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琳琅本以為太子臻一走,這事兒算是安穩度過了,朝厚厚的被褥上一躺,“驚洛,你幹脆也歇在這兒吧,我們一起等長寧回來。”
“我不能多留。祁王妃,你也不行。”驚洛道。
“為什麽?”琳琅起身,“現在都過了宮禁時辰,我又出不去。”
驚洛有些同情的看着她,“因為,有人在等你。”
繁夕閣外。
“承翊。”琳琅一臉苦笑,先上前拉他的手,“你也來啦,驚洛告訴你的嗎?”
蕭承翊一言不發。
春彩連連對琳琅請罪,“奴婢該死,是奴婢去找太子妃時,路上沖撞了王爺。”
一旁的逐星小聲道,“王妃,你以為你隐藏得很好嗎?”
琳琅白他一眼,示意他們都退下,正準備說什麽,承翊突然攥緊她的手,神色嚴肅,“你怎麽就不懂得保護自己?”
“我,”琳琅咽了口誕沫,“我不能不管長寧和大哥啊,他們之間那麽辛苦,這下皇後娘娘又知道了他們的事······”
“噓。”承翊突然捂住琳琅的嘴,“宮內皇後的眼線衆多,慎言。”
琳琅眨了眨眼睛,示意她懂了。
承翊松開她,小聲道,“換個地方說。”
皇宮的夜格外的靜,黑暗中似乎還隐藏未知的危險,讓人不敢輕易走動。琳琅緊緊貼着承翊,他手裏打着燈籠,經過剛剛那一番驚吓,穆琳琅早已經過了困勁兒,她悄聲道,“現在可以說了嗎?”
承翊給她理了理大氅,“你說。”
“我進宮的時候還是白日,但長寧要僞裝成我,天黑了安全些,你正好今夜也不回去,我就幹脆歇在繁夕閣了。”
琳琅瞥見承翊的臉色,急忙又道,“我知道我知道,後果很嚴重。但如果讓我選的話,我還是會這麽做。王爺,你罰我也好,生我氣也好,我都認了。”
“今日幸好來的是皇兄。”承翊頓了頓道。
琳琅笑了笑,她知道承翊已經不怪自己了,連忙點頭,“對啊,我才覺得,往日的我,好像有些錯怪太子了,他也沒那麽壞嘛。”
承翊微笑提醒,“皇兄可是要氣得把你關進大牢。”
“唔,本來就是我做錯事嘛。我驚訝的是,他很關心長寧。而且王爺,你有沒有發現,”琳琅攬住他的手臂,“太子其實,很愛驚洛的。”
承翊問,“你怎麽看出來的?”
琳琅道,“反正,就是一種感覺吧,我說不好。”
承翊拍拍她的小腦袋,“你的感覺一向遲鈍得很。快擡頭,看看這是哪裏。”
依照月光和燈籠照明,也能看出這是個已經荒棄的園子,枯樹枝丫野蠻生長,花草凋零,景象破敗,琳琅一向不會來這種地方。
可是待她認真的看過一遍,一股久違的熟悉感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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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的驚心動魄對有些人來說,并沒有完全過去。東宮內,蕭承琰盯着驚洛的臉看了好久,驚洛忍不住道,“殿下就是把我的臉看穿了,公主還是明日才能回來。”
“你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個。”蕭承琰圍着她走了一圈,“我的太子妃。林驚洛。我明明将你的底細摸個幹淨,可是這麽些年來,對你這個人,我還是時常看不透。你到底在想什麽?今夜的事,穆琳琅去做,我不意外。但是你,你不是最惜命嗎?”
驚洛平淡回道,“我現在也是如此,殿下沒有猜錯。”
“可是本太子認為,你與長寧之間的情誼,不足你冒此風險。”他背對着她,“你最想要的,是我母後允你的承諾。确切的說,這是你與她的交易,年數過長,風險極高,你為了完成這個交易,一直小心翼翼。可今晚,太子妃,你怎麽了?”
驚洛的喉嚨裏,又開始滲出平日那種湯藥的苦味,她忍了忍,無比清醒的開口,“外人不知,可殿下該明白,我這個太子妃,只是暫時的。”
蕭承琰心頭顫了一下,“我說過不要再提。”
“本來就是事實,為何不提?不對,再确切的說,我這個太子妃,是假的,是冒牌貨。殿下直到新婚之夜,才發現我不是姐姐。”驚洛偏着頭,似乎在說一件平平無奇的事情。
“林驚洛!”
