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國雲見嚴烈甲刀勢突變，知道他要破圍而出，心下反而一安。他是打心眼裏盼着嚴烈甲趕緊退走，因為自己早已是強弩之末，只是在苦苦支撐而已，嚴烈甲不走，他便也不能退下，這裏雖人多勢衆，卻無一人能阻擋嚴烈甲片刻，他若退下只會令衆将士死傷更為慘重。

就在歐國雲低喝一聲“退”之時，嚴烈甲脫離戰團，一步就跨到幾丈外的謝忠明身旁，揮刀為他擋開密密麻麻的長矛短刀，随後單手将其一夾，手中鋼刀舞成一團，威風凜凜的騰空而起，縱上一間民房，在一片箭雨中，從容離去。

歐國雲一矛拍翻刀宗弟子中武技最高的嚴砍後，再也支持不住，左手撐着長矛，退在一旁勾着腰不住喘息。

卞良用光了最後一支雙刃小劍，再也沒有了威懾，被鄭越李進武二人放手圍攻。由于他使用了歹毒的暗器，更遭人恨，所以力竭倒地後，仍吃了一頓拳腳。

幸好那些士卒記得歐國雲的話，沒有劈了他。

十幾個呼吸後，歐陽智勇、樊聰也被砍到在地。随嚴烈甲而來的十名弟子，五人先前已戰死，除了被嚴烈甲帶走的謝忠明，其餘四名弟子均被生擒。

看着默默救治傷者，搬運屍首的清場将士，看着漸漸安靜下來的長街上留下的血跡和狼藉，歐國雲沉默不語。

歐陽智勇沒多久就因傷勢太重不治而亡，歐國雲吩咐将餘下三人押入軍牢。

做好一切安排後，天色已經蒙蒙亮了。

大将軍府已被燒成一片廢墟，張葉孫的副将府也是一片狼藉，二人随着馮志勇去了他的統領府。

這場夜戰，是虎贲軍數次與武林強者交戰、經歷連續慘敗後的第一場勝仗，而且擊敗的對手最為強大，人數最多，甚至還生擒了三人，可謂戰績顯赫。

但這場勝利的代價同樣極大，不算歐國雲張葉孫兩府中死去的親兵，僅是圍攻嚴烈甲一役中，就足足有七百名将士喪生。

而且，嚴烈甲和他的弟子都是王朝的人，這場勝利只是徒增內耗而已。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今夜的虎贲軍沒有像以往那樣，在被人砍瓜切菜般屠殺時只能進行蒼白無力的反抗，而是在激戰中爆發出血性，在血戰中暴發出強大的戰力。

多番打擊之後的歐國雲終是添了一分信心，這支虎贲軍将會迅速成為令倉陽國聞風喪膽的鐵軍……

今夜一戰，證明了惡戰可以使年輕人更快成長，也能令老将重新煥發活力，在逆境甚至絕境中磨砺、求生，終究會成為強者。

歐國雲極少飲酒，此刻卻是忍不住想去喝上一杯。

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放棄了求生，也無限接近了死亡。放棄前的那一刻安寧，此時想來仍如同做夢一般。

對于倉陽人而言，歐國雲是殺人無數的魔鬼，而救了歐國雲的慕成初，似乎做出了叛國之舉，這女子簡單而恩怨分明，與同為宗師弟子的尚玄心幾乎是兩個極端。

也許因為歐國雲一時的不忿出手救了她，種下了善因，才有這善果。

而以往的歐國雲殺戮太多，是不是那時就種下了惡因，最終結出滅門的惡果？

……

……

馮志勇府中別的不多，唯多酒矣，一個時辰後，情緒波動劇烈的歐國雲醉了。

他想起逝去的妻兒，還有一幹因他死去的兄弟，痛哭流涕，大聲說着不着邊際的話語。事後，也記不清一起喝酒的張葉孫、馮志勇和張望平三人是如何安慰他的，只記得自己把酒當水狂飲不止，還在莫名悲痛中一掌拍碎了桌子……

最後馮志勇撂下一句話：“把這發酒瘋的家夥扔到涼水裏。”

沉睡中，歐國雲似乎感到有人用冰涼的毛巾擦着自己快要裂開的額頭，這一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他醒來時，刺眼的陽光令他皺起眉頭，支撐着爬起來，一陣頭暈目眩。

酒真不是好東西。

歐國雲用手揉了揉臉，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房間除了惡心的酒味外，竟然夾雜着那一絲熟悉的味道！

歐國雲幾乎跳起來，如若慕成初要殺他，豈不是易如反掌？這防衛？他幾乎暴怒。

剛剛才有了起色的戰力，居然還是上不得臺面，對于敵方強者，防禦仍是形同虛設。

一名婢女端過來一盆水，歐國雲抹了一把臉，胡亂擦擦後，問道：“馮将軍在哪？”婢女回道：“将軍在外巡查，應該很快回來。”

這婢女又端來一盆稀飯和幾碟小菜，也不知躺了多久，肚子餓壞了，歐國雲正大口吃着，馮志勇就回來了。

他沖主将抱拳行禮，歐國雲揮揮手示意無須多禮。

馮志勇面有異色，見歐國雲盯着他不語，便說道：“你已經躺了三天三夜，這是第四天了。”接着又加上一句話：“一點酒就把你弄成那樣，哪象個男人？”

歐國雲回罵了一句，面子上過不去，解釋道：“也不光因為酒，每次惡戰後都會沉睡許久，一年歲月一年人了……”

馮志勇見小他一大截的歐國雲在自己面前賣老，不禁嘀咕了一句，歐國雲發作道：“嘀咕啥呢？像不像個男人？有話大聲說！”算是報複了馮志勇此前對自己的鄙視。

馮志勇沉吟片刻，似是下了決心，說道：“大将軍，我是個粗人，有句話不吐不快。”頓了一下，見歐國雲靜靜聽着，繼續道：“你是不是和那倉陽國女狗賊有了什麽？七八日前說是追擊，一連幾夜不歸，等你回來，你所謂的朋友要殺你，這女賊竟然救你，你喝醉了酒，女狗賊竟然偷偷摸入我府中來照料你……”

見歐國雲目瞪口呆，他洋洋得意，極為八卦的繼續說道：“你還吃醋，要殺了那個生得俊的！”

我……，這是哪跟哪啊？歐國雲恨不得撲上去撕爛那張臭嘴。

見歐國雲瞪他，馮志勇方才住嘴，歐國雲緩緩道：“以後休提此事，其中的事情，你不知道……會鐘回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