起了頭笑着對門外進來的人道了一句,“歡迎光臨。”
只是進來的人卻沒有因為兩人的熱情而表現出他的友善,進來的男人一直陰沉着臉,眼神瞥過來時陰森冷然,僅僅一眼就讓人覺得好像被一條毒蛇捆綁在了脖子上,手腳上的涼意都出來了。
男人大約二十來歲的模樣,穿着燙得筆直幹淨的西裝,手裏拿着一個公文包,梳着齊整的二八頭,帶了一副漂亮的金絲眼鏡,就像個剛加完班回來的上班族。如果他的表情不那麽陰沉的話,這男人倒是馬海婷今晚見過的人裏長得最好的。可是他的表情還有眼神實在是太吓人,比之前的民工還要兇戾,長得再好的臉在他的這種怪異的氣質下,反而給人一種令人悚然的戰栗感,不敢與他對視超過三秒。
男人進到書店除了聽到于常和馬海婷的“歡迎光臨”時瞥了他們一眼,其餘時間都自顧自地翻找着他要的書。于常見男人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從第一排書架走到了最後一排,然後又從最後一排走回第一排時,他忍不住低聲跟馬海婷說起了話,“你說這人究竟打算買什麽書,我看着他都前前後後轉了三圈有多了。”
馬海婷猶豫道,“我們要幫他一下嗎?”
于常看着前面被書架掩去了上半身的男人,不知怎地,手臂突然浮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抖了抖身體,連忙搖頭道,“還是、還是不要了吧,別人沒叫我們我們就別随意出聲,就這樣安安靜靜的熬到明天早上吧。”
馬海婷想到在廁所裏面遇到的事情,連忙點了點頭,心裏則懊惱自己怎麽能忘掉在廁所遇到的怪事。這些來書店的客人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又不是在現實世界,還是于常說得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常和馬海婷達成了共通後,就這麽安安靜靜地盯着西裝革履的男人,看着他繞着書店走了一圈又一圈。在男人走到了大概第五圈的時候,他似乎顯得着急了起來,五官都猙獰在了一塊,于常和馬海婷瞧見後,更是大氣不敢喘,就怕對方把怨氣灑在了自己的身上。
上班族大約是找不到自己要的書,最後憤懑地瞪了于常和馬海婷一眼,突然間轉身就推門走出了仁和書店。
于常見人離開後,抹了把冷汗松下了繃緊的肩膀,說道,“吓死我了,你看到了嗎?他最後那一眼,好像要把我們殺了一樣。”
馬海婷籲了口氣道,“看到了,他好像很生氣,我剛才還以為他要跑上來打我們。”
“我也以為會被揍一頓,幸好最後他還是走了。”于常想到剛才的上班族心裏還覺得一陣的發慌。
只是兩人還沒高興多久,門口的鈴铛再次叮鈴鈴的響起了起來。接着,那個于常和馬海婷以為已經離開的上班族又走進了店裏來。上班族突然打了個回馬槍已經夠吓人了,更加吓人的是,面前的這人和剛才相比怎麽看怎麽奇怪。
明明還是那張臉,但是這回上班族的臉上卻好像笑出了花來,整個氣質都變了,一點之前的陰森陰沉都沒有,明明還是西裝革履的模樣,明明還是之前的五官,卻感覺好像換了個人。
馬海婷悄悄地打量着進書店的男人,小聲地跟于常說話,“雙胞胎?”
于常汗濕淋淋地道,“……不像。”
于常記得很清楚,剛才過來的上班族右手邊帶了一條瑪瑙石鏈子,這人右手也有。并且第一回 進來的人拿着的公文包右上方一個角掉了一層皮,這回進來的人手上的公文包同樣在一個地方掉了層皮,位置大小都一模一樣。
長得像的雙胞胎不奇怪,但是穿戴完全一樣,連公文包這種東西都一模一樣,那就太古怪了。
反正于常覺得上一回和這一回的上班族都是同一個人。偏偏就是這個認知更讓于常感到可怕和恐懼。是什麽讓一個人兩分鐘不到的時間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而且變化還那麽大?
