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故事。那個時候,天下大亂,妖魔橫行,歸樂真人為了維護天下安寧,只身一人前往齊雲峰,尋找傳說中的天葵草,不曾想卻在途中遭遇一場雪難,差點命喪于此。
正是這個時候,幸好有一位仙人從此路過,不僅出手救了歸樂真人,還帶他找到了天葵草的所在之處。仙人感懷歸樂真人心系蒼生,于是利用天葵草之力,特地為他在這齊雲峰上開辟了一方淨土,供他在此修行問道、救助蒼生、撫育後人。
仙人又念天葵草靈力過于強大,生怕會遭到不軌之徒的利用,于是在外布下了恐怖的殺界,防的就是那些妄圖盜竊天葵草之人。
仙人要歸樂真人立誓,在他離開之後,不得再向第三人道出他的姓名,并要歸樂真人世世代代,以守護天葵草、守護天下蒼生為己任,否則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仙人随時都有可能收回。
歸樂真人感懷仙人恩德,寫下此份手劄之時,并未記下仙人的名字,但他卻繪下了仙人身上的特殊印記,囑咐後人,如若将來某一天遇到有此印記之人,必要以仙人之禮相待。”
白钰不可思議地聽着這一切,眸中泛着難以置信的光芒:“師父是說,徒兒我,與手劄中的那位仙人,可能有某種聯系?”
“不排除這種可能。”一真道人正色道,“钰兒,你可還記得多年之前,我曾派人去追查過你的身世一事?”
“徒兒自然記得,在徒兒流落街頭之前,一直為一位老乞兒所收養。只是師父在幫徒兒找到那位老乞兒之時,他已經病入膏肓,不久就不藥而亡了。可惜那位老乞兒也不知道徒兒家從何方,來自何處。”
“話是這樣沒錯,只不過當年為師也從老乞兒口中聽聞了一些事情,至今沒有告訴你罷了。”
白钰聞之不由心中一緊:“是什麽事情?”師父竟要這般瞞着自己……
一真道人捋了捋胡須,若有所思,似在回憶:“當時那個老乞兒說,你是突然之間某一天,就出現在他休憩的破廟門口的。當年大雪紛紛,數月連綿,上山的道路已經被封住了,整座山上,也就他住的那座廟宇可以容人,方圓幾十裏都沒有一戶人家,又會是誰,特意将你送到這破廟門口的呢?”
白钰略加思索:“會不會是原本就在山裏的某個人?他若不想被人發現,躲在某處也是有可能的。”
一真搖了搖頭:“我剛剛說了,整座山上,也就只有那座破廟可以容人,躲在別處,是會凍死人的。這個且不說,還有其他難以解釋的地方。”
“什麽地方?”白钰立即追問。
一真繼續道:“按照常理而言,若是有人将你送到了這裏,白雪皚皚,那上面自然也該留有那個人的腳印的。但據老乞兒說,門外的白雪上什麽痕跡都沒有,就連刻意抹去腳印的痕跡都沒有。”
“那或許是某個修仙之人?只要懂得禦劍之術,這點不難辦到。”他随即反駁。
一真肯定地點了點頭:“為師也曾這麽想過,于是便在暗中查訪了江湖上大大小小的仙門世家,上到家主,下到家仆,沒有一處遺漏。但與你年紀相仿的孩子,都不曾有過丢失的情況,也不曾聽聞,有誰盜過別家孩子……”
“怎麽會……”白钰忽然覺得一陣眩暈,好像所有的可能性,都被人否認了。
☆、後山禁地1
“钰兒,我知道你不願意相信這件事,但你确實不是被人送來的,而是忽然之間憑空出現,或說是從天而降的。”一真語重心長地說道。如今有了銀色法紋佐證,更是肯定了他心中的判斷。
白钰艱難地揉了揉眉頭:“師父莫非要說,钰兒并非被父母狠心抛棄,而是真的無父無母?”
