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那是你給我的一次機會。可我卻只顧着複仇,忽略了你。”
“怪不得你……”無論是誰處在他的位置上,都不可能只顧着兒女私情,而忽略了血海深仇,否則他這一輩子也不會痛快。她都明白的,所以她不怨他,要怪,就只怪天意弄人吧。
“蓮姬,這一世,與你夫妻一場,我無怨無悔。與你說完這些話,也算是死後餘願已了,不能強留在這世上。可我仍是不甘心,所以蓮姬,你可否再答應我一件事情,最後一件事情。”
蓮姬輕輕抹了抹眼角的淚水:“你說。”
滄瀾趴在結界之上,癡戀地望着她的絕色容顏:“待我重入輪回,下一世,無論我投身到哪個世界,變成什麽樣子,你可以前來找尋我嗎?我保證,只要你出現在我面前,我一定第一眼就認出你。”
“好,我答應你。”她哭中帶笑,驚豔了一世的繁華,心碎了一地的流光。
“那我走了啊。以後你一個人,記得照顧好自己。”他戀戀不舍地說道。
“蓮姬,我愛你,永生永世。”伴随這最後一句,他的身體如熒光般慢慢消散,連同那剩下的半顆元神,徹底湮滅在這個世界裏,再無一絲氣息。
☆、永結同心2
人界之中,一連十多日的風雪終于停歇,迎來了難得的豔陽天。平靜的石峰鎮上,近來喜事連連,一是鎮東的柳如是柳大夫認了萬宗派的首席大弟子做義弟,二是她的這位義弟即日起就要行成婚之禮,迎娶美貌的新娘子過門。
按照當地的習俗,這成婚之禮,是定在黃昏時分的。柳如是親友不多,全靠鎮上的老百姓來撐場面。不大的院落裏擺了兩排桌宴,屋檐樹枝上挂滿了紅色綢帶,攢動的人頭擠滿了竹苑小屋,到處都是品評稱贊的聲音,看起來也是十分熱鬧。
忽然之間,不知哪裏來的小童高喊一句:“新娘子來啦!”,便有兩位喜娘,一左一右地攙着新娘子,小心翼翼地從走廊的拐角處走了出來。
那新娘一身輕盈的紅裝,紅蓋鋪面,肩若削成,腰若約素。三寸金蓮緩緩邁步,盈盈婉婉,如腳下生蓮,蘊着風光無限。紅色的裙裾前後蕩漾,像散落的花朵,千裏飄香。
白钰站在正堂之前,柔美的霞光照落在他身上,襯得他的喜袍越發地紅。平日的他穿慣了仙氣淩然的雲煙青衫,總有幾分高高在上遙不可及之意,今日的他倒顯得更加貼近俗世了幾分。
他手中捏着紅色絲帶系成的結發球,目不轉睛地望着她越漸靠近的身影,臉色柔和得像夕陽那般溫潤,眸中隐隐閃着光線,是激動,也是欣喜,眼前的景象美好得像一場幻夢,绮麗而又不真實。
院外的鞭炮聲應時響起,噼裏啪啦,聲聲震耳,為這歡鬧的婚宴又增添了幾分喜氣。待她走到自己面前,他輕輕地攜起她的手,一起走進了正堂。
正堂之上,柳如是亦是着一身殷紅的服飾,白淨如雪的面容上今日也透着幾分紅光,她笑意迎面地注目着兩位到來的新人,頗有幾分長者的姿态。
待那二人走至堂前,一旁的司儀便開始高喊:“一拜天地!”聲音悠遠流長,便是站在幾十丈開外都聽得十分清晰。
在衆人的注目期待下,兩位新人轉身過來,對着門外,鞠躬一拜。
司儀又喊:“二拜高堂!”
二人轉回正堂,對着柳如是,再一拜。
三喊:“夫妻對拜!”,二人緩緩對面而立,俯身相傾,深深一拜。
“禮成,送入洞房!”随着這聲高亢的呼喊,整個廳堂頓時又喧鬧了起來。衆人鼓掌叫好,圍到廳堂中央,将那二人簇擁了起來。此時又有歡鬧的小童湊了上來,一邊奔跑一邊呼叫:“哦~~~送入洞房咯~新郎新娘要入洞房咯~”
與熱鬧喧嚣的竹苑小屋遙遙相對,十丈開外的院外竹林就顯得要清冷許多。來訪的賓客都在院中,這裏本不會有什麽人,但不知何時起,就有兩個高挑的身影掩在竹林之中,一金一白,看起來十分高貴雅致。
那二人在這裏默默地注視了許久,不聲不響,是以也沒有他人注意到。
忽然之間,那位白衣公子郁氣上湧,立即拿白絹掩住口鼻,一朵絢爛刺目的殷紅之花瞬間在那白絹上綻放開來。
立在一旁的凰□□痛難忍,懇求道:“玄,我們回去吧,別看了行不行?”