于常看着現在笑得爽朗的上班族,差點都忘了之前這人陰陰沉沉,好像別人欠了他一百萬似的模樣。
這回男人沒有像之前那樣繞着書架走五六圈,而是目标非常明确的在第三個書架前頭随意地挑了一本書。于常記得那個書架前面擺放的好像是天文學之類的書籍,倒是沒想到這人竟然會對天文學這麽冷門的知識感興趣。
男人一下子就挑了三本厚皮包裝的天文學類的書籍,于常給他打包,馬海婷則在一邊給他算賬。于常在打包的時候,明顯感受到上班族的目光從他的頭頂輕輕地掠過然後移到了旁邊的馬海婷身上的動作。他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忍不住擡頭瞄了上班族兩眼,沒想到這一瞄剛好就撞到了上班族還未收回去的視線。
于常身體一僵,在心裏拼命想着是佯裝不在意地撇開視線,還是對對方笑一笑在把目光收回來時,上班族突然朝着于常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于常被他一笑弄得愣在了原地,心跳咯噔了一下,等于常重新擡頭看回去的時候,上班族臉上已經挂上了原來那溫和又正常的笑容。
于常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嚴重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出現了幻覺。不然為什麽會覺得面前的人剛才笑得陰測測,不懷好意?
馬海婷沒發現于常的異常,她收好錢後就從于常的手下把包裝好的書拿了過來遞到了上班族的手上。上班族接過後笑了笑,卻沒有像之前買完書就走的客人一樣離開書店,而是立在原地,用灼熱的目光盯着馬海婷和于常道,“不好意思,我想找一本書,但是找了許久都沒找到,不知道你們能不能幫我找找?”
馬海婷沒想那麽多,聽後立刻便道,“可以啊,你要找的書叫什麽名字?”
上班族把名字說了出來,一聽名字就知道是天文學相關的書籍。馬海婷既不是天文學專業的學生,也不愛好天文學這塊的知識,所以對上班族說的書的信息知之甚少。她自己不知道,便伸手捅了捅于常,“于常你見過這本書不?”
于常機靈地打了個抖,回過了神來讪讪道,“啊,什麽?你們要找什麽書?”
“你在想什麽呢?”馬海婷不解地看了一眼于常,然後轉頭對上班族不好意思道,“你趕時間嗎,我們可能要在書店裏翻找一下,書太多了,一時半會也不知道這書擺在了哪。”
上班族擺了擺手,笑得極為和善道,“沒關系沒關系,我不急,我有很多的時間可以在這裏等你們,真是不好意思,這麽晚了還在打攪你們。”
上班族長得好馬海婷一直是知道的,但是他溫柔地笑一下,馬海婷還是忍不住紅了臉,“沒事,我們也沒什麽事情要做。那你在一邊等一會吧,我們這就去找找。”
馬海婷轉頭拽上了于常,拉着于常朝前面的過道邊走邊說道,“你幹嘛呢,趕緊過來幫我一起找書,別犯傻了,你不會是現在才來犯困吧?”
“我不是犯困。”于常小聲地反駁了一句,然後回頭戰戰兢兢地瞄了一眼站在書櫃邊朝着他們這邊望過來的上班族。
于常倒黴的又和上班族對上了視線,上班族倏地對他勾起了嘴角,那嘴角一直往上直咧到了顴骨以上,而他大張的嘴巴裏,白慘慘的尖牙在白熾燈下明晃晃的還有利光一晃而過,他的眼角緊随着往下流出了一縷縷血紅色的液體,原本笑着的臉剎那間好像變成了哭臉,怨氣沖天。
于常直接被吓傻了,瞪大着眼睛僵硬地把自己的脖子扭回了馬海婷那邊,四肢無意識地同手同腳了起來。
馬海婷走着走着,忽然覺得貼着自己的于常顫抖得非常的厲害,等她看過去的時候發現,于常不僅身上在抖,瞳孔也在抖,臉都白了三分,額頭上全是一層又一層的冷汗,那汗水簌簌地往下掉,簡直就像是剛從海裏打撈出來的模樣,一副吓壞了的表情。
馬海婷連忙問道,“你這是怎麽了?于常,喂,你有聽到我在說話嗎?”
