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夏爾.沃爾蘭德,沃爾蘭德家的第三位孩子,夏洛蒂的哥哥。

在夏洛蒂的記憶裏,夏爾哥哥總是帶着金色單邊眼鏡,抱着一本書,身穿一件黑色的長袍,坐在家門口的大樹下看書。

夏爾哥哥生的秀氣,也是沃爾蘭德家唯一一位毫無攻擊力的魔法師,倒不是他不能控制元素粒子,而是他不喜歡魔法,他經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便是:魔法這種東西,就該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裏,害人的玩意兒。

母親很不喜歡他,準确來說,是家裏所有人都不喜歡他,不過薩比克夫人除外,薩比克夫人喜歡認真看書的孩子。他總是獨來獨往,抱着一本書可以看一天。

此時,在這裏見到他,夏洛蒂并沒有感到久別重逢的欣喜,可能是她和他并不熟吧。

巴澤爾是她的玩伴,兩人一起四處搗蛋,是兄妹也是好朋友,夏爾就只是她的哥哥,經此而已了。

黑貓挑了挑眉,對她的反應并不意外:“我誕生于一萬個紀元前,是塞西爾的副産品,唔……我的意思是,塞西爾是正位神,我是祂的影子。說來,我也算得上祂的一部分呢。”

他接着說:“智慧神與光明神孕育了我、塞西爾,以及法蘭利亞。塞西爾是祂們的第一個孩子,也是祂們唯一的孩子。為了讓塞西爾誕生,智慧神殺了繁育神,用繁育神的子宮孕育了塞西爾,塞西爾誕生後不久,我從繁育神的子宮裏爬了出來,命運母神說,我會奪走塞西爾的一切,于是祂們殺了我。

但是很可惜,我沒有死。在塞西爾成長的時間中,智慧神發現,祂越來越像人,于是,祂們認為是我奪走了塞西爾的神性,把我流放到命運的盡頭,我在命運的盡頭,看到強大的智慧之神為塞西爾勞心勞力,像一個母親,看到光明神嫌棄祂,離開了祂,處處與祂作對,比如現在——那些外來者怎麽稱呼這種事來着?哦,大逃殺。——光明神于智慧神作對,催生出了大逃殺。我不太懂他們的語言,肯定無法準确表達,反正你能理解就成。

智慧之神一直像證明神不存在,為此好幾次想毀掉時間之海,不得已,父神向祂提議,你要不用人的辦法生一個孩子吧,這樣不就能證明神和人是一樣的,神就是人,神不就不存在了嗎?

神創造孩子,是需要一個念頭,人生孩子,需要父親,母親,以及子宮,機緣巧合下,智慧結實了光明,光明也覺得祂的想法有趣,便幫助了祂。父親母親有了,還差一個子宮,恰好命運母神創造一位繁育之神,智慧就殺了繁育,取得子宮,用人的辦法孕育了塞西爾。

用人的辦法孕育出來的孩子,是人,智慧神還是沒有辦法證明神就是人,于是祂選擇幫助這個人,成為神。祂用同樣的辦法捏造出了法蘭利亞,用法蘭利亞做實驗,竊取自己世界的人們創造出來的自由與博愛,把自由與博愛刻在法蘭利亞的