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在陳銳澤的胡亂瞎侃和風陌揚的胡亂附和中吃完了晚飯。
陳銳澤滿足地用紙巾糊了糊嘴巴,朝他們揮手:“溜了,溜了,回頭見。”
整張桌子旁頃刻間只剩下季夏和風陌揚二人,季夏感到有一種微妙的尴尬在兩個人中間蔓延。
畢竟風陌揚是她高中暗戀多年的男神,要說季夏對他一點心悸也沒有,那是騙人的,可要說季夏真對他有什麽想法,那也不敢有。
兩個世界的人站在一起,就是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索性風陌揚并沒有察覺出任何異樣,只是帶着季夏沿着旋轉樓梯往上走,一直通往鐘樓的最頂層。
鐘樓的最頂層是一個觀星臺,地面的大理石上刻着一些零零散散的點和線兒,連出星座的圖樣。
踩着這些星座往裏走,就到了一個暗室,暗室中央懸挂着一盞昏黃的煤油燈,煤油燈下是一個巨大的機械。
機械看起來有些老舊了,連往四個方向,四方盡頭的按鈕刻上斑駁的字跡,分別上書“地水火風”。
細長的指針停在正中央的刻度之上,風陌揚打開機械的開關,房間內突然響起了一陣鐘表運轉的聲音。
“滴答,滴答……”
那種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卻又仿佛無處不在,在你的頭頂,在你的身後,從你毛孔的每一個縫隙中滲入。
“滴答,滴答——”
季夏覺得全身毛骨悚然。
風陌揚拉開機械前的雕花木椅,示意季夏坐下去。
季夏握着扶手小心翼翼落座,回身問風陌揚:“這個機械是……”
“幫助你打開靈識的引靈機。”風陌揚熟練地掰開扳手,接通電流,呈圓圈排列的四個按鈕飛快閃爍着,又跟着很快熄滅。
他将一個指環套在季夏的食指上解釋道:“學院的每個學生或多或少都具備不同的超能力,這些超能力區分等級,也區分體系。”
“就目前而言,主要的體系劃分為四系,分別是,地、水、火、風。”風陌揚調了調指環的位置,在指環上接通了一條鐵線,“後期老師上課會解釋。”
季夏忐忑不安地坐在雕花木椅上,鐵铐扣住他的手腕和腳踝,那個指環剛剛套上她的手指,居然格外的嚴絲合縫,好像本來就生在那裏似的。
空氣中那種無處不在的“滴答”聲襲進她的大腦,她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木扶手。
“行,那我們開始吧。”風陌揚朝她笑了笑,接着彎腰扳開機械底部的扳手。
電流通過鐵線傳導進季夏的身體,四個按鈕閃爍着不同顏色的光,指針沿着中央的刻度小幅度左右搖擺着。
電流通過的速度太快了,從指間蔓延到身體的每一寸骨骼,季夏打了一激靈,那些燈光漸次熄滅,指針依舊停在最中間的刻度。
“你在做什麽?”季夏想把那個指環摘下來,可那個雕刻精美的指環好像生在她手上一樣,怎麽用力都取不下來。
“奇怪。”風陌揚嘀咕一聲,飛快地在儀器旁邊按了幾個數字,接着彎腰啓動扳手。
比上次強烈十倍的電流從指間傳來,“哎!”季夏忍不住疼得叫出了聲音。
在那一瞬間,季夏有種近乎昏厥的感受,直到那陣電流過去,她的右手仍然麻痹得連擡都擡不起來。
四顆按鈕的亮光盡數熄滅,指針稍稍左右搖擺了一下,接着定格在中央不動了。
什麽也沒有發生,什麽也沒有改變,只剩下時鐘“滴答滴答”的聲音,那種聲音在季夏的腦袋裏膨脹,催促着她什麽,讓她感到焦躁和抓狂。
“放我下來!”季夏用胳膊拍打着木椅扶手,驚恐地看着風陌揚,她如果不做些什麽,今天怕不是就要被電死在這裏了吧?
“再忍一忍,我想應該還有一級,今天必須把你的超能力監測出來。”風陌揚托着下巴,居然真的要去機械儀邊搗鼓着什麽。
這可不得了,再升一級,那是現在的多少倍,會死人的吧?
季夏在椅子上掙紮着喊道:“沒用的,我就是一個普通人,我跟你們這些人不一樣!”
“我們這些人?”風陌揚停下了手勢,安靜地看着她,“季夏,我們是一類人。”
“我跟你們才不是一類人。”季夏越說聲音越小,盯着自己食指上的指環。
風陌揚失笑道:“哦?那你覺得我們是什麽樣的人?異能者麽?還是什麽妖魔鬼怪?”
他突然安靜下來,頭頂的煤油燈在房間上方搖搖晃晃,氣氛有些詭異的壓抑。
風陌揚接着道:“你是天命,未來也将是學生的核心,陸畢方死了,你身上責任重大,不然你以為我們這些人聚在這裏是幹什麽的?”
“天命天命!不要再跟我說什麽天命了!”季夏覺得自己的腦子快要爆炸,這一天裏她實在見了太多奇奇怪怪的東西,每一樣都在挑戰她認知的上限。
尤其是那種與天命身份不符的巨大落差感,在她心中好像懸了一塊不斷下墜的石頭,只剩下一種空落落的失重。
她只不過是一個平常人啊,要過一個平常人的生活,要有多難?能有多難呢?
從中午的赴宴到晚上的電擊,不過短短半天的時間裏,她經歷了生死,她的腦袋差點被一槍打爆,她被強制送上直升機,莫名其妙成為學院裏“天命”的代言人。
她被命運的手推着向前,強迫自己去面對和接受這些,沒有人管她願不願意。
于是她看着風陌揚開口:“老實跟你說,我并不是什麽天命,也沒有你們想得那麽高尚,我來學院就是為了避日子的。”
“等軍方那邊的風頭一過,我就會回到那個世界,和什麽學院,什麽超能力再也沒有瓜葛。”她對風陌揚說着心裏話,盡管她知道這樣的話并不中聽。
風陌揚并沒有生氣發火,只是靜靜和她對視:“可你知道,有些事情一旦開始,就再也無法停止了。”
他站在煤油燈下,暗淡的燈光映在他的眼底,那樣的風陌揚和季夏所見到那個人不太一樣,他不再閃閃發光,意氣飛揚,反而像一個被困在深淵裏終年不見光的孩子。
他按下開關,鎖着季夏的鐵铐盡數收回。
風陌揚淡淡開口:“有些事你明明不想做,卻還是會逼着自己去承擔,這才是責任的全部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