“是與不是,都需要你親自去查證。而你想去的那個地方,或許就有你要找的答案。”一真悠悠地慨嘆,或許之前他還擔心钰兒去了那裏會有什麽不測,但如果這是天意,他并不會逆天而行。
因為他的話,剛剛從心中落幕的兩個字,又一次浮上了心頭:殺界……
翌日清晨,白钰早早地就出了門,臨行前還給慕月一個溫柔的額間吻。
慕月又睡了會兒才懶懶起床,起床後無事可做,便學起了繡花,想着等孩子出世了,也好給他多納幾雙新鞋。
手中的針線剛剛穿引完畢,院中就忽然喧嘩的聲音。
“小師妹小師妹!你這樣使不得,有什麽話還是等大師兄回來再說吧!”這個聲音慕月認得,是看守院落的弟子。
“閃開,別擋我的道!”是白芍的聲音,一聽就怒氣沖沖,□□味十足。
那弟子似乎沒能攔住白芍,一陣瑣碎的腳步聲後,只聞啪的一聲,她這間屋子的房門就被人一腳踹開了。白芍提着一把劍沖了進來,劍尖直指向她的胸口:“賤人,看我不殺了你!”
慕月一時驚詫,忘了閃躲,那劍眼看還有半尺之距就要刺中她,幸虧後趕到的弟子及時拉住了白芍,緩了這場燃眉之急。
白芍仍是不依不饒,在兩名弟子的手下拼命掙紮:“你們快放開我,我今天非殺了這賤人不可!”
一旁的弟子連忙勸說道:“小師妹,你快冷靜些!傷了嫂嫂,大師兄是會怪罪的!”
慕月方才雖受了驚吓,但心中一點也不氣憤,反而沉着冷靜地問道:“芍兒妹妹這是怎麽了,為什麽要拿劍對着我?”
白芍聽後嫌惡地啐了口唾沫:“呸,誰是你妹妹,少在這兒惡心人了。你就是個賤貨,瘟神,掃把星!大師兄遇見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不僅為你棄了仙途,丢了掌門之位,現在甚至還為了你……為了你闖入了禁地……”
說到此處她已經忍不住紅了眼眶,淚水撲朔而下。昨夜白钰去清虛殿的時候,她就偷偷地跟在後面,隐約聽到他與師父說,要為慕月的哥哥找天葵草什麽的。後面的談話雖聽不到,但她大約也能猜出半分。轉眼今日大師兄就進了人人懼怕的後山禁地,不是為了她,還能為了誰……
她越想越是傷心,恨恨地罵道:“你知道禁地那是什麽地方嗎?吃人不吐骨頭的。只要進去了,從來就沒有人能活着出來……你說你為什麽要來,你沒出現之前,大師兄什麽都好好的,你一出現,大師兄連命都要沒了……”
聽着白芍這一連串的指責,慕月只覺得天旋地轉,腳下如踩棉花難以站立。什麽棄了仙途,丢了掌門之位,這些他都從未與自己說過。還有那什麽禁地……
明明早上的時候,他還說自己只是出去辦事,很快就會回來;明明他還一如往常地對自己微笑;明明他還給了自己一個額外溫柔的吻。那個吻……
☆、後山禁地2
想到此處,慕月忽然不寒而栗。以前的他是不會這樣刻意吻別的,現在看來,那個吻倒更像是一場告別的儀式。
“禁地在哪裏,快帶我過去……”她慌慌張張地說道。
“去什麽禁地,你以為你去了就有用嗎?還不如我一劍殺了你,讓你到黃泉下去與大師兄作伴來得痛快!”白芍仍在叫罵。
拉着她的弟子又将她拽得更緊了些:“小師妹,你別這樣,說不定大師兄神功蓋世,一時半會兒的就出來了。我們還是先聽嫂嫂的,去禁地那邊看看吧。”
“是啊是啊,小師妹你別沖動。實在不行我們還可以去找師父想想辦法。嫂嫂與這件事沒關系,不能殺!”另一名弟子也應和道。
慕月已無心與他們在此糾纏,整個人如失了魂般地邁步出門,抓着圍觀的弟子就心急道:“快帶我去禁地……”
到達禁地外面的時候,此處已經聚集了一大堆圍觀的弟子。禁地的入口,在桃林掩映的盡頭,是一道似門非門的屏障,閃着熒白色的光芒,裏面也是白茫茫一片的,什麽都看不清晰。
慕月想都未想,就要往裏面沖,帶她前來的弟子即刻拉住她:“嫂嫂,這禁地闖不得!”