昔日同心兩不疑,今時嫁作他□□。要他看着心愛的女人鳳冠霞帔嫁予別的男人,無異于手中持刀,捅自己的心。
可他卻毅然地搖了搖頭,嘴角彎起一抹苦笑,那笑中帶着無限傷悲:“我給不了她的,別人能給她,也是好的。”
明月上梢頭,華燈映霓裳。衆人只見新人笑,哪堪回首舊人哭。昨日東風不複返,一別兩寬各生歡。
☆、新婚燕爾1
戌時過後,晚宴停歇,賓客散盡,白钰才有空回到新房之中,與慕月獨處。
此時慕月正端坐在新床邊上,兩手交疊在膝上,聽聞他入門的聲音,手指不由緊張地捏了捏。
白钰緩步走到她面前,似是為了給自己加把勁,深吸一口氣,而後擡起手來,輕輕地掀起她面上的紅蓋頭。
今日的她,略施薄粉,眼尾紅妝,額間一朵钿花精致細膩,瑩潤的紅唇嬌豔欲滴,在柔柔燭光的映襯下,她就像是晨霧中悠然轉醒的牡丹仙子,含苞待放,欲語還羞。
白钰一時間不由得看呆了,他本就不像那些油嘴滑舌的世家子弟,專會說些讨女子歡心的甜言蜜語,癡愣了許久,才讷讷地道了句:“娘子今日真是好看。”
慕月卻因他這簡單直白的一句更害臊了,直呼道:“白钰兄……”
“你叫我什麽?”
經他這麽一提醒,她才意識到二人身份已今時不同往日,這稱呼當然跟着得改。于是她躊躇了好一陣,才害羞地念道:“钰郎……”
白钰聞之嘴角一勾,眉宇之間皆是歡喜,落座到她身邊,溫柔地握起她的手:“娘子有什麽吩咐?”
慕月仍是不敢直對他的眸子,徑自垂着眸,低聲道:“钰郎,我們就這麽匆匆忙忙地成親了,是不是不太好?”
“堂禮已拜,合卺酒也飲了,娘子這是反悔了麽?”他仍是溫潤如水地望着她,面上笑意未減。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你我成親,既未告知你的師父,也未見過我的爺爺,我怕禮數上,有所不周。”
他二人均無父無母,是以白钰以師為父,她以慕遠山為長。此次成親,是匆忙下的決定,他們來不及通知拜會兩位長輩,所以白钰才會認柳如是做義姐,讓她充當長輩的身份,好完成三拜之禮。
白钰知她是擔憂他們私下的決定,會引起長輩日後的苛責,寬慰道:“我師父目前在外游歷四方,行跡飄渺,他若不主動聯系我們,便沒有人能找到他。待他什麽時候回到師門,我再帶你去見他也不遲。而且我師父一向寬以待人、視我如已出,我喜歡的人,想必他也會十分喜歡的。
至于你爺爺那邊,等我們找到天葵草,我便陪你一起回妖界,去拜見他老人家。他若是生氣,我就主動認錯;他若是趕我走,我便……賴着不走,娘子覺得如何?”
