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辦法?”
“試着去激怒這嗜血水母。”
我迅速明白了灰鼠的計策,盛怒之下易露馬腳,将那嗜血水母充分激怒之後,趁其不備,迅速撤離,方能保住性命。
“能有幾成把握?”我問到。
“真是個怪獸腦子!我又沒試過,我怎知道有幾成把握?!”
灰鼠又翻了個白眼,我感覺到它心中對我深深的失望。
“那我該怎麽做呢。”
“我們站起來,直視那嗜血水母的眼睛。”
我依照灰鼠所說,和它一同站起,慢慢放下了蓋在眼前的手,直視着那充斥着鮮血的紅色眼球。
灰鼠的計策起效了,眼神對視間,嗜血水母變得極度興奮,它那拴着渡水球的長須上下揮舞,如數萬條扭動身軀的毒蛇,朝那河底岩石上一通亂砸。
“哐”,我感受到了渡水球和那岩石的劇烈碰撞,一下失去平衡,和灰鼠跌倒在渡水球內。嗜血水母反複數次,樂此不疲,砸得我和灰鼠眼冒金星、口吐白沫。
“灰鼠……你确定……這個計策可行。”
經過這一番折騰,我無力地癱倒在球壁之內,白沫沿着嘴角不斷流出,幾欲昏厥。
“咳……咳……”
灰鼠咳嗽幾聲,手腳微微痙攣,半閉着雙眼,用它那微弱的氣息,掙紮地念着:“快……快……快!”
只可惜,那渡水球被嗜血水母的長須牢牢拴住,根本動彈不得。
“血……血……”
灰鼠微微張開蒼白的嘴唇艱難地向我傳遞着這一信息。
“你……你的……血……”
我用力将那手指挪到嘴邊,想要用牙咬破手指。可我的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不論我怎麽努力,都只是像含住指頭,連牙印都無法留下。
灰鼠難過地閉上眼睛,嘴唇蠕動着,胡須無精打采地耷拉下來,我已聽不清它想表達些什麽了。
“這渡水球中還有什麽銳物麽?”我努力對抗着即将垂下的眼皮,艱難地尋找着能刺破指尖的尖銳物。
嗜血水母的攻擊再度來臨,趁着暴擊所帶來的位移,我将手指努力夠到了灰鼠的嘴邊。
“灰鼠!張嘴!”
一陣刺痛感從指尖傳入心中,我的手上出現了一顆殷紅的血滴。
鮮血的出現極大地刺激了眼前的嗜血水母,它如同發狂一般地發出恐怖的咆哮聲,将那暗紅色的長須一把收回,用力撕扯着自己的身體。“嚓”地一聲,嗜血水母那紫黑色的傘蓋撕裂開來,水底仿佛刮起了一陣巨大的龍卷風,而這渡水球便在那旋風的風眼之中。
等那旋風的速度漸漸慢下來,我才發現,嗜血水母的母體發生了裂變,從母體中衍生出了無數的小嗜血水母,每只水母的傘蓋上都有一只血色的眼睛。和原來的嗜血水母比起來,這些小嗜血水母的個頭小了不少,可它們長須上的鋸齒卻幾乎大了一倍!
那小嗜血水母将渡水球團團圍住,虎視眈眈地望着我指尖的鮮血,那血色的目光中充斥着無限的貪婪與欲望,幾乎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了一樣。我暗暗地咽了口口水,感覺自己就像那俎上肉一般,将會任這些水母宰割。
“咳咳……怪獸,這次……你幹得……好……”灰鼠微微睜開雙眼,咳嗽了幾聲。
“你沒事就好!”
我迎着嗜血水母的目光,用力擠壓着手上的傷口。溫熱的鮮血一點一點地流出,嗜血水母們也越來越激動。欲望既是無限的動力也是致命的毒藥,一開始,有着共同欲念的嗜血水母團結一致,刮起那紫黑色的旋風,将我和灰鼠順利困于風眼之中。可當面對這具有誘惑力的鮮血和僧多粥少的局面時,小嗜血水母們便開始起了異心,一陣推搡之後,那原本伸向渡水球的鋸齒長須逐漸伸向了彼此。第一只小嗜血水母不幸遇難,它在這場争鬥中被剜去了眼睛,眼中的鮮血飄散在河水之中。周圍的小嗜血水母便如發狂一般地靠近,争先恐後地吸食着這些鮮血,繼續展開屠殺。一場腥風血雨在渡水球外展開,我呆呆地望向球壁之外,心裏感到一陣寒意。
嗜血水母的殘殺讓我想起了人類歷史上的手足相殘,無論在哪個世界,只要有那不受約束、恣意生長的私欲,便有那令人發指的慘劇發生。欲念本身無法避免,它是世間萬物的天性所成,但除了自己,沒有人能夠真正控制住你心中的欲望,善與惡的抉擇,往往就在一念之間。只可惜,許多人在這場抉擇中都選擇了那個錯誤的選項,放任內心欲望的增長,讓它成為常駐心中的魔鬼,最終迫使自己成為那魔鬼手中的傀儡,做出許多無法自控的事情。
“快……快……快!”
倒在地上的灰鼠趁着小嗜血水母相殘,在口中默念。
這一回,渡水球感知了灰鼠的命令,以驚人的速度從那小嗜血水母的碎片中穿梭出去,迅速漂向遠方。
厮殺中的小嗜血水母雖然眼睜睜地目睹了我和灰鼠的遠離,但比起我手指上那一丁點血水,擺在眼前的這些活生生的美食顯然更有誘惑力。于是,它們便毅然決然放棄了對渡水球的追逐,繼續卷入了厮殺,最終竟無一只幸存。
“大人,依我看,這夢蝶姑娘似乎也不是那麽愚笨。”美婦人的臉上露出了微笑,“您看,不廢一刀一劍,就将那使者才能封印的嗜血水母給徹底消滅了。”
屏風上一片狼藉,到處都漂浮着小嗜血水母的屍體,不過,那河水的紫黑色卻漸漸淡去。
“這主意又不是她出的,要論聰明,也是那鼠小吏。大人您說呢?”
粉衣少女見那白亭主人臉上陰霾漸漸淡去,便張開繡口,說了句讨巧的話兒。
原來是抓住那嗜血水母個性的弱點啊。白亭主人望着屏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周夢蝶這次的表現,讓他對她有了些新的認識。
白亭主人的嘴角輕輕揚起,只是,口中依然答道:“你說的是,比你媽媽有眼力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