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
丁二娘走了一天,漸漸晚來,路上又無飯店,腹中又餓,又走了一會,才遠遠望見一座村莊,便溜了缰一趟子奔上莊去。
直跑到小橋邊,才緩緩的行過橋來。
見到那莊上一簇人家,野花盈徑,雜樹遮扉,遠岸山光映水,平畦種麥栽蔡,楊柳風微倦鳥栖,青柏間松争翠碧。
雖是茅檐竹屋,倒也甚是齊整。
二娘到莊上下馬來,見一個婆子出來喚雞。
二娘上前迎着說道:
婆婆,我是迷了路向,想借問一聲。
那婆子見二娘生得俊俏,說道:
到了這裏還有啥子路呢?就請到我們家裏去坐一坐嘛!
二娘便将馬上的行李解下,放在院落裏,讓鵬鵬看着馬,二娘就跟着婆子進去了。
這一家的女人都來看她,婆子說道:
這位大嫂迷了路來問我,我見天色晚了,就留她在我們這裏過一晚上,我看她這模樣也不像是個鄉下人。
二娘與大家見了禮,讨些水來洗了臉。
婆子說道:
快去拿米做飯與大嫂吃,肯定是餓慘了!
這時,
就見一個小厮慌裏慌張跑進來說道:
餓了!餓了!快拿飯來吃!
婆子說道:
你慌啥子嘛!餓鬼追你來了嗦?成天到晚的跑也不見你來家吃飯,咋個忽然就日急慌忙跑來了呢?
小厮說道:
還不是為了要找那珠子,老爹去求簽打卦,都說的今天有個貴人要送來,喊我們四處去迎接,從早到現在,也還沒有看見個人影,喊吃了飯還要到大路上去等哩,快點!快點!讓飯搞快點!
只見那小厮等了一會,等不得飯,又一趟子跑去了。
二娘問道:
是啥子珠子嘛?
他家的一個女兒說道:
是莊主老爹的孫女兒手上帶的三個珠子,半月前不曉得咋回事就掉了,那娃娃也不知道咋回事,只是日夜的哭着要那珠子,她老爹成天急的求神問蔔的找,丫頭小厮使喚的兩頭不息氣的跑。
二娘說道:
好大的珠子嘛?
那女兒說道:
也是件好東西,有雞頭子大,又圓又白,說是帶着黑夜裏走,都不用燈火的,那珠子會發光哩!
婆子說道:
這東西本來就不該帶在娃娃手上,歹人見了咋個不偷去嘛!沒有傷着吓着孩子還是造化哩,不見了半個月,也不知道那裏去了。
二娘心想道:
難道就是這三顆珠子,江老幺說是從一個小娃娃手上偷來的。
遂說道:
我在路上卻是拾得三個珠子,不知是不是你所說的那三顆?
那婆子聽了就要讨過來看,二娘說道:
你幹脆去叫那莊主老爹來認一認看。
婆子說道:
好的!
便飛奔的報信去了。
不多時,
就見七大八小的跑了一夥丫頭小厮來,圍住二娘,把屋子裏都擠滿了。
那婆子回來說道:
老爹來了!
二娘擡頭見走進一個老翁來。
那老者,走進門來,衆人讓開了路。
二娘站在那裏深深地行了個萬福,老者還了揖,見二娘豐姿秀雅,禮數從容,說道:
請大嫂到舍下去拜茶。
說罷,
那老者先走,婆子引二娘随後。
來到門前,
老者叫小厮把二娘的行李帶了進去,把馬牽到槽上去。
衆丫頭簇着二娘母子,過了一座板橋,來到一座莊前。
但見:
路傍青龍,水纏玄武。
周遭綠樹遮陰,四下裏黃花鋪徑。
草堂高起,盡按五運八門。
亭館低昂,真個傍山臨水。
轉屋角牛羊飽卧,打麥場鵝鴨聲喧。
正是:
家有稻梁雞犬飽,戶多書籍子孫賢。
老者邀二娘進莊來,入了中門,早有女眷出來迎接,請到中堂相見坐下,丫頭獻了茶,老者問道:
請教大嫂貴姓,從那裏來的?