他正兒八經與她商議的樣子不禁将她逗笑了:“我爺爺可沒你想的那麽兇神惡煞,頂多,不給你飯吃……”
見她開懷,白钰心下也安定了許多:“那就沒什麽好擔心了。”而後垂眸向她腹上望了一眼,繼續道:“娘子還有孕在身,今日又折騰了一天,想必也是累了,咱們還是早點休息吧。”
慕月贊同的點了點頭。
“那我為娘子寬衣。”說罷他便将手伸向了她腰間的衣帶。
慕月連忙阻止了他。無論是在人界還是妖界,都是以夫為尊,新婚之夜讓丈夫這樣伺候自己,是有悖常理的:“這樣不太妥當,還是我為钰郎寬衣吧。”
白钰見她不願,也沒有勉強。站起身來,方便她為自己寬衣解帶。
慕月随後站了起來,立在他的對面,伸出纖纖玉手小心翼翼地為他松解腰帶。
她雖低着頭垂着眸,但他仍能感覺到她面上的紅暈又深了幾分。她與自己如此之近,一股芬芳的脂粉香氣撲鼻而來,惹得他心中一時蕩漾,他忍不住伸手撫上她微燙的面頰,喃喃地喚了聲:“月兒。”
☆、新婚燕爾2
她應聲擡頭,疑惑地望着他,愣神之間,他英俊潇灑的面孔忽然逼近,溫潤的紅唇就這麽覆了上來。她震驚得瞪大了眼睛,薄如蝶翼的睫毛顫抖了幾許,心中似有一只飛鳥翩然劃過,激起一層又一層的水花。
這一吻很輕,又很長,沒有溫柔的掠奪,只如春風拂面般點到即止,但她還是忍不住為之深深顫抖。
許久之後,他才悠然地擡起頭來,而她就如驚弓之鳥一般,害羞地背過了身去。
此時他的衣帶已經解開,他便順手脫下了外衣,晾在一旁的衣架上,而後從背後輕輕地摟住她,貼在她的耳旁,呢喃道:“月兒,嫁給我,你後悔嗎?”
他的聲音那般好聽,那樣溫柔,仿佛黑夜之中的引路燈,只要他在,便不會丢失了方向。慕月自然不會忘了,在絕境之中,是誰義無反顧地對她伸出了援手,是誰給了她存活下去的勇氣和希望。便是念在這份感恩之情,她也願意遂了他的心願,與他長相厮守、白頭終老。所以……
“我不悔。”她鄭重地說道,“那钰郎呢,娶了我,你後悔嗎?”
他癡戀地聞着她的發香,心滿意足地回應道:“此生無悔。”
新婚之後,慕月便待在竹苑小屋安心靜養,白钰則是在外四處奔波,一是處理派中繁瑣的事務,二是四處打探天葵草和極寒之地的下落。只可惜他讓師弟們翻遍了藏書閣的書卷,還是沒找到一點線索。
轉眼便過了半月,這一日,白钰忽然收到師父一真道人的傳信,說是游方歸來,盼他回來一見。
白钰想着師父見聞廣博,說不定會知道天葵草和極寒之地的下落,而且慕月已嫁她為妻,理當随他一同回去拜見長輩,于是他便有意将她一起帶回萬宗派。
但萬宗派乃人界修仙大派,與妖族中人勢不兩立,而且聽說那裏降妖伏魔的陣法和法器極多,慕月擔心自己去了會有危險,很是猶疑。
白钰遂掏出一枚蔽氣符,交予她手中,寬慰道:“把這個蔽氣符帶在身上,萬宗派的陣法便對你沒有效果,門中弟子也不會察覺到你身上的特殊氣息。而且有我在,不會有什麽大問題的。”如此,她才同意與他一道前行。
此前慕月一直想去的寒昔城,是人間大陸最西北的一座城池,那裏天寒地凍,極為冰冷。而萬宗派,就恰恰坐落在寒昔城更北面的雪原山、齊雲峰上。
如果按照普通的車馬行程,他們從京華城去往西北,至少也得一兩個月才能抵達寒昔城。但現在有白钰載着她一路禦劍而行,又穿過了好幾個萬宗派門人專用的傳送陣,是以沒費多少時日,他們便到了萬宗派門下。
與想象中的場景不同,這裏并不如山下那般寒風凜冽、白雪皚皚的,反而氣候濕潤、溫暖如春,更有美豔的桃花争相從青磚黛瓦中吐露而出,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他二人前腳剛剛踏進大門,門派中就有弟子四處奔走相告:“大師兄回來啦~大師兄回來啦!”
此時一位靈動的少女正坐在涼亭中,百無聊賴地拔着桃花花瓣,聽到這樣的呼喊立即飛身而下,攔住其中一名弟子,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問道:“你說什麽?大師兄回來了?”
