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皇宮,她又能看到跪在府邸前面的百姓。自家的府邸每日都能看到一批跪拜的百姓。盡管她說了無數遍,不用虛禮,心中感恩就是,那些百姓仍舊是虔誠地來朝拜,哪怕是跪在門口。

一見到花流莺,立刻響起了虔誠的聲音:“參加大祭司,願大祭司永壽無疆!”

花流莺無可奈何地揮揮手,就近攙扶着一位婦人起身,“你們都起來吧,我說了,不需要跪拜我。”

晶瑩的淚水從婦人臉上滑落,飽經滄桑的臉頰上镌刻着嚴肅,“神族都抛棄了我們暨南,是大祭司拯救了我們暨南。感謝大祭司不棄之恩。願大祭司永壽無疆。”正說着,她拉扯着手邊的小女孩,按着小女孩的頭顱示意下跪,“快參拜大祭司。要不是大祭司,你是萬萬活不到今日的。”

花流莺扶起正欲下跪的小女孩,半蹲着說道:“你好好活着便足矣。”

小女孩怯生生喚了一聲“大祭司。”

花流莺輕輕摸了摸她的額頭,溫柔地說道:“記住了,以後不用再來跪拜我。”

小女孩乖巧點頭。

花流莺好不容易說服他們回家,滿載疲憊回到府裏。

日落十分,晴間多雲。

花流莺長舒一口氣,躺在長椅上望着天空雲霞。

朱厭沐浴後走到她的身邊,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就是靜靜地陪着她。一場無端的火,燒毀了他的房間。強壓下心頭的怒火,不讓花流莺察覺異常。他愣是控制住心情,沐浴三次後方才出現。

“你的身上怎麽有一股煙火氣息?”

“南宮鲒放火燒我。”

花流莺吃驚地看向他。

朱厭握住她的手,歪着頭抵在她的肩上,“無礙,我也放火燒了皇宮。”

皇宮盡數被毀,一夜間化做虛無。南宮鲒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不曾傷到朱厭分毫,反倒自己的皇宮被燒毀了。

花流莺抱着他,餘光瞥向湖邊,略帶歉意。

“阿厭,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我也想過離開。只是,你知道的,暨南國是被神族抛棄的國家,我若是再離開,恐怕就會滅亡。我不是舍不得南宮鲒,而是舍不得那些無辜百姓受死。”

“流莺,我明白的,我懂,我不委屈。”

花流莺收回手,定睛看着眼前的朱厭,越發地愧疚。

落日跌進黑幕沉睡,夜晚來臨。空中星河絢爛,圓月高懸。院子裏陣陣荷花香,伴随蛙鳴,惬意的田園生活中,貪戀此刻的美好。

“我覺得下個月初一是個好日子,咱們成親吧。”

“好。”

大祭司(二)

月黑風高夜,豫章臺上,老樹橫卧。從冰涼的闌幹望下去,無限風光。暨南國被籠罩在柔和的月光中。府門緊閉,長街寂寥無人。

南宮鲒觸摸冰冷的闌幹,眺望遠方。細聽到腳步聲,嘴角上揚,仍舊是絲毫不動,孤傲而立。

“你來了。”

“說吧。找我何事。”

南宮鲒開門見山,“聽說大祭司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她來自于很久以後的未來,對麽。她定然想念家人了吧。”

朱厭與他站在一條直線。

一個望天,一個俯地。

南宮鲒抛出的話題,朱厭沒有接話。他倒也不惱,繼續自言自語:“暨南每一任國主繼位後便會向神族進貢一次昶玉,乞求神族庇佑暨南。自我繼位後停止進貢昶玉的傳統,并且沒有進貢任何其他的寶物。神族發難,我依舊不允。你可知為何?”

一聲嘆息。

“昶玉能轉人運勢,扭轉時空。先祖意外獲得昶玉,一路從動亂的年代裏開辟出新路,打造了暨南國。想當初,先祖将昶玉劃分為十塊,放置于國庫封存。昶玉分給神族八塊,到了我這裏,就剩下最後兩塊。”

朱厭有些不耐煩,沒心思聽他講述暨南的破舊歷史。

南宮鲒扭頭對着他的臉,露出耐人尋味的笑來,“我可以幫大祭司回家。我的意思,是幫助大祭司回到屬于她的時代。只不過,以後陪伴在她身邊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原以為穿越時空唯一的辦法就是逍遙仙手中的昆侖鏡加上紅月之夜,不曾想世間居然有第二種辦法。

寶物——昶玉。

究竟是什麽樣子?