她恍若未聞,只盼着能早點找到白钰,重重地甩開那人的手,就頭也不回地闖入屏障中,湮滅了身影。
白芍後腳就到了這裏,見她進去,也想往裏闖,可是心裏又不敢,只得在入口前停下,生氣地跺了跺腳。
進了殺界,是純白蒼茫的雪原,一眼無盡,偶有凸起的山丘和零散的枯木,也是被厚重的白雪覆蓋得滿滿。凜冽的寒風呼嘯而過,發出詭異而又沉悶的響聲,在空曠的雪原上四處飄蕩,更顯出此處的寂寞荒涼。
方才還身處桃花灼灼的溫暖春日中,到了此處,就仿佛一下子堕入了寒冷的冰窖,慕月穿得單薄,只覺得整個人瞬間就被凍僵了,□□的皮膚處,又能感覺到刺骨的疼。
若是在這邊待久了,被凍成一座冰人也是有可能,慕月連忙四處張望了一下,感覺哪邊有人經過的痕跡,就往哪邊追尋而去。
好在這樣的痕跡還不少,有或深或淺的腳印,有雪球冰石被打散的碎末,有零星濺落的血跡……這些痕跡還沒有被風雪掩埋,一定剛留下不久。是钰郎……在此打鬥過。
慕月心中既欣喜又擔憂,喜的是,只要痕跡未滅,就說明钰郎還活着;擔憂的是,這一路走去,路上的血跡也越來越多,钰郎他,一定受了很重的傷。
她不由加快了腳下的步伐,跌跌撞撞地朝前追去。好在這一路的危險早已被白钰清理幹淨,她走得還算順暢。
在冰天雪地裏艱難跋涉了半個時辰,她終于看見一個青色的身影正與一群雪狼搏鬥。
她激動地喊了一聲:“钰郎……”開口的聲音卻很沙啞微弱,風一吹,就輕輕地散了。腳下白雪松軟,她一腳沒踩實,便整個人忽地朝前一傾,匍匐到地上。
她身子骨本就凍得僵硬,這一摔,感覺渾身的骨頭都要碎了,許久都使不上一絲力氣。
☆、短暫相會
不……钰郎就在眼前,我不能倒在這裏……哪怕注定是死,我也要與他,死在一起……
拼着這最後一分念力,慕月緊咬着牙關,又一次艱難地爬了起來,向着他所在的方向奔了過去。
“钰郎……”聽到這聲微弱的呼喊,白钰正揮劍一砍,斬殺了最後一匹雪狼。這雪狼并不是真正的生靈,而是由這殺界之中的雪之精魂所化,一劍劈中,便如爆裂的雪球,散落一地的雪花,重歸塵土。
白钰聞聲心中陡然一顫,立即轉過身來,便見慕月滿面慘白,歪歪斜斜地向他走了過來,随時都有可能摔倒的樣子。他連忙奔上前去,将她扶住:“月兒,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慕月喘了口氣,稍稍平息了一陣,才回應道:“這話該我問钰郎,你為什麽要瞞着我到這裏來?”
白钰眉頭微蹙,面色不由暗沉了一些:“是師父告訴我這裏有天葵草,所以我就試着進來找找。這裏實在太危險了,又這麽冷,你不能留在這裏,我還是先送你回去吧……”
他一邊說着,一邊擡頭往來時的路看去,然而說到最後一句,他的話語卻驀然弱了下去。察覺到他的異象,慕月便也回頭,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只見原本清晰可見的來路,忽然之間就不見了,換成了全然陌生的一番景象。
也就是說,他們即便想回,也回不去了……
慕月原本就沒打算獨自一人返回,便也沒有顧慮那許多,看到他身上左一道、右一道鮮血淋漓的傷口,想去觸摸,又不敢觸摸,只能心疼地說道:“钰郎,你受傷了……”
白钰輕輕握住她不知該安放至何處的手:“不礙事,只是皮肉傷。”
她朝四處張望了下,只見不遠處一株枯木下還有幾方石頭可供休憩,于是指着那邊道:“钰郎,我們去那邊休息一下吧,我幫你處理下傷口。”
白钰點了點頭,二人便互相扶持着走了過去。
待他坐下後,慕月幫他一一查看了傷口的情況,所幸,真都是皮外傷。可惜她走得太過匆忙,也沒帶什麽藥物,而白钰随身的藥囊又在打鬥的過程中遺失了,若說自己要以血給他治傷,他必然是不會答應的,看來只能簡單包紮一下,盡量讓傷口不再出血了。
念罷,她輕輕地嘆了口氣,伸出手來,想從身上撕下幾條碎布作包紮之用。白钰擔心她衣不蔽體,會凍得更加厲害,連忙攔住了她:“還是用我的吧。”說罷他随手一扯,便将已經破碎的衣角扯了一大塊下來。
慕月又将那衣角分成好幾塊小些的布條,然後便開始幫他包紮臂上的傷口,一邊包紮一邊問道:“钰郎,我聽芍兒說,你為了我放棄了仙途和掌門之位,是怎麽回事?”
