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擡頭看了看天花板,靈機一動。

“就是你了。”

我緩緩地站起身,雙手摸向屋頂,嘗試着向上托起。還算幸運,木質結構的屋頂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難掀開。

我要緊牙關,猛地一用力,灰鼠的屋頂便被掀開了一條小縫。

“很好,就是這樣。”

我在心中鼓勵着自己,嘗試着将膝蓋慢慢伸直,屋頂上的縫隙變得越來越大。“嘩”地一聲,縫隙中滑落了許多雜草與泥土碎屑,屋頂被成功掀開。

“這灰鼠的強迫症也算是表現得淋漓盡致了。”我長嘆一聲。

原來,這灰鼠在屋頂上鋪滿了泥土,上面密密地栽種着灰藍色的神香草,遠遠看去,就像是灰藍色的屋頂一樣。

不過,時間緊急,我已沒有心思再糾結于灰鼠的強迫症。我從屋頂處翻身而出,拍了拍身上散落的泥土與神香草,朝着灰鼠離開的方向一路狂奔。

風“嗖嗖”地從耳邊刮過,我的發絲有些零散,膝蓋也仍舊有些疼痛,但找回雲朵的信念鼓舞着我,讓我片刻不停地向前奔去。我相信,以這樣的速度,我一定能夠趕得上那灰鼠,畢竟,我的步伐要比它大上許多。

很快,我便看見了不遠處跳躍的一個黑點。

是灰鼠!我心想,加緊了奔跑的腳步。

“灰鼠,等等我!”我大聲呼喊到。

“怪獸!你竟然出了圈子!”

奔跑中的灰鼠氣急敗壞地回頭,它用戴着灰藍色手套的爪子緊緊抓住禮帽的帽檐,以防禮帽被大風吹走。

“灰鼠,你不要跑!我有話問你!”

我試圖分散灰鼠的精力,更快地拉近我們之間的差距。

“今天遇到你真是倒黴透頂!”灰鼠恨恨地扭過頭去,不給我一絲機會,突然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心裏一緊,趕到灰鼠消失的地方,一個急剎車,摔倒在了地上。

“好險。”

我喘着粗氣,戰戰兢兢地向下望去,這是一個猶如斧劈刀削般的陡峭懸崖,光禿禿的崖壁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細小抓痕,可以看得出,曾有不少生靈喪命于此。懸崖對面是一條萬丈的瀑布,如一條倒挂的巨型銀鏈,閃爍着耀眼的白光。洶湧的瀑布緊貼着懸崖咆哮而下,滔滔不絕,巨大的轟鳴聲有如狂獅怒吼,令人震耳欲聾。倘若剛剛一不小心掉下懸崖,後果不堪設想。

“真是可惜,只差一點,我就贏了。”白亭主人挑眉看着美婦人,語氣中略帶遺憾。

“大人何須這樣心急呢?讓這夢蝶姑娘多活些時日,我們也能多些樂子不是?”

美婦人說着,往那白亭主人碗裏夾了一塊萬荷鲞,白亭主人輕咬一口,從鲞裏滾落出幾顆圓潤的青白色蓮子,荷葉的香氣配以蓮子清甜,着實美味,而那未抽出的蓮芯又帶有一絲微微的苦意,使整道菜味道多變,層次豐富。

“這萬荷鲞着實有趣。”白亭主人點頭稱贊道,“由甘轉苦,回味之際卻仍有那麽一絲甜意。”

“大人,菜是如此,這看戲也是如此,若是戛然而止就有些煞風景了,一波三折才算是有趣呢。大人若是喜歡,不妨多嘗些。”

美婦人巧笑着擡起手來,又往白亭主人的碗裏添了幾片。

“媽媽慧心巧舌,這比喻真是妙極了。”白亭主人答道,“反正終會夭折,多歷些磨難也未嘗不可。”

那邊,白亭主人和美婦人談笑風生,好不惬意,而這一邊,才剛剛從恐懼中緩過神來的我,手腳仍舊冰涼,後背迸沁着冷汗,浸濕了衣裳。

“怪獸!你不是想跟着我麽?怎麽現在又不跟了?”

懸崖峭壁間回蕩着灰鼠的嘲笑聲,那嘩嘩的瀑布聲也似乎在幫着它嘲笑我的軟弱。

我顫抖地伸出頭去,再度望向深淵,灰鼠手持禮帽,伸展着身體向下墜落,沒有任何防護。

“怎麽,不敢了?哈哈哈……膽小鬼!”

灰鼠擡眼看着微微顫抖的我,放肆地大笑。

看樣子,灰鼠也是不會飛行的,可它的聲音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這當中一定有什麽蹊跷。

周夢蝶,你敢賭一把嗎?我在心中詢問自己。

眼看着灰鼠的身影越來越小,我不得不做出決定,緊閉雙眼,一狠心,朝那懸崖深處跳了下去。

飛瀉而下的瀑布那巨大的水流聲震動着我的耳膜,像有千軍萬馬從身邊奔騰而過,我感受到臉上的濕意,不由睜開了眼睛。我從未以這樣的角度觀看瀑布,它是這樣壯麗多姿、氣勢磅礴,宛若無數蛟龍同時飛舞。流水相互撞擊,噴濺起千朵銀花,抛灑出萬斛珍珠,那氤氲起的水霧讓我感受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冰涼。

我睜大眼睛,在水霧中尋找灰鼠的身影。不偏不倚,正在我的下方。

“怪物!你竟敢跳崖!”灰鼠難以置信地尖叫起來。

“我還真就敢了!”我勾了勾嘴角大聲地回應道,“終于能夠追上你了!”

我伸出手,一把扯住灰鼠的尾巴,和它一起堕入了那洶湧的大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