朱厭一怔。

被莫名召喚到陌生的時代,換做任何人都想回家,花流莺也不例外。要不是意外錯過紅月,這個時候花流莺恐怕早就回到家報了仇了。

南宮鲒瞧出朱厭的猶豫,再接再厲,“你要是真的愛她,就應該放手。她留在這裏也是痛苦,不如回家。朱厭,你就忍心看着她日日飽受思鄉之苦嗎?”

換做平常,敢于挑釁朱厭的,早就死得屍骨無存了。可是現在,朱厭真真切切猶豫了。一直以來,他都是知道花流莺的心思。

不顧南宮的阻撓,他抽身就走。聽得身後南宮鲒的咆哮聲“明日午時,我在此處等着。如果花流莺不出現,我就打碎最後的兩塊昶玉。”

當夜,朱厭返回到府邸。

他身着黑袍,眉目如畫,眸子裏全是花流莺。透過小軒窗,他深情注視裏面的人,仿佛下一秒就再也見不到似的。

許是注意到窗外那炙熱的目光,花流莺回望到窗邊的朱厭。在她看來,朱厭似不媚于世的青松翠柏,是任爾東西南北風、千磨萬擊還堅勁的綠竹。最起先她是貪戀朱厭光風霁月的俊美容顏,後來相處中她看中朱厭那股铮铮傲骨。

兩兩相望。

婚期将至,他們不日便成為夫妻,不久的将來甚至會兒女雙全。

“流莺。”

“我在。”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和你的家人同時……你會怎樣?”

花流莺若有所思,“你是不是想問,你和我家人同時掉進水裏,我先救誰對不對?”

朱厭不否認。

花流莺雙手合攏倚靠在窗臺,近距離貼近朱厭,額頭抵在朱厭的肩膀處,悶悶道:“我很難回答。這個,我也不知道怎麽說。”

朱厭輕輕摸了摸她的發梢,“嗯,我明白。”

下一次紅月是在數百年之後,花流莺憑借他的心髒福壽綿長,能撐到下一次紅月,未必就願意等到下一次紅月之夜。能回家,和想回家,心境完全不同。

花流莺猛地捂住心髒,皺着眉,“阿厭,你剛剛去哪裏了?”

朱厭猝不及防被問住,磕磕巴巴。

花流莺借着月色,看到朱厭神色慌張,察覺到異樣。

“你答應我,永遠不會騙我的,對不對?”

“南宮鲒說可以幫你回家,代價就是他陪着你回家,我則留下。”

花流莺撫平心口。要不是她用着朱厭的心髒,随時随地感受着朱厭的心情,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幸好她多問了一句,幸好朱厭說出實情。

她後退半步,手搭在窗臺上,垂着頭緊盯地面,悶悶不樂道:“你該不會……”後面的話,她沒說,轉身走到軟塌坐下。意識到她的情緒波動,朱厭疾步走入房間,緊挨着她坐下。

“流莺,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

花流莺躲開他的目光,餘光瞥向繡着杜鵑花的屏風,呆滞不多言語。

朱厭也不吭聲,就這麽陪着她。

良久。

花流莺開口問道:“阿厭,你覺得愛是什麽?”

朱厭不明所以,将剝了皮的橘子遞到她的手中,“愛許是成全吧。”

花流莺纖細白嫩的手輕輕托着兩瓣橘子,發愣住。大愛是成全,是犧牲,小愛才是占有。她以為情愛不過是小愛,朱厭卻讓她明白情愛亦可成全彼此。

“如果南宮鲒和我回家後,我們日久生情。時光流逝,我逐漸将你淡忘。你該如何自處?”

“我是上古妖龍,青春永駐,不死不滅。可南宮鲒是凡人肉身,他會生老病死。不管你們去到幾百年後,還是幾千年後,我都是原來的樣子,我能等。我能等到重逢的那一日。我能等到南宮鲒老去死亡的那一日。到時候,你我還是會在一起。”

花流莺驚詫于他的想法。

竟然無法辯駁。

反正會在一起,多等個幾千年又何妨。最不缺的就是歲月。

歲月從不敗美人。

花流莺一回眸對上那雙含情眼,悸動的心來源于朱厭。她的聲音和緩,“你的心為何跳得如此快?”

朱厭懵懂不自知,“許是見着你的緣故吧。”

花流莺反問道:“日日相見,為何今日心動。難道我平日很醜嗎?”

“不,你不醜。”

花流莺假意咬他的手,他也不避開,仍由被拽過去。

見着他這般憨實。

花流莺松開手,“好了,不逗你了。你去收拾東西,咱們準備出發吧。”

朱厭面含春風,笑意盈盈,“好。”

南宮鲒不說昶玉還好,說了反倒是給了花流莺新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