☆、自斷仙途1
這位少女名叫白芍,大約十五六年紀,是萬宗派中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小師妹。她生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梳着可愛的雙髻頭,齊劉海蓋住了白嫩的前額,眉間一點朱砂痣在輕盈的劉海中若隐若現,模樣甚是讨巧可人。
因她在門中輩分最小,相貌又好看,頗受衆弟子的偏寵擡愛,久而久之行為也就乖張了一些,不過大家都将這當成是年輕少女該有的沖動活力,并沒有人苛責什麽。
待聽到那名弟子肯定的答複後,她便立即松了手,一臉興奮地朝大門的方向奔了過去。
萬宗派中,最不乏的就是年少英俊、風度翩翩的青年才子,但在這衆多傑出的門人中,她最最鐘愛的,也只有超凡脫俗、被譽為人中龍鳳的大師兄白钰了。若不是大師兄是公認的門派繼承人,是不能娶親的,她早巴不得自己一成年,就嫁給他做妻子了。
剛到通往大門的青石大道上,她便看見白钰正在大道中央款款而行。
“大師兄!”她狂喜地奔了過來,毫不避諱地抓住他的手臂,将頭蹭到他的身上,“大師兄你終于回來啦,芍兒可想死你了。這次你有沒有給芍兒帶好吃的好玩的?”她撲閃着水靈靈的大眼睛,一臉期待地望着他。
白钰早已習慣她這風風火火的模樣,溫柔一笑,從袖中掏出事先備好的牛皮紙包糖葫蘆,遞給她:“給,你愛吃的。”
“哇~”白芍開心得口水都要留下來了,接過糖葫蘆,就迫不及待地吃了起來,一邊吃還一邊說道,“還是大師兄你最了解我。不過大師兄下次出門的時候,能不能勸師父答應讓芍兒一起去啊,芍兒一個人待在山上好無聊,都快悶死了。”
她不僅輩分最小、修為也是最低的,此前她曾有一次下山歷練的機會,但因為心思活絡、不服管束,将師兄們好不容易抓到的妖獸放跑了,差點搭上性命釀成大禍,自那之後,一真就明确下令不許她再下山胡作非為了。
待在山上其實也并不像她說的那般無聊,衆多師兄對她很是照顧,也樂意陪她玩耍的,只是她覺得這些人都比不得大師兄,不願意賞臉罷了。
雖然她一上來就自動忽略了旁人,眼中只剩下大師兄,但站在白钰旁邊的慕月,卻是無法忽略她的。
“這位是?”慕月疑惑地問道。
白钰轉首對她微微一笑:“是我小師妹,白芍。”
因着他們的談話,白芍這才注意到立在師兄身邊的那個女人,模樣雖也算不錯,但這樣的姿色在仙門世家很常見,算不得出衆。
白芍雖不得同師兄們一起下山歷練,但江湖上的名門盛會還是去過不少,對各大世家的明珠貴女都很是熟稔,但她敢肯定面前這張臉此前是從未見過的,于是不禁鄙夷地問道:“你是誰,從哪個山溝溝裏來的?”
未待慕月回話,白钰就眉目微蹙,輕輕斥責道:“芍兒,不得無禮,這位是你的嫂嫂。”
“嫂嫂?哪門子的嫂嫂?”白芍一時沒理解他話中的含義。
“是我的夫人,慕氏。”白钰只得解釋得更清楚了些。
白钰此前并未将自己成親的事情告知同門師兄弟,因此聽到這樣的消息,白芍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非常難看,紅裏發青,青裏帶紫:“大師兄你……娶親了?”
☆、自斷仙途2
白钰輕輕應了聲,并未同她多加交談和解釋,便帶着慕月前往清虛殿拜會一真道人去了。青石大道上,來來往往的弟子也不在少數,白钰又是衆人敬仰觀瞻的對象,因此他們剛剛的談話,不消片刻便傳遍了整個萬宗派,鬧得人盡皆知。
大家與白芍的反應不約而同,那就是大師兄居然瞞着大家娶親了!這意味着什麽?意味着他放棄了大好的仙途,以及未來掌門人的身份,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而不得的,大師兄居然說不要就不要了。
“真是看不出來,大師兄平日謹守禮法、嚴于律己,一副清心寡欲的樣子,對誰都溫文爾雅,又對誰都不偏不倚,沒想到這一次,竟為了一個平凡女子,做出此等驚天動地的事來。”一名年輕的子弟忍不住嘆道。
“哎~此話差矣。”他對面那位眉清目秀的弟子立即否認道,“越是恪守本分之人,其實越擁有一顆沖破世俗的心。你覺得那女子平凡,我倒覺得她不平凡,能讓大師兄紅鸾心動,放棄鼎盛名望和仙道正途的人,本身就不平凡。”
“說不定那女子貌比嫦娥,有着天姿國色之容?又或者她性格溫婉、善解人意,讓人一見就覺得高山流水遇知音?”
