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霁!你雲間百年名聲, 就因為一個不孝子弟毀于一旦,你要想清楚。”季鴻羲也沒料到陸霁會讓雲間的弟子直接殺上來。
陸霁卻像是嘆了口氣,半晌才道:“季鴻羲, 我原以為這麽多年你會有所改變, 卻沒想過會是這種改變。”
仙盟大會, 一眨眼就變成了仙門大戰。
陸霁和季鴻羲修為最高,在臺上鬥得不可開交, 靈力劍氣亂飛,無人敢靠近。雲間弟子雖然人數不多, 但修為卻是一頂一,以一對多不在話下,但奈何寡不敵衆,朝靈看了一會兒就知道事态不妙,再這麽鬥下去必定兩敗俱傷。
她原本還跪在臺上, 身後束縛卻驟然一送,她回頭,卻看見蘇钰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溜到她背後, 給她解了綁:“跟我走。”
朝靈點點頭, 剛打算逃下高臺, 卻聽身後傳來一陣怒喝聲,原來是季鴻羲見她逃脫,勃然大怒,他顧不上還在和自己對峙的陸霁, 眼神執着, 背後大劍脫手飛出, 裹挾着騰騰殺氣, 朝着朝靈直刺而來。
蘇钰反應比朝靈還快, 想都沒想就回身替朝靈擋下,季鴻羲好歹是蒼雲掌門,劍榜第三,朝靈瞳孔猛地縮緊,下一秒就看見蘇钰被震開,身體直直飛出。
他修為本來就不高,劍術還及不上朝靈,硬生生擋下季鴻羲一劍,當即吐了血。
“蘇小钰!”她失聲,把地上的人扶起來,蘇钰面無血色,但眼中還帶着笑意,朝靈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被揪起來了,“你修為那麽差,你擋什麽?!”
蘇钰卻不太在意,擡手拭去唇邊的血跡,目光落在不遠處又和陸霁打起來的季鴻羲身上,帶着點說不出的惡意:“不虧,現在你欠了我個大人情,沉淵也欠了我,季鴻羲也不能如意。”
朝靈沒見過這樣的蘇钰,就像是隐忍太久,終于可以敞開心扉,吐出濁血。
戰況混亂,蘇钰推了一把朝靈:“快走,不必管我。”
朝靈:“我不能連累師門,也不能連累你,雲間所有人都在這裏,我不能就這麽走了……”
金烏之羽她也不要了,她什麽都不要了,她不過茍且偷生之人,這條命從一開始就是偷來的,什麽時候還回去都無所謂。
可是雲間不行,陸霁帶着人和十洲仙門反目,會帶來多嚴重的後果,她不用想也知道。
根本不值得。
她被深切地愛過,所以知道每一個愛她的人都彌足珍貴。
“你怎麽這麽蠢,”看朝靈一副不明所以的神色,終于忍不住說出了實情,“這場紛争根本不是為你,他們在乎的也不是你,他們在乎的是你身上的東西。”
“蒼雲的長老加起來也打不過沉淵一只手,先前去天駱找沉淵尋仇只是借口,他們只是想要你,要你身上的東西。”
兩百年前的宋亦然,就是這麽死的。
朝靈臉色也白了:“所以什麽仙盟大會,什麽金烏之羽,一開始就是假的……”
蘇钰沒說話,只是有些憐憫地看着她。
朝靈回頭看了一眼,夏夜的雨總是突如其來,天空炸開一聲響雷,緊接着是淅淅瀝瀝的大雨,毫不留情地潑了下來。
她看見陸霁前所未有的殺意,看見宋聞星已經被劃開的手臂,看見素來喜愛幹淨的白梵渾身布滿髒污。
她忽然就明白了什麽。
蘇钰還沒反應過來,人就被朝靈猛推一把,懷裏也被塞了把佩劍:“把它交給我師尊。”
還沒來得及開口,朝靈的身影就已經在眼前消失。
朝靈對蒼雲的後山很熟悉,這可能要得益于先前在學宮上學的時候,自己整日不務正業,帶着十四來後山抓兔子。
身後的追兵不一會兒就被她甩沒了影,後山的瀑布下有一條地下暗河,知道的人不多,暗河通往山下,朝靈刻意隐匿行蹤,一路上也沒留任何蹤跡。
高臺上下的人早就殺紅了眼,只顧着打架,反而沒在意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的朝靈,季鴻羲被陸霁拖着,知道內情的弟子又追不上朝靈,加上蘇钰有意幹擾,等衆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引起混亂的主角早已經不知所蹤。
季鴻羲沒想到人會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他想追,陸霁卻一劍刺來。
他忍不住道:“她與妖魔為伍,你就非要這般護着她?”
陸霁神色淡然,手上劍光卻越來越快:“是。”
季鴻羲一愣,不知道想到什麽,忽然⑨SJ停了手,哈哈大笑起來:“陸霁,你要不要自己聽聽你在說什麽?一個為禍仙門的小弟子,你何至于護她到這種地步?”
