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淵沒說話, 藥修卻聽得直冒冷汗。
朝靈還在認真解釋:“而且我只咬了一下就醒了,醒過來以後也好好認錯了。”
沉淵按着她的手腕,指腹略過細白的皮膚:“那你還想咬多少下?”
況且尾巴根本就不是用來咬的。
“它那麽硬, 我應該咬不痛才對。”
沉淵:“……”
藥修:“……”
這邊兩個人還在因為尾巴對峙, 治病的藥修卻早已經神游天外, 腦袋裏全都是不可描述的情節。
他看了眼人模狗樣的沉淵帝君,又看一眼懵懂的朝靈, 對方現在身體虛弱,需要靜養, 就算雙修有益,她現在也根本就不适合做那種事。
他們累死累活給人治病,整日提心吊膽,沉淵帝君卻這麽對待病人,簡直罪無可恕。
出于醫者之心, 藥修還是沉下了臉,嚴肅道:“沉淵帝君,病人身體虛弱, 宜多修養, 雙修之事還是暫且克制些, 少做為好。”
朝靈聽他說完,迷惑地眨了下眼,又問十四:“這也能算雙修嗎?”
摸個尾巴也算嗎?
沉淵:“不算。”
藥修有些惱怒,似乎驚訝于朝靈連這種常識都不知道, 又感于沉淵帝君居然能這麽不要臉地說出“不算”二字:“怎麽不能算?!”
都已經那什麽了……還不算雙修嗎?
還是說這小姑娘因為生了病神智有損, 沉淵帝君趁虛而入, 強取豪奪?
不然為什麽不敢承認, 還要搪塞欺騙于人?
他臉上青了白白了青, 最後居然也顧不上自己脖子上還架着沉淵的大刀,義正辭嚴道:“沉淵帝君,想愛一個人,就應該先想着怎麽得到她的心,身心交付才是幸福的前提,而不是趁着別人無法反擊的情況下,做出這種事!”
他說得充滿正義感,毫不猶疑,朝靈都被他說愣了,好像摸個尾巴就犯了天大的錯一樣,十四把尾巴借給她摸也要挨罵。
她剛把目光轉回道十四身上,對方就開口了。
他的聲音很冷,似乎有點不高興,又有點無語:“你們仙門修士是不是都喜歡看話本?少看點,看多了對腦子不好。”
朝靈這樣,蘇钰這樣,就連個藥修也這樣,動不動就腦補些狗血潑天的情節。
就連阿竹和豬大壯也被話本荼毒,上次帶着差點闖了大禍。
藥修一愣,有點不明白沉淵在說什麽,但這個嘲諷的語氣太刺耳了,他不得不在意。
等反應過來,他才難以置信地看向朝靈,顫顫巍巍地問:“那你剛才說什麽東西是硬的……”
朝靈“尾巴”兩個字剛出口,沉淵帝君就黑着臉說了個“滾”。
藥修:“……”
朝靈的針剛好紮完,他也不敢停留,漲紅着臉收拾東西走人,生怕再留一刻就會被沉淵帝君切成幾塊。
紮針的人落荒而逃,朝靈不僅不好奇,反而更高興了,在外人面前她不好意思太粘十四,因為宋聞星曾經說過,只有不懂事的小孩才會天天貼着別人不松開。
她下意識去拉十四的手,對方卻早就覺察到她的意圖,躲開了沒讓她拉。
朝靈對親近的人會有種怪異的乖巧,不會吵鬧着撒野,也不喜歡動不動就撒嬌,沉淵很早之前就發現對方這個特點,尤其是在想要什麽東西被拒絕之後。
她只會呆呆地看人,漂亮淺淡的眼睛裏覆上一層水光,從上往下看的時候只看得見睫毛一晃一晃的,在眼下投出陰影。
就像只小狗——沉淵帝君的腦子裏不合時宜地閃過這個評價,半晌又把目光落在對方尤帶傷痕的脖頸上。
“待會還有藥浴,乖乖等我一下。”他把人抱起來塞進被子,放下裏三層外三層的鲛紗床帳,按捺住對那道目光的不忍,慢慢出了寝殿。
負責傳信的手下已經在外等候多時,看見帝君出來,好不容易松了口氣,又有些緊張地把氣提了起來。
“帝君……已經快十天了,各大仙門都蠢蠢欲動,蕭護法和雲将軍那邊讓屬下回來請命。”
蒼雲有各大門派弟子被軟禁,但帝君不在,易生禍端。
沉淵卻一點都不着急的樣子,他這幾日身心都挂在朝靈身上,她情況難得好轉,也正有點空收拾那堆人的。
“讓蕭明達查金烏之羽,拿到之後再撤人回來。”
“如果拿不到,就告訴他們,本座會把無罪淵地底的裂口開到蒼雲。”
無罪淵之所以被奉為禁忌之地,不是因為此地妖魔橫行,也不是因為此地是沉淵的地盤,而是因為地底埋藏之物。
長街上的妖魔雖然形貌駭人,但大多都是安分之徒,最多打兩架斷個腿掉個頭什麽的,但地底的東西不一樣。
那是世間極惡之地,千百年滋養出的瘴氣能頃刻摧毀世間百年的秩序,就算是得道仙人,飛升大能都會談之色變的東西。
傳信的下屬一頓,難以置信地擡起了眼,半晌才試探着開口:“裂口處還有封印,他們會信麽?”