“這我就不知道了,畢竟我也沒有見過那女子本人。”
“我知道我知道!”二人正惋惜之時,一名途經此處的弟子聽到了他們的談話,立即興奮地湊了過來,“我剛從正門那邊回來,恰巧有幸目睹了那女子的芳容。怎麽說呢?真真是好看,比咱們門派裏任何一位師姐師妹都好看!”
“此話當真?”
“當然是真的,我騙你有什麽用,又落不得什麽好處。”
“如此說來,我倒真想見見那名女子,看看她究竟有何過人之處了。”
“有的是機會,聽說大師兄已經差人将他住的院落打掃幹淨了,想必那女子也要在這邊住上一段時日的。”
三人正聊得火熱的時候,遠處忽地飛來一顆石子,正正砸中了後到的那名弟子的額頭。
“哎喲!”他痛呼一聲,面色陡然陰沉,正要尋找是哪個膽大妄為之徒,趕在門中公然挑釁,便見白芍從假山上一落而下,滿面怒氣地質問道:“你們說誰好看?那個女人哪裏好看!她比得上我一半好看嗎?”
那人一見來人是小師妹,立即滅了火氣,轉而滿臉堆笑地谄媚道:“剛剛我是瞎說的,我根本沒看見那女子的正臉,就算看到了,也肯定是比不上咱們小師妹的。小師妹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是萬裏挑一的美人,怎能叫人輕易比了下去呢?”
聽他如此一說,另外兩名弟子紛紛鄙夷地啧啧了兩聲,懶得在這邊糾纏,并肩先一步離去了。
白芍見他蜜裏抹油、好話說盡,也稍稍掩了怒氣:“算你識相!以後不許在我面前談論那個女人,也不許你到處造謠生事!”
“是是是,小師妹說什麽都是對的!那我就不在這邊礙小師妹的眼,得趕緊把師叔要的書送給他了。”說罷他便腳底生風,一溜煙地跑了。這平日裏的小師妹惹不得,生氣的小師妹更是惹不得!
那名弟子走後,白芍仍是氣不過,撿起地上的石子,又狠狠地摔到遠處牆壁上,而後忽地坐在白色臺階上,抱頭痛哭了起來:“大師兄……你怎麽說娶親就娶親了……芍兒還沒來得及說喜歡你,你就不要芍兒了……”
☆、柳暗花明1
一真道人在知曉白钰成親的事後,亦是十分震驚,但除了震驚,也沒有表達出別的情緒,只叮囑慕姑娘遠道而來,應當好好地為她接風洗塵。
白钰自然知道,師父是有些話,不方便當着外人的面講,因此在陪慕月用過晚膳後,他又抽了個空,單獨到清虛殿來了。
清虛殿的大門并未關閉,一真正在牆壁邊上的書架摸索着,似是在找什麽書卷。
白钰叩了叩門,道:“師父。”
一真立即轉過身來,慈眉善目:“哦,钰兒,你來了啊……”
顯然,他早知道白钰會來找他,因此特意在此等候,并為他留了門。
一真是個年過百歲的老人,但因常年修仙,看起來也只有五六十歲模樣。他眉毛須發皆有些蒼白,頭上僅用一支古樸的木簪,绾了個簡單的發髻,但目光依然敏銳,精神爽朗矍铄,頗有仙風道骨的風姿。
他指了指殿中的兩方紫檀木座椅,對白钰道:“坐。”
二人一并坐下,一真随手端起案上的茶杯,不緊不慢地啜了口茶,而後蓋上茶蓋,靜默沉思,并沒有開口問話的意思。
一旁的白钰低着頭,正襟危坐,兩手擱在膝蓋上微微緊了緊,只得先一步打破了沉默:“師父就沒什麽要問钰兒的嗎?”