陸霁手持長劍,衣袂獵獵,依舊擋在季鴻羲面前:“我問心無愧,你呢?”
陸霁問地很輕,意有所指,季鴻羲看着那雙沉冷的雙眼,忽然嗤笑一聲:“我從不問心。”
話音剛落,大劍重新落回到他手中,臺下的人本來還在如火如荼交戰,耳邊卻忽然吓開一陣巨響,衆人紛紛停手望去,卻見高臺之上,陸霁和季鴻羲只剩殘影,劍光亂舞,石臺也被劈成兩半,俨然一場恐怖對決,若是不小心被卷入,說不定下一刻就會被劍意碾碎。
宋聞星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兇殘的陸霁,微微駭然,目光掃過人群,卻怎麽也見不到朝靈的身影,身邊的七八人牛皮糖一樣纏着他不放,他幾乎寸步難行,只能轉頭看向孟師叔:“師叔,小師妹人呢?”
誰料他孟師叔卻“啊”了一聲:“那丫頭不在你那兒嗎?”
宋聞星:“……”
“那妖女不見了!”
這回所有人知道朝靈丢了,紛紛停下動作找人,唯獨高臺之上兩人還在對峙,神仙打架凡人旁觀,大部分門派都以為今晚是為懲處妖魔而來,現下人丢了,又害怕被誤傷,自然也不會再趁興亂殺。
大雨傾盆,局勢一度混亂,宋聞星看不見朝靈,心下預感不妙,剛要動作,卻聽天邊忽然傳來一聲高亢的鳥鳴聲。
緊接着他的視野亮了起來。
空氣中溫度陡然攀升,石砌的高臺正在以一種詭異的方式慢慢融化,塌陷,最後變成一個巨大無比的坑洞。
坑洞裏是赤紅滾燙的熔岩,正以一種詭異的速度上湧。
周圍有人在慘叫。
全身上下像是要被高溫融化,熔岩裏翻滾掙紮着瀕死的厲鬼,天空盤旋着醜陋怪異的飛鳥,妖魔橫行,仙門之地,剎那間宛如煉獄。
“這是什麽?!”
“救命啊!救命!”
滿溢的岩漿一寸一寸地吞噬地面,臺下混亂的人群剎那間像被洪水沖散的魚群,手忙腳亂地逃跑。
異變突生,季鴻羲和陸霁也不得不停手,跳離高臺的位置,看着岩漿裏掙紮不休的妖魔。還有慢慢化為灰燼的四只巨鷹。
熔岩上空,忽然出現了一只巨大的青鳥,翅膀投下巨影,遮天蔽日。而青鳥背上,站着一個黑衣男子。
青鳥停在了岩漿裏。
衆人這才看得清男子的面容,俊美薄涼,明明四周是炙烤一樣的高溫,他周身卻是近乎冰凍的霜寒。
沒過一會兒,又有兩人乘着青鳥而來,一人一身灰衣,卻是蕭明達,另一女子披着戰甲手持□□,甫一落地便殺氣騰騰,對黑衣男子卻很恭敬:“帝君。”
雲岚話音剛落,四周就炸開了鍋。
帝君?哪個帝君?
季鴻羲沒想到沉淵居然真的敢殺到蒼雲來,看着四周一片狼藉,聲音也冷了下來:“沉淵帝君,此處是我仙盟大會。”
沉淵沒回答,目光往臺下一掃,最後落在宋聞星身上:“她人呢?”
宋聞星當然知道他問的是誰。
“好啊,無罪淵主親自現身找人,雲間勾結妖魔板上釘釘,你們還有什麽可狡辯的?!”臺下有弟子義憤填膺地搶斷,話音剛落,卻只聽一聲慘叫,那說話的弟子人已經到了半空,倒挂在熔岩上,沒過多久就吓暈過去。
雲岚提着人,看了一眼對方腰間,才開口道:“是東華派的人。”
沉淵面色很淡,聲音也很淡,說出來的話卻讓人淡定不起來:“燒了。”
衆人以為他要燒的是那名弟子,紛紛準備動手救人,連宋聞星臉色都不好了起來,卻不料雲岚非但沒動手,只是在給什麽人傳音,半了之後,她才恭恭敬敬地給沉淵回報。
“阿竹他們已經動手了,最遲明日,東華派就會化為灰燼。”
她說完,場下頓時一陣大駭,蕭明達站在一邊許久,終于慢慢挪到了前面:“各位不必緊張,我們不會殺人,只是燒房子而已,燒完了你們還可以自己重新建,算是一點小小的懲罰。”
衆人臉色更暗。
一個門派的建立,要花費多少心血,經過多少年的沉澱,才能有點微末的名聲。
可對方居然說燒就燒。
雲岚把人扔進人群中,衆人俱是又驚又怒,蕭明達又适時開口,轉頭看向季鴻羲道:“我們此番來只是想找人,找到人就走,各位只用配合就好;當然不配合也行,在場各位的門派中我們都已經安插了人手,只要帝君下令,罪火就會燒光你們門派的最後一根房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