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堕入河水之前,我早已做好了屏息的準備,以防自己被那水流嗆到。但奇怪的是,堕入水中的我不但沒有感受水流的沖擊,而且我的身體也依然幹燥。

仔細查看我才發現,我和灰鼠此時正被包裹在一個灰藍色的泡泡中。我十分好奇,伸手摸了摸泡泡的外壁,這外壁十分光滑,軟硬适中,有着微微的彈力,是我長這麽大以來從未見過材質。這層外壁看起來是極輕極薄的,若是沒有這淡淡的灰藍色,我應該很難察覺到它的存在。我貼着外壁往外看去,泡泡外,大河波濤洶湧,浪花滔天,可這絲毫都不影響到泡泡之內的寧靜。

這可真是個寶物。我心想,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灰鼠。

“怪物!怪物!真該讓你摔死在那懸崖中!”灰鼠龇牙咧嘴地沖着我大喊,“髒了我的房間,現在,還要髒了我的渡水球!”

“你說,這個泡泡叫做渡水球?”

“慘了慘了!時間來不及了!”灰鼠低頭看了一眼懷表,驚慌失措地念起咒語,這渡水球在咒語聲中逐漸下沉,往河底落去。

“快快快!”

灰鼠催促着渡水球,在它的命令下,渡水球順着河流的流向,向前漂去。

五彩斑斓的魚兒從我的眼前搖着尾巴游過,對于渡水球的存在,它們并沒有表現出特別的興趣,仿佛司空見慣了一般。

“怪獸!要不是現在我沒時間把你扔出去,你早就葬身這河底了!”灰鼠白了我一眼,“在這渡水球中,一切你都得聽我安排!否則!我們兩個都會沒命!”

“知道了!”

我攥緊了拳頭,心裏掠過一絲緊張,灰鼠認真的神情讓我相信它并沒有說謊。

“嗷!”灰鼠慘叫一聲,“怪獸!松開你的臭手!你把我弄疼了!”

“抱歉。”

我将那拳頭略微松了松,卻依舊沒有放開灰鼠的尾巴。畢竟這是河底,一切還是小心為妙。

“趴下!”灰鼠大驚失色地叫道,“把眼睛捂住!”

灰鼠說完,迅速匍匐在地,一動不動,兩只爪子死死蒙住自己的眼睛。我亦學着它的樣子倒地,一瞬間,我感受到渡水球劇烈的晃動。

我微微張了張指縫,悄悄窺探着渡水球外的情況——一陣沖擊之後,原本清澈的河水突然被紫黑色所替代,那原本歡快游動的魚兒卻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堆慘白的骨架、幾片帶着牙印的破碎魚鱗和那漂浮着的幾縷腥紅色。外面一片死寂,陰森可怖,聽不到半點聲音。

“灰鼠……這是什麽情況?!”我被眼前的慘狀吓得不輕。

“不想死的話!就閉上你的怪獸嘴!”灰鼠的說話聲微弱而急促。

心中的疑慮無法消除,因而,即便我心生恐懼,還是繼續窺探着外面的情況。

寧靜的黑暗中往往醞釀着巨大的陰謀,不知不覺間,渡水球停止了漂浮,一動不動地靜止于這一片紫黑色之中。任憑灰鼠怎樣催促,都無動于衷。

“這下糟了,遇上大麻煩了。”

我尚未明白灰鼠所說的“大麻煩”是什麽,紫黑色中突然亮起了一盞盞血紅色的燈。這些燈離我們越來越近,燈中似有鮮血在汩汩流動,我似乎能聞見那一股子血腥味。它們每接近一點,那血腥味便更濃一些。

“別看了!找死嗎!”灰鼠發現了我指縫間偷窺的雙眼,急急地踢了我一腳,“你的眼神,會招來麻煩的!”

我急忙将指縫合上。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那血燈加速靠近,最後竟貼上了渡水球的球壁。

“大人,那血燈究竟是什麽?”紫衣少女略顯害怕地往白亭主人懷中縮了縮,“看起來怪吓人的。”

“這是濁水河中的嗜血水母……”白亭主人表情凝重,郁郁不樂。

“原來這就是嗜血水母。我曾聽人說起,這水母天性狠辣,嗜血成性,後經使者收服,被封印于河底,已有數百年未曾出現。而這濁水河早先經過大人您的淨化,也退去那份渾濁,明澈如玉。可今日河水變濁,水母現身……大人,此次鯨腹之亂,看上去确實不太妙。”

白亭主人舉酒獨飲,默然無言,眉頭又出現了那深深的溝壑。

紫衣少女自知失言,焦急地望向美婦人,希望乞得幫助。美婦人卻對着紫衣少女輕輕搖了搖頭,非是她不想幫忙,而是她心下明白,即便少女不說,見到屏風上這一幕的白亭主人也必将心中不快。

這一邊,捂緊眼睛的我感覺到血腥味有逐漸變淡的趨勢,便冒着險再度松開指縫,悄悄看向渡水球外。

可誰知,只一眼,那血燈中便生長出無數暗紅色的長須,将整個水球緊緊拴住。那血燈忽然放大數倍,迅速一閃,燈芯處出現一個巨大無比的血團。目睹這恐怖景象的我吓得不敢動搖,手指也變得無比僵硬。直到現在我才發現,那根本就不是什麽血燈,而是如注滿了鮮血的眼球!這些眼球密集散地散布在一個黑紫色的傘蓋狀物體之上,那“傘蓋”的顏色和這現在的水色幾乎相同,若不仔細分辨根本無法看清,也因為這樣,“傘蓋”能很好地利用這河水隐藏起本體,如幽靈一般,大肆覓食。“傘蓋”下連着無數暗紅色的長須,須上附着鋸齒狀的東西,像是這怪物的牙齒鋸齒上流動着暗紅色的液體,散發出一陣腥臭味。

怪物的長須逐漸勒緊渡水球,鋸齒與球壁相摩擦,發出“滋滋”的響聲,就像上學時粉筆劃過黑板的聲音一樣,讓人覺得頭腦發麻。

“這怪物盯上我們了……”僵硬地扭過脖子,對灰鼠說。

“是誰不聽我的話!把這怪物引來的!”

“我也只是想看看情況……”

“都怨我!都怨我!非帶了個怪獸來!這下好了!真把那怪物給引出來了!”灰鼠痛心疾首地說,“這嗜血水母沒有嗅覺,卻對眼神尤為敏感,凡是帶血的生物從中經過,但凡和它有過對視,基本上都難逃毒手……”

“難道說……我們就要死在這裏了嗎?”我的心理湧起一股悲怆。

“所幸鼠王賜我的這顆渡水球尚能抵禦,我們才不會那麽早死!不過,這抵禦也有一定限度!被攻破也只是時間問題!”

“那你還不快想辦法!”我一時心急,手裏不自覺地用力。

“嗷!”灰鼠轉過頭,“你怎麽不長記性!”

“抱歉……我實在太緊張,你……想想辦法吧?”

“怪獸!事到如今……只有一個辦法興許還能試上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