二娘說道:
賤姓丁,因進京探親路過此地,迷了路,不好意思就打擾貴莊留宿一夜,不想驚動了公公,多有得罪。
老者說道:
好說,剛才聽聞那婆子說,大嫂曾經拾得三顆珠子,想向你求借看一下,不知可否?
二娘說道:
昨天晚上從那個林子裏過的時候,見草裏有光,取起來看時,卻是三顆珠子,後聽說您府上有一個娃娃失落了珠子,與我拾得珠子相同,一時亂說了一句,也不知到底是還是不是?
說罷,
便從身上取了出來,遞與老者,老者見了,笑逐顏開說道:
就是這三顆珠子!
老者又作揖相謝說道:
我們這個地方叫做胡林莊,老漢姓胡,年近八旬,有一孫女,年才7歲,是她母親夢赤蛇含珠而生,當時老漢剛從京中回來,帶得三顆珠子,就取名叫胡含珠,将這三顆珠子系在她手上,不知咋回事半月前在她身上莫名其妙就失去了,我估計可能是被人偷去了,這孩子整天哭着要,卻又始終說不清是咋個失去的,昨天老漢去求了一簽,說今天就會有貴人送來,果然就遇到了大嫂,大嫂餓了吧?快擺飯來給大嫂吃!
不多時,
丫頭擺上菜來。
老者起身說道:
我少陪!
向媽媽說道:
叫媳婦岀來陪陪。
說畢,出去了。
媳婦張氏出來見過禮,二娘同婆婆對坐,酒飯上來,吃了一會,二娘說道:
把你家那個小娃娃喊出來坐坐嘛?
媳婦兒張氏說道:
正睡覺哩!
遂叫丫頭醒來時就帶過來。
不一會,
丫頭牽了個小女娃子出來,
二娘看那小女孩生得甚是清秀。
婆婆說道:
這位大娘是給你送珠子來的,你還不趕快拜謝大娘?
那小女孩就端端正正拜了一拜。
二娘便扯着她手玩耍,她母親就把珠子依舊系在她手上,看她歡喜的不得了,伏在二娘懷中耍了一會,才又坐在她母親身邊。
婆婆說道:
這孩子從珠子失去以後,就整天的哭,終日茶不茶飯不飯的,現在你看她高興的,活潑亂蹦…
二娘說道:
娃娃家心愛的東西忽然就不見了,她咋個不想?
正在飲酒,
忽然外面搖搖擺擺的沖進來兩個小後生。
一個眉清目秀,一個胖臉重眉,都是頭挽梳在頭頂,身穿青布道袍,便鞋淨襪。
婆婆說道:
快都過來作揖。
然後就坐在婆婆身邊,二娘說道:
這兩位官人是誰?
婆婆指着那清秀的說道:
這個娃娃是外孫吳小二,他父母都去世了,我就把他帶在了身邊。那個胖胖的娃娃叫鄧天犢,是老人家朋友之子,也是父母雙亡,托孤在我家的,兩個都在這裏一起讀書。
又飲了幾杯,吃了晚飯,收拾了東廂與二娘安歇。
次日,
二娘吿辭。
這家人的婆媳們都不肯放,說道:
難得遇上大嫂這樣的貴人大老遠的來到這裏,說啥子也要多住些時日再去。
二娘說道:
家裏的親人都很久沒有見面,很想早日回去一見,以後有時間再來拜謝嘛!
這家的老人說道:
也不敢喊你久留,就想讓你再多住幾天,如何?
二娘見老人家是情意諄諄,只得又住下。
原打算就耍幾天,
想不到至八月底時,秋雨連綿,久陰不止。
及至晴時,已是暮秋天氣。
只見:
霜除水痕收,征雁北來人未醒,悠悠。
長笛一聲人倚樓,紫豔半天籬菊淨,休休。
江上蘆花盡白頭,好一派凄涼景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