于常哭喪着臉,望着馬海婷道,“這回我們死定了。”
在馬海婷不解和疑惑的目光下,于常悄悄把手落到了兩人中間,借着他們的身體形成遮擋然後往後指了指,這一指的對象太明顯。馬海婷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緩慢地回過頭去,當看清背後的人淚血滿面,龇牙咧嘴時,她的心跳霎時就跟着狂跳了起來。
這下好了,不止于常身體發抖,臉色發白了,馬海婷那邊也好不到哪裏去。兩人互相抓着彼此的胳膊肘,身體貼得密不透風,腳下的步伐又快又亂,直直地朝着前面踱步而去,都不敢回頭往後再細看。
馬海婷欲哭無淚道,“這、這下怎麽辦?!”
于常悲痛欲絕道,“我不知道!”
眼見着快到頭了,馬海婷和于常趕緊轉了方向直直朝着倉庫那邊走去,在穿過一架架書架的時候,只要眼神對上櫃臺那邊詭異的男人,馬海婷和于常只能對着對方扯出一個別扭又難受的笑。
他們也知道自己笑得多難看,可是不笑不行,他們不敢讓那個上班族知道他們發現了他的身份,能瞞得一時是一時,誰知道對方發現他們知道他不是人後會做出什麽事?反正于常和馬海婷此時大腦已經完全變空白了,行為動作都是下意識遵循着求生本能。
“那個……于常,你那邊有看到客人要的書嗎?”
“我、我這邊什麽都沒有,馬海婷你那邊呢?”
“我這邊也沒有。奇、奇怪了,是不是沒進到這本書的貨?”
“呵呵……大概是吧,我們在仔細找找,客人等、等着呢……”
“你別催我啊,你越催我我越找不好。”
“我只是在為顧客着想,你的動作太——太慢了。”
“那客人一看就是好人,他不會怪我們的。咱們慢慢找,必須給客人找出那本書……”
“對對對,你說的對,那客人一看就是好人,我們慢慢找,慢慢找,不急不急,呵呵……”
于常和馬海婷就像是在說相聲一樣,一個吹一個捧,上班族還沒說什麽,他們已經給了對方立了一個好人牌。
于常和馬海婷都深怕那個上班族叫住他們,找什麽書,書店那麽大,書那麽多,他們哪知道哪裏有上班族要的書,而且明知道上班族不是人的情況下,他們兩個也沒心情找那勞什子的書了,兩人心裏都怕得要命,書即使擺在他們面前,他們大概都是兩眼一抹黑,看不見。
就這麽拖了五分鐘,馬海婷都覺得拖不下去了,她着急道,“你想到辦法沒有?”
于常同樣着急地回答,“我能想到辦法就不會和你一起悶在這裏怼牆了。”
馬海婷咬牙,“我們已經拖了五分鐘了,再拖下去,對方不知道會不會生氣然後……”馬海婷擡手在自己的脖子處比劃了一下。
于常感覺自己心裏更加難受了。
他道,“反正橫豎都是死,不如咱們回去得了?”
馬海婷安靜了一會,才幽幽道,“回去主動找死嗎?”
于常:“不回去等會一樣得死啊,咱們回去後就假裝什麽都沒發現,然後想辦法送那祖宗離開,只要他走了咱們就有救了啊!”
