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将那個指環取下來放在引靈機上:“你指望我承擔什麽責任呢?天命?對不起,那我必須很遺憾地告訴你,我真的不是你們要找的人。”
她看着那個始終停在中央的指針:“你也看到了,我就是一普通人,我身上根本就沒有什麽超能力。”
“即使再來一次的話也一樣,除了讓我再被電一次,什麽意義也沒有。”季夏站起來,推開了暗室的大門。
夜間的晚風輕輕吹拂,萦繞在耳邊的“滴答”聲戛然而止。
那些話說出來,讓季夏覺得好像長途跋涉的人卸下了肩上的重物一樣,有一種輕飄飄的解脫感。
她坦言道:“我就是來混日子的,什麽超能力,什麽天命,我根本就不在乎。你們的神,那些魅靈,又和我有什麽關系?”
她在月色下回頭,看着站在引靈機旁的風陌揚說:“我和你們不是一類人,我和你們這些天之驕子不一樣。”
天之驕子?聽到這個稱呼,風陌揚冷冷一笑,最終淡淡吐出四個字:“真是廢物。”
這才是季夏熟悉的那個風陌揚,他鋒芒銳利,驕傲飛揚,從骨子裏透着一股不可一世的傲氣。
這四個字狠狠紮進季夏心頭,沒有人會喜歡被別人叫做廢物,但她就是這麽一個人,無論是在凱文特學院,還是在現實生活中,永遠不可能像風陌揚一樣閃閃發亮。
季夏稍稍擡頭對上他鋒銳的眼神,心底湧起幾分羨意,最後卻只是自嘲地笑了笑:“你知道嗎?我是讀中文系的。”
“我大一那年向雜志投稿,那年夏天我以為我就會紅,可直到第二年夏天我還在被雜志社退稿。”
她不緊不慢地說着這些,覺得眼眶有些發酸:“是啊,我就是廢物,我不高尚也沒有什麽理想,和你們這些生來就走在雲端的人當然不一樣。”
季夏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風陌揚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終究沒有追上前去。
生來就走在雲端?他不由啞然失笑,人們總是只看到表面的光鮮,卻忽略了這光鮮背後需要多少磨難作為支撐。
季夏沿着旋轉樓梯往下飛奔,逃也似的奔出鐘樓,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躲避什麽,害怕什麽,只是有一種想哭卻又哭不出來的感受,讓她想要跑得遠遠的。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跑到了學院的後山,月光透過林間的枝桠灑下來,遠山回蕩着一聲山鷹的唳嘯。
季夏心頭有些發毛,她猛一回頭,看到樹林中站着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他棕色的風衣和幽暗的森林融在一起,叫人看不分明。
季夏揉了揉眼睛,仔細辨認了一會兒,才發現那個人赫然便是今天在凱旋廣場出盡風頭的洛倫佐。
“你好。”她調整自己的情緒,大着膽子開口:“我想請問一下,一年級新生宿舍往哪走?”
洛倫佐看起來在沉思,聽到這個聲音,他才擡眼朝季夏的方向看過來。
要放在以往他可能就走了,但是季夏是新生,一個新生在午夜的荒郊野嶺迷路了,身為紳士應該要幫忙。
于是他朝季夏走來,冷然問道:“你住哪?”
那種語氣十分清冷,清冷而平靜,跟他本人一樣,還透着股客套的疏離。
“呃。”季夏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條,看清楚上面的字跡之後才重新塞回口袋對洛倫佐說:“A區27號。”
聽到這個房間,洛倫佐稍稍皺了皺眉頭,卻什麽也沒有表露,領着季夏往新生宿舍樓走去。
他帶着季夏穿過長長的木質走廊,最終停在走廊盡頭的27號門前:“到了。”
洛倫佐全身上下都透着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季夏也不敢多跟他說話,道了一聲“謝謝。”便掏出鑰匙來開門。
洛倫佐就在一旁靜靜站着,古銅的鑰匙不好對上孔,季夏插了好幾次才打開。
她推開門,房間是雙人間的結構,木質的樓梯連着木質的書桌和床鋪,旁邊還有一個很大的木質衣櫃,位置空曠,比大學裏的六人間不知好了多少倍。
“只有我一個人住嗎?”季夏看着這兩張床,困惑地問。
“還有一個人。”洛倫佐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嘴角不自覺上揚,“薇薇安。”
季夏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像洛倫佐這樣的人,做什麽都是冷淡的,沒有任何事物能掀起他內心的波瀾。
可就在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居然笑了,盡管這笑意裏帶了太多意猶未盡的無可奈何。
薇薇安,又是薇薇安。
季夏想起自己是聽過這個名字的,在登機的時候,風陌揚也提過這個名字。
按常理來講,今天是開學日,大部分學生提早好幾天就到學校了,她以為自己是最後一個入學的學生,沒想到居然還有人趕在她後頭。
這樣無視學校的紀律和法規,真的可以嗎?
季夏感覺這個洛倫佐應該認識薇薇安,似乎還很熟的樣子。她張嘴想問些什麽,最後卻沒有開口。
洛倫佐敲了敲房門示意,接着便轉過身,朝木質的走廊走去,沒有交代什麽,囑咐什麽,甚至連一句“我先走了”也沒有說。
季夏趴在門邊看着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走廊的陰影之中。
真是個怪人。季夏心想,就差把“拒人于千裏之外”這句話貼在自己額頭上了。
她打開窗戶,看着空落落的房間,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把自己摔到其中一張床上。
真像一場夢啊。
她覺得自己筋疲力盡,好像往一個無底洞裏不停下墜,她迷迷糊糊呢喃着,“真希望快點醒來。”
接着她的視野就變得模糊了,從漆黑轉變成深藍色,好像落入了一片汪洋之中,四周都是透明的水泡,她就靜靜躺在那,睜開眼睛,發現眼前漂浮着一片片浮冰。
天空中落下米粒般的雪,真是奇怪,明明是絕域雪山,明明被冰封在浮冰之下,她卻絲毫不覺得冷,只覺得寂靜。
該怎麽形容這種寂靜?就如同,巨大的白冰山在暖洋裏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