“殿下,您到底要試探我到何時?”她的笑容滿是疲憊,“我是個記性很好的人,不管是和您,還是與皇後娘娘的約定,我一個字都不會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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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歡亭。”
琳琅急急忙忙跑進去,承翊拉也拉不住。她圍着這亭子走了幾圈,已經有十多年了,這亭子居然還在。
“承翊,那時候也是冬季呢,下了好大的雪。我追着一個大兔子妖怪跑到這裏來。”琳琅也不管那桌椅髒不髒,立馬要坐,被承翊眼疾手快的拉住,從懷裏掏出塊手帕,墊在石凳上,才扶着她慢慢坐下,“你總是這樣冒冒失失,在哪裏都安分不下來。”
“承翊,這樣說起來,你膽子可真大,連我看見妖怪都不怕。”琳琅把他的手掌貼在她的臉頰上,“記得你說過,以前照顧你的嚒嚒還給你講過許多妖怪的事,你心裏應該會有恐懼吧。”
确實是,蕭承翊也不得不承認,小時候受各種牛鬼蛇神的傳說故事的熏陶,他也從心裏排斥、害怕妖怪,但現在怎麽辦呢,只能慢慢接受了。
“反正我也看不見,倒是你,會很害怕吧。”
“我習慣了。我一直都說,妖和人并無不同,都有善有惡。但我現在想想,這句話對于看不見妖怪的人來說,有些苛刻了。妖怪并不出現在他們的生活裏,他們只能用臆想與猜測去認識妖怪,我說沒什麽不同,人家又沒見過,又憑什麽相信呢。”琳琅忽地感慨良多。
承翊笑,“阿琅現在,不止會為妖怪着想了啊。”
“那當然,我也在成長嘛。”琳琅擡頭看向他道,“不過奇怪的是,王爺可以看見點點。”
承翊微微驚愕,“點點是妖?”
琳琅點頭,“是,我敢肯定,旁人都瞧不見它。我猜,這可能是和靜妃娘娘有關,其中的玄妙之處,就像我能看見妖怪一樣,沒辦法解釋。”
提到靜妃,承翊的眼眸又黯了一下,琳琅趕緊岔開話題,“王爺王爺,我小時候是不是美若天仙?讓你見之難忘,所以才心心念念記得那個約定?”
“記不清了,我現在只記得,紅豆糕很好吃。”承翊故意與她逗趣。
琳琅果然癟着嘴,“什麽嘛,原來你記得的是長姐的紅豆糕,如果我當時沒有分你吃,你肯定不記得我了。”
承翊點頭,“美食的确會加深印象。”
“說得我都餓了。”琳琅摸摸肚子,又變戲法似的拿出絲帕包着的東西,朝他得意的笑,“紅豆糕現在沒有了,桂花糕還剩兩塊。”
在長寧床榻上那般心驚膽戰的時候,她居然還不忘給自己留吃的,穆琳琅都要替自己鼓掌。
“愣着做什麽,快吃呀王爺。”她催促道。
寒夜裏,她的笑容如熱乎乎的小暖爐,低頭小口的咬着糕點,又滿足的舔舔唇。
怎麽這般快,他娶她為妻,有了他們愛的結晶,她卻還跟個孩子似的。那從前,從前沒與她相愛之前,那般煎熬,他是怎麽度過來的。承翊看着她,忍不住彎腰在她眉間吻了一下,呢喃低語,
“阿琅,謝謝你出現。”
天色未明,長寧臉色有些疲倦,精神卻很好,她坐在昨夜的車攆中,等待着宮門大開。
手裏還提着一個兔兒燈,燭火自然已經滅了,昨晚的相聚也如這兔兒燈一樣,從溫暖恢複到冰冷的現實,她感覺既甜蜜又落寞。
等了一會兒,她悄悄掀開車簾一角,想窺探一下外面的盛況,就那麽一下,她竟然看到一個十分熟悉又多日未見的身影。
她三哥,睿王蕭承壁。
他沒有乘轎,器宇軒昂的騎在馬背上。
長寧差點要喊他,又意識到自己的情況,急忙放下簾子,老老實實的坐着,不再動了。哦,三哥已經回來了。
須臾,宮門開了,長寧感覺馬車在緩緩的駛動,長寧已經把她三哥回來這事兒抛在腦後,她重新拿起這盞兔兒燈,告訴自己道,沒關系,待尚之回來了就好。蠟燭熄了,再重新點燃就是。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還是晚更,大家早點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