馬海婷猶豫了,“……我得想想。”
于常哭着臉道,“還想什麽,要做就趕緊的,趁着我現在還有膽子。”
在于常的催促下,馬海婷還是狠了狠心點了點頭。兩人說幹就幹,硬着頭皮從另一端穿過重重書架走了回來。當他們越靠近那五官慘烈的上班族,他們的頭就低得越下,恨不得埋在泥土堆裏似的,但是低着頭走了幾步又怕上班族發現什麽,最後只能擡頭噙着難看的笑一直瑟縮地走到櫃臺前才停下。
當于常和馬海婷走到臉蛋鮮血直流的上班族面前時,氣氛有一瞬的停滞。
“請問我的書找到了嗎?”
靜谧了一會,上班族先開口說了話,聲音依然溫柔得能滴出水,只是這回馬海婷卻是沒那個膽子對着對方臉紅了,別說是臉紅了,現在上班族一出聲,她整個人就像是被壓在了懸崖外頭,整個身體要掉不掉的狀态,臉都白了。
馬海婷趕緊用手推了推于常,示意他回答上班族的問話。
于常被馬海婷這一推,差點沒吓尿。但是上班族的目光已經從馬海婷那邊移到了他的身上,他只能不情不願,又驚又怕,梗着脖子啞聲道,“那個先生,不好意思啊,我們店好像沒進到這本書的貨。你要不……看看其他的書?”
馬海婷一聽于常最後那句話,差點沒忍住就伸手過去想把他的嘴巴捂嚴實了。不是說好的送這位祖宗離開的嗎?為什麽還要讓他看看其他書,這不是在變相讓對方留下?
于常其實也懵呀,他說完就恨不得剁了自己這嘴巴,讓它亂說話。可是現在話一出口就像那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
馬海婷只能硬着頭皮接着于常的話努力扭轉局勢,“對對對,你看看有沒有其他喜歡的書,或者你……你改天,對,你改天再來,我們向老板反饋一下,努力幫你找到你想要的那本書。”
于常連連附和,“我們這店很大的,什麽書只要你說了我們都能幫你找到,就是需要點時間。”
上班族不知道是不是對于常和馬海婷的建議心動了,用着某種詭異上揚的語氣低聲問道,“真的什麽書都能找到嗎?”
于常:“就是……就是需要點時間。”
對方突然陰測測地笑道,“三天的時間夠嗎?”
“三天……三天當然夠了。夠的,夠的,沒問題!”于常想也不想下意識就把話應了下來,等他反應過來時,心裏只有兩個字“遭了。”
上班族意味深長地望了他們一眼,笑着說道,“那我三天後再來找你——們。”
于常和馬海婷只感覺有股陰冷的氣息席卷了全身,冷飕飕的。等他們回過神來的時候,立在前面的上班族已經背過了身去,朝着門口走了出去。
于常和馬海婷就這麽定定地看着那個原本衣冠整潔的上班族每走一步身上就脫落下來一層泥,等他快走到門口的時候,那整齊的西裝已經皺巴巴成了一團,全身都布滿了黃色的泥土,把白皙的襯衫也變得土黃起來,甚至從西裝爛掉的洞裏露出來的襯衫上還沾了一層層紅色的液體,遠遠地就散發出了一陣熏鼻的惡臭。
除此之外,上班族那原本梳得齊整的二八頭也變得亂蓬蓬,亂糟糟起來,發絲全黏做了一塊,上面似乎還粘着好些紅褐色的泥土。他的鞋子也一樣,大塊大塊的泥土貼在上面,随着他一步一步地走着,鞋子底下的地板便遺留下了一層層的漿泥。
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剛從泥土堆裏爬出來的一樣,渾身上下到處都沾着黏稠黏膩的泥漿,那些黃泥濕漉漉的,還帶着鮮紅色的血污。
馬海婷和于常見到這一幕,都目瞪口呆,瞠目結舌了半天沒晃過神來。等他們回過神來時,那個不人不鬼的上班族已經離開了仁和書店。而他們兩個則像是剛從海裏被打撈起來般,渾身都是濕黏黏的汗水。
馬海婷望着那塊糟亂的泥漿地板,喃喃道,“三天後……他會回來找我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