那封印已近萬年,沒有人有打破的能力。
平日裏除蕭雲二人之外,他的下屬難得和他說話,基本都是領了命令就埋頭去做,不敢置喙一詞。
沉淵看了眼出聲的下屬,對方戴了半張面具,面具下是燒傷的臉,他心下微微一動,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反而問了別的:“你叫什麽名字?”
下屬也沒料到帝君會突然問這個,不明所以,有些惶恐地低下頭:“屬下是将軍麾下,名字叫阿乙。”
沉淵也不過是随口一問,問完就不再說別的,只是點點頭,讓阿乙按自己的命令回去給蕭明達傳話。
藥浴準備好,他便不再管殿外之事,轉身回了殿內。
朝靈并沒有按他說的乖乖躺好,他還沒進寝殿,遠遠就看到屏風後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在看見自己回來以後又冒冒失失地往回跑,還差點踢倒了屏風。
沉淵帝君人高腿長,還沒走幾步就到了床邊,床上的人還來不及躺好僞裝成在睡覺的模樣,就被他拽着腳踝拖了過來。
朝靈吓了一跳,以為十四生氣了,也兇巴巴地回頭看人:“我只是渴了想喝水!”
她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就不打自招,沉淵暼了她一眼,手掌往下一些,碰到她冰涼光裸的腳掌:“喝水喝這麽久?”
朝靈不知道怎麽反駁,腳踝也被抓在對方的手裏,連逃都逃不掉:“可你也說只要我‘等一下’的,我等了好久你都不回來,所以我想看看……”
若是平日裏的朝靈,此刻大概會再嘴硬地說什麽“我就是想偷聽下情報”,“你是我的小弟,大哥我那裏是跟着你我分明是為了保護你”,“喝水喝多了要走走消化”,這種一連串看似有理實則扯淡的理由,但她現在神智有損,說話也比平時坦誠不少。
“看看我有沒有走?”
朝靈點點頭。
沉淵說不清現在心裏是什麽感覺,看着朝靈的模樣,忽然又問:“如果我真的走了,再也不回來,你要怎麽辦?”
朝靈忽然又頓住了,她的神情變得驚慌起來,下意識伸手來抓他的手:“你說過不會走的。”
沉淵知道自己的話又吓到了她,松開對方的腳踝,攬住她的腰,任由對方摟上自己的脖頸,另一只手在她後頸處輕輕揉弄着:“是,我說過我不會走。”
他不過是帶了點私心,想要看這個人現在脆弱成了什麽程度,可是猛不防,對方所有的脆弱到了他這裏,都成了紮在心上的刀。
現在的朝靈,神智脆弱,身體脆弱,就連情緒都很脆弱,她排斥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把他視為溺水者抓住的最後一片浮萍,她完完整整地屬于自己,信任自己,更不可能離開自己。
可他見過她意氣風發的模樣,知道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裏透出來的光,宛如蕩于雲巅月下的蝴蝶,漂亮而自由。
可她現在病得那麽厲害。
懷裏的人呼吸輕得像是害怕驚擾他,摟着他脖頸的雙手很涼,還帶着微微的顫抖,是他再多說一句都沒法承受的模樣。
“對不起,我不該欺負你,”他偏過頭去吻她的耳垂和脖頸,聲音溫柔,卻有些沙啞,“我不走,所以你也快好起來吧,朝靈。”
安撫很有效,朝靈很快穩定了下來,她體內經脈紊亂,受了不輕的內傷,烈灼之炎容易突發,在治療的時候需要佐以藥浴,一方面是安撫她體內烈火,一方面也可以修複經脈。
藥浴入體時會有疼痛感,對受浴者是一種折磨,害怕朝靈不配合,他幹脆直接帶着人一起進去泡,對方疼的時候也能有個安慰。
有十四陪着,朝靈自然也就安分很多,只不過藥浴入體是又疼又癢,像被成千上百的螞蟻在啃她的骨頭一樣,朝靈不一會兒就疼得滿頭大汗,只能緊緊摟着他,疼得受不住了,就在對方唇上親一下。
“難受麽?”他擡手撥開朝靈額前濕潤的發絲,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
朝靈點點頭,又搖搖頭,半晌又急切地來尋他的嘴唇,神情姿态說不出得勾人:“親親……親親就不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