白钰微微一怔,知道已經瞞不下去,只得如實回答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以前就跟你說過,我們萬宗派人修的是無情道,修無情道者是不能成婚的。”
慕月擡眸:“那成婚了會怎樣?會被趕出去嗎?”
“不會,只是以後不能再繼續研習更深層次的無情道法,要自己探索有情道罷了。”
“那掌門之位呢?”
“也是一樣,成婚之人不得繼任掌門之位,這是先祖以前立下的規矩,師父此前也只是有意将這掌門之位傳給我而已。”
他說得倒是輕松,慕月聽完卻更加氣悶了,手上不由加重了些力氣,打結時狠狠一抽:“這麽大的事情,你為什麽都不同我商量一下?”
白钰痛得眉間抽搐了幾下,卻還是笑着說道:“我若與你商量,你不同意,我還能娶到你嗎?”
慕月嗔怨地望了他一眼,心中卻沒那麽氣了:“钰郎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油嘴滑舌了?”
白钰但笑不語。
她接着幫他處理下一個傷口,想了想,仍是覺得心中難安:“钰郎,你為我放棄那麽多東西,我真怕将來有一天,你回想起來後悔了,會怨我。”
“不會。”他輕輕地說道,“我娶你,并不是一時沖動,而是早就考慮好的事情。在我心裏,沒有什麽,是比你還重要的。所以娘子只要不抛棄為夫,為夫就絕不會怨你。”
他一邊說着,一邊将手覆上了她的青蔥玉指。十指相接的瞬間,似有一道電流忽地從心頭穿過,連同他綿軟的話語,将整個心房變得酥松一片。
真正是……越來越油嘴滑舌了,也不知是誰教他的。但聽了心中亦是十分歡喜……
情義濃濃間,白钰忽地感覺到,不遠處潛藏着一股不明的殺意。他立即按劍出鞘,只剎那間,一只雪白的蜥蜴便從枯木枝頭上一躍而下,朝他們撲了過來。
他提劍一揮,正中蜥蜴的腹部,那蜥蜴便瞬間化成了冰涼的粉末,四處鋪濺開來。
二人被那粉末迷了眼睛,紛紛提袖遮住面部,待到粉末散盡,放下手來,白钰卻發現,枯木之下竟只有他一人,原在身旁的慕月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心中一緊,蹭地一下站了起來,大喊道:“月兒!”
四周空蕩,無人應答。
“月兒!”他又繼續喊着,邁步向前找去。
雪原遼闊,茫無涯際,他找了大半天,仍是不見慕月的身影,心中越發焦灼。這殺界裏危機重重,月兒又無半點靈力,要是遇上了險情該如何是好呢?
焦頭爛額間,他忽然瞥見茫茫雪原中,有一座冰雪砌成的院落,那其中隐隐約約還有一道人影。
他未加思索,就急急忙忙地奔了過去,然而在距院落還有十丈遠的時候,他又突然放慢了腳步,謹慎了起來。
他原以為,院中之人會是慕月,才迫不及待地跑了過來。近看之下,才發現那道身影并不是她,而是一位身着冰藍色羽衣的曼妙女子。
白钰不由将按着劍柄的手,又越發地緊了一些。來此殺界之後,他遇到了無數冰雪化成的魅靈,都是兇極惡極。眼前出現的女子,必然也不會是什麽平凡女子,很有可能是雪之精魄所化,而且能凝成人形,靈力必然不低。
他悄無聲息地走到冰雪築成的籬笆牆外,刻意隐蔽了氣息,想要查看得更清楚些。只見那女子背對着他,正在一口井前打水,是流動的水。打完之後,又拿起水瓢從桶中舀了一些,自己輕輕飲了一口。
此處寂滅荒涼,忽有人煙出現,本是十分可疑,但他找不到慕月亦是十分心焦,思慮了一下,還是轉到正門之前,輕輕叩了下門扉,禮貌問道:“姑娘,打擾一下,請問你有見過一位身穿淺綠色衣裳,紮着馬尾辮的年輕女子路過此處嗎?”