一真這才好像從沉思中醒悟過來,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桌案上,淡淡道:“你已決定的事情,旁人也不好過多幹涉,為師尊重你的選擇。”
話語雖然輕淺,但他的內心實則比這要沉重的多。白钰是他一手帶大的孩子,他骨骼清奇,世間無人能及,是百年難得一遇的修仙好苗子。
當初将他帶回來,他便對他寄予了厚望,也一直是以最嚴厲的方式,來教導訓練他,只盼着将來某日,他大道得成,自己便好将這占了百餘年的掌門之位傳給他,去過些閑雲野鶴的自在日子。這些白钰也都是明白的。
可是現在,他放棄大道選擇成婚,便是與這掌門之位徹底無緣。萬宗派素來以無情道為道宗教義,更是立下了掌門之人不得成婚的規矩,先祖遺訓不可破,即便自己有心偏袒,卻也是無能為力了。
白钰也深感辜負了師父對自己的期望,只能盡量安慰道:“其實,白途師弟刻苦自持、兢兢業業,比我更适合這掌門之位。”
他口中的白途,是新輩門生中排行第二的弟子。他雖稱之為師弟,但其實白途比他還要年長一些,只是入門時間較晚,屬于大器晚成的類型。
正是因為先天不足,白途修煉起來比旁人要更加刻苦用功,處事也是十分沉着冷靜,無論江湖門中,都是好評一片,只不過有白钰在前,被蓋住不少風頭罷了。
除卻白钰,若要從門中另選繼承人,白途确實是最合适的人選,只是多少還是有些遺憾。
“這些就先不提了吧。”一真無奈地說道,而後轉首望他,“钰兒你此次回來,除了帶慕姑娘來見為師,應當也還有別的事情吧?”在白日會面的時候,他就感覺那二人欲言又止的,似是有一些話還沒有說。
白钰直白道:“師父既然問到了,那钰兒也就不隐瞞了。钰兒想問師父,可否知道一種名為天葵草的仙草?”
聽到天葵草三個字,一真眸中閃過一道微不可察的驚異:“钰兒為何有此一問?”
☆、柳暗花明2
白钰赧然:“實不相瞞,月兒的哥哥危在旦夕,正需要這天葵草醫治救命,只是我們已經打探了多處,都沒找到天葵草的下落。只知它生長在極寒之地,卻不知道這極寒之地又是哪裏。我想師父見多識廣,可能會有所耳聞。”
一真聽罷沒有急于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濃濃的夜色,悵然道:“钰兒,你可知天道不可違,世間萬物皆有定數,人力能盡之事盡力為之,人力不可盡之事也莫要強求。”
“钰兒明白。只是師父也從小就教導過我們,要心存憐憫,以扶助天下蒼生為己任。钰兒既知道有救助之法,便不能見死不救。”
他說得十分堅定,一真只能重重地哀嘆一聲:“钰兒,你什麽都好,就是這點最為致命。為情所困,當斷不斷,是修仙之人的大忌。”
白钰聞言只得垂下頭去,不知該如何作答。
“罷了,钰兒若有一天變得狠心決絕、冷漠無情,那也就不是你了……”
“師父的意思是?”白钰不由驚喜地擡起了眸。
一真捋了捋白須,不緊不慢道:“這天葵草為師确實知道,只不過它也不是什麽人想取就能取的。”
說罷,原本大開的門忽然嘭地一聲關上了,其上還被一真加諸了防止竊聽的結界,白钰頓時意識到,這天葵草的所在,并不是一個簡單地理位置的問題,似乎還關系着十分重要的秘密。
閉門之後,一真仍是沒有急于說出天葵草的消息,而是不疾不徐地引導道:“钰兒,你可知在這終年積雪的齊雲峰峰頂上,為何只有我萬宗派一處氣候怡人、四季如春呢?”
“這個徒兒自然知道,我派所處之處得天獨厚,靈氣充沛,并且這靈氣又天然形成一道屏障,能将外部的風雪隔斷,是以內部的氣候與外面很是不同。”
一真贊同地點了點頭,繼續指引道:“說得不錯,确實是因為此地的靈氣,那你可又知道這靈氣是從何而來呢?”
白钰微微一愣,答道:“不知。”
“你再仔細想一想。”
應着他的話,白钰又一番苦思。師父這個時候提到萬宗派的靈氣,應當不是無緣無故地,難道……
“師父的意思是,萬宗派的靈氣,與這天葵草有關?”
一真見他終于開竅,略感滿意地點了點頭,随後又捋着胡子,站起身來,緩步而行:“沒錯,天葵草乃我萬宗派的靈氣之源,這裏的一草一木皆由靈力所養;我萬宗派的衆多弟子,也是借這裏的靈氣修行,才能大有所成。可以說,天葵草就是我萬宗派的根基之石。”
白钰那清澈如水的瞳眸中滿是震驚:“可是徒兒并不曾在派中見過天葵草。”
“有的,只不過天葵草并不是藏在門派之中,而是被鎖在後山禁地,殺界。”
聽到“殺界”這兩個字,白钰心中陡然一沉。那是萬宗派中任何一名弟子都深谙于心,又深深惶恐的地方。自入派以來,每一名弟子都被教導訓誡,有生之年絕不可妄圖涉足殺界,否則有去無回。
千年以來,不服訓誡,想要私下一探究竟的人屢屢有之,這其中也不乏過往那些修為甚高的驚世奇才,但古往今來,從無一人能成為例外。只要進去了,便沒有一個活着出來的,甚至連屍骨在哪兒,也沒有人敢去探尋。萬宗派的前輩為了警醒後人,還特地在禁地入口處立下一座警世碑,那上面刻着的,全是有去無回之人的名字。
☆、來自何處1
這後山禁地,是連師父這樣的得道高人也不敢進去的地方,像自己這種初初展露頭角的仙門新人,又有幾分把握能拿回那天葵草呢?
“師父,除了後山禁地,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能取到天葵草了嗎?”即便如此,他還是不願放棄最後那點微弱的希望。
然而一真還是果決地搖了搖頭,他的面色一下子又更沉重了一些。
一真見他已有了畏懼之意,更是趁熱打鐵地說道:“钰兒,為師與你說這些,也不是不讓你找天葵草,只是希望你深思熟慮之後再做決斷。即便你進了殺界真能找到天葵草,若是回不來,也是得不償失……”
師父的用心良苦,他何嘗不知。盡管他不願接受這個事實,卻也只能抿了抿嘴唇,低聲應道:“師父的好意,徒兒明白……”
“那就好。我看今日天色已晚,钰兒你又奔波了一路,還是早些回去……”
“師父。”白钰忽然打斷了他。
一真道人疑惑道:“還有什麽事嗎?”
“師父,徒兒還有一事,想向師父請教。”
“你說。”
白钰站起身來,走至一真面前:“師父,徒兒兩月之前,曾與蒼冥教的黑鷹護法大戰一場,那個時候,就發現自己的丹元之處多了一股奇異的力量。起初這力量并不為徒兒所控,直至近日,它才似乎認徒兒做主,可以任憑徒兒調遣。”
一真不由好奇:“哦?是什麽樣的力量?”
“師父請看。”白钰暗中施力,曾經出現在他額間,如山巒一般的銀色法紋又一次顯現了出來,閃耀着刺眼的銀白色光芒。
誰知一真甫一見到那法紋,竟驀地跪了下來,白钰驚異,連忙收了法力,伸手将他托起:“師父您這是做什麽?”
剛剛一真并不是有意要下跪的,而是在銀白法紋顯現的時候,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威壓,讓他不由自主地要去下跪。
但這法紋帶給他的驚異不止如此,他像是受了什麽刺激,雙眸閃動,口中喃喃地念叨:“天意……這是天意啊……”
白钰越發地奇怪:“師父您說什麽?”
一真擡首望了他一眼,而後匆匆奔到正殿之後,從一處暗格裏小心地取出一只錦盒,又拿到前頭來,興奮地朝白钰招手道:“钰兒你快過來看看。”
白钰應聲走了過去,只見那錦盒之中裝着的是一卷書帛,通體發黃,看起來年代已久。
“師父,這是什麽?”白钰好奇地問道。
“是歸樂真人留下的萬宗派秘史手劄。”
“歸樂真人?就是萬宗派的創始之人?”
一真道人點了點頭,随後鋪開那書帛,用手直指字跡最後的圖案:“钰兒,你看這是什麽?”
白钰順着他指點的方向望了過去,眼中不由一驚。這圖案的紋路,竟跟他額上的法紋一模一樣:“師父,這是怎麽回事?”
一真道人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匆匆将那書帛卷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回錦盒之中。這手劄關乎萬宗派立派之前的歷史和秘密使命,只有歷任掌門才有資格翻閱,白钰原本也是有機會,但……
☆、來自何處2
一真道人猶疑了一陣,但一想到白钰的身份可能與秘史上記載的人有所關聯,于是沉下心來,決定還是将所有的事情坦然告知:“這手劄上講述的,是萬宗派立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