☆、雪中奇緣
那女子聞聲轉過身來,似是受了驚吓,手中的水瓢驀然墜地,口中喃喃念出兩個字,但具體是哪兩個字,白钰沒有聽得清晰。
她膚色瑩白,眸光如水,額間綴着三點冰藍色的花瓣,看上去十分清麗雅致,別有韻味。黑色發髻之上,亦是用冰藍色花朵裝飾了一層,與她的藍色羽衣遙遙相稱,恍如夢中的仙子般,清新脫俗、熠熠生輝。
明明是第一次相見,白钰卻莫名覺得,這樣的容貌似有幾分熟悉……
那女子怔怔地立在原處,癡望着他,白钰以為是自己吓到她了,于是抱歉地喚了聲“姑娘”,然後又将剛剛的問題重複了一遍。
這時那女子才緩過神來,淡然地回了兩個字:“不曾。”
白钰略感失望,對她抱拳一揖:“還是謝謝姑娘的指點了,那在下就不叨擾了,就此離去。”說罷轉身欲走,誰知那女子忽又喚住了他:“公子。”
白钰回過身來:“姑娘還有什麽事嗎?”
只見那女子端着如雲長袖,款款邁步,向他走來:“公子此次前來,可是為了找尋天葵草?”
白钰微微一怔:“姑娘如何知道?”
女子溫婉一笑:“來到此處之人,十有八九都是為了天葵草,所以并不難猜。”
白钰見她深居此處,又對天葵草如此熟悉,說不定會知道天葵草的下落,便直白地問道:“那姑娘可知天葵草生長在何處?”
“自然知道。”女子答得爽快,頓了頓,又繼續說道,“這天葵草本就是由我所種,而我,就是天葵草的守護人,天葵仙子。”
因為她的一句話,白钰驚得睜大了眼眶,而後才意識到仙凡有別,立馬抱歉地說道:“晚輩愚鈍,竟不識仙子身份,還望仙子恕罪。”
說着就要彎下膝蓋,俯首跪拜,天葵仙子連忙托住他:“你,不必拜我。”而後淡然轉身,向着院中的小冰屋走去:“想要天葵草,就随我來吧。”
原本,身處在如此詭異的殺界之中,他應該時時警醒的。眼前之人,雖自稱仙子,但也有可能是魅靈所化;她說的話,或許全是假話;她讓自己跟過去,也許只是一個陷阱。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對她的所言所語竟分毫沒有懷疑,就鬼使神差地跟了過去。
走至冰屋之前,天葵仙子單手一推,冰雪雕築的兩扇門扉就緩緩張開了,裏面的場景與尋常的屋子并沒有什麽不同。然而在雙腳踏入門檻的那一刻,眼前就豁然一片光亮,有清涼的微風迎面撲來。
白钰一時沒有适應,舉起手來擋住眼睛,稍待片刻之後,才發現這是潛藏在冰屋中的另一方天地,一片廣袤寬闊而又生機盎然的大地。
這裏的天空無比湛藍,藍得像是鋪滿璀璨的寶石,層層疊疊的浮雲從空中飄蕩而過,有如碧海之中揚起的千帆。春風吹拂,萬草飄搖,但那草葉卻不是尋常的翠綠色,而是與仙子羽衣一樣澄澈清透的冰藍色。
白钰修道數年,在幻境中見過的奇景也不在少數,但還是被眼前明淨絢麗的景象驚到了。
“這是什麽地方?”他好奇地問道。
“是我的府邸。”仙子淡然回答。
“那這些就是天葵草嗎?”他望着腳下成片成片,沒過小腿肚的冰藍色草叢。
“不算,這些還只是未成型的幼草。”
“幼草?”
天葵仙子點了點頭,領着他繼續向前,邊走邊道:“這些幼草靈力微弱,與成型的天葵草相差甚遠,所以即便取走,也沒有什麽大的效用。而成型的天葵草,是需要這些幼草來供養的,每十萬株幼草,可以結出一株成型的天葵草。”說完她忽地頓住了腳步,指了指下方:“就是這裏。”
白钰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發現那邊還是一片草叢,與其他地方也沒什麽區別。
天葵仙子俯下身去,小心地撥開重重疊疊的葉子,直至泥土初露,終于在草葉的根部看到了一朵幽然綻放的花朵。
那花朵的形狀,與葵花極為相似,只不過體型上要比葵花小很多,不足一掌,通體冰藍,如冰晶凝結而成,散發着純淨柔和的淡藍色光芒。
天葵仙子将手撫在花上,似在與它交談,片刻之後,那花朵微微一彎,有如點頭,而後自動從草根上脫離,旋轉着落入她的掌中。
天葵仙子托着花朵,站起身來,将它轉交給白钰:“這就是天葵草了。”
白钰好奇地打量着手心的花朵,心道:原來天葵草不是一株草,而是一朵花……
“這天葵草,在神界雖算不得什麽要緊的寶物,但對世間衆人來說,它還是彌足珍貴的。”天葵仙子忽然說道,“它擁有極強的靈力,可以幫助修道之人提升修為,僅需一株,便能讓普通的修士突破障礙,問鼎道法巅峰;
即便不是修仙者,食之用之,也可延年益壽,青春常駐;對于更低階一些的生靈,諸如雞犬牛羊,讓其起死回生也是有可能。所以公子拿回這天葵草,應當妥善保管,謹慎用之,萬不能讓不法之人将它竊走,否則天下勢必又将引起一場禍亂。”
白钰聞之驚詫,他還以為天葵草僅能提升少數修為,或作治病之用,沒想到居然有這麽大的威力。
“既然天葵草如此重要,那仙子為什麽還這麽輕易地就給了我呢?”他疑惑地問道。
天葵仙子定定地望着他,眸中清晰地映着他的面容,喃喃道:“因為……那個人是你。”
白钰更是不解地望着她。
恍然察覺到自己的失态,天葵仙子連忙收回了眼神,轉向了另一側:“公子此行來到殺界,也不單是為了天葵草,而是更想知道自己是誰,從何而來,又為什麽會出現在這世上,對吧?”
白钰被她的話驚得心神震蕩:“仙子能夠看穿我的心思?”
天葵仙子回過頭來,微微一笑,那笑中卻帶着幾分苦澀:“也只是現在能罷了。”若你還是從前的你,我又如何能看得懂……
“那仙子知道,我要到哪裏,才能尋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嗎?”白钰不免有些激動,如果是仙子的話,說不定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
“我這裏就有。”天葵仙子坦然答道,“但是……你确定自己真的做好接收答案的準備了嗎?”
她目光澄澈地望着他,仿佛是一雙無形的手,想要探入他的心底:“那個答案,也許并不那麽美好,也許會讓你痛苦,覺得難以承受,即便如此,你也還是十分堅定地,想要知道答案嗎?”
因為她的層層追問,白钰微微一愣。如果是知之不如不知的答案,自己還會想要嗎?知道了會痛苦,可是不知道又何嘗不是一種煎熬呢?比起惶惶不可終日地活着,确定地面對往來因果,無論好壞,總要讓人更安心一些吧。
“我接受,無論怎樣的結果,我都接受。”他确定地回答。
聽到這樣的答案,天葵仙子垂下眸來,靜默了片刻。許久,才像是下了決定:“好,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你的記憶封印裏。我會為你,解開封印。”說罷,她便伸出手來,緩緩探入了他的額間。
☆、陰差陽錯
塵封的記憶像逆流的時光,一串接着一串地倒退回腦海裏。他終于憶起與天葵仙子第一次相遇的情景。
那是千年之前,三界結界松動,妖族魔族趁機入侵人界,妄圖在這裏占地為王,各分一杯羹。整個人族大地,硝煙彌漫、戰火不斷,人族百姓死的死,傷的傷,狀況十分慘重。
他察覺到異象,重新加固了結界,再到人界巡視,途經齊雲峰之時,見到一人倒在風雪之中,已被白雪掩蓋了半個身子,一時憐憫,便順手救下了他。
此人名為歸樂,是修仙界的一名散人,無門無派,修為也不高。問他為何在此,那人說道,自妖族魔族入侵人界之後,仙門中人就自發地結成同盟,首當其沖地與他們抗争。無奈妖魔過于強勢,諸大世家的主力精英已被屠戮殆盡,剩下的都是些老幼殘弱,實在難成氣候。
仙門凋敝,就意味着妖魔的鐵騎可以在人族大地上肆意橫行,受苦的全是黎明百姓。如此下去,人族危矣。所以歸樂才會冒死前來齊雲峰,求取傳說中的天葵草,希望能借天葵草之力,重振仙門,對抗妖魔,好将這些蠻橫的入侵者全都驅逐回去。
當時他周轉來到人界,亦是為了這些事情。只是身為神界中人,他不能親手幹擾三界的秩序,否則有違天地法度。但若能扶持一位像歸樂這般心系蒼生之人,由他帶領群雄奮起抗争,亦不失為一種好的選擇。所以他當即決定助歸樂一臂之力,帶他找到想要的天葵草。
來到雪原中的冰雪小屋時,他将歸樂留在外面,獨自一人闖了進來。對他來說,要找到一株已經開花的天葵草并不困難,他俯下身來,正欲摘取,忽有幾道淩厲的氣息向他襲了過來。他微微側身,三片冰藍色草葉即從他身邊擦了過去,未能傷及他的分毫。
“什麽人,膽敢私闖我天葵仙子的府邸!”随着一道嚴厲的喝問,一個身着冰藍色羽衣的女子随即在半空中現出身來。
他舉目望去,只一眼,就斷出來人是中等仙位身份,雖為仙人,但她身上卻被一股戾氣纏繞,應是練功過猛,急于求成,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勢。他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
中等仙位,是沒有資格進入神界的,所以天葵仙子從未見過他,自然也不知道他的身份。還不待他回話,她便再次發動葉片,朝他攻了過來。
他雙手背在身後,又是輕松一避,道:“修煉之時切勿急躁,否則經脈逆流,亂力攻心,适得其反。”
天葵仙子此時哪裏聽得他說教,怒斥道:“廢話少說!出手!”
又一記飛葉纏繞朝他卷了過來,他再一避,道:“你打不過我。”
天葵仙子被他傲然的姿态激怒了,冷聲道:“打不打得過,也要試了再說!”
這一次,她雲袖一甩,整個人朝他飛了過來。他巧妙一閃,随即來到她的身後,趁她不備之時,在她脊背上連擊三掌。
天葵仙子被這掌力沖到了遠方,跌落到地上,喉頭一甜,即吐出一口烏黑的鮮血。這口烏血吐出之後,環繞在她周身的戾氣頓時消散,她的思維也瞬間就清明了起來。
原來,他這三掌,并不是要傷她,而是替她打通了全身的經絡,阻止了她進一步入魔的趨勢。但沒想到的是,這三掌,不僅疏通了她的脈絡,更是一下子助她突破了晉升的極限。
原本明淨湛藍的天空霎時變得烏雲重重、雷聲轟動,飛升之劫眼見就要來臨。
中仙晉級上仙,需受住七道天雷的轟擊,才能真正地脫胎換骨,飛升上仙;若是受不住,在中途自我折隕,神魂俱滅也是有可能。可偏偏,她剛經受了全身經脈重組,正是最虛弱的時候。
天葵仙子惶恐地望着天空,整個人不知所措,驚得動也不敢動。
烏黑的天空中忽然閃起一片光亮,第一道天雷淩厲而下,她害怕地閉上了眼睛,以為自己在劫難逃。誰知等了半晌,這天雷也未曾落到她身上,好奇地睜開眼睛,才發現是一襲青衣,罩在她的頭頂,替她承受了此次的沖擊。
那人冷靜卓然,氣度不凡,承受了這道天雷,竟是面色未改。可他,偏偏是自己剛剛諸番挑釁,也不肯出手相對,而後,又給了自己三掌的那個人。
天葵仙子不可思議地望着他,眸光閃閃,震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轉眼第二道、第三道天雷應聲而下,他又将身體前傾了些,将她護得緊緊的。天雷落到他身上之時,他也只是眉宇微微皺了皺,哼都沒有哼一聲。
直到七道天雷悉數落盡,烏雲散去,他才整理了下儀容,直起身來。此時縱使天葵仙子見識再少,也能猜出此人尊位必在神級之上。她連忙換了個姿勢,雙膝并跪,俯首叩拜,膽顫道:“小仙有眼不識泰山,竟不知神君大駕光臨。敢問神君該如何尊稱?”
“上堯。”他淡淡地答了兩個字。
上堯……居然是上堯神君!天葵仙子心中猛然一顫,伏在地上的雙手都止不住發抖。
上堯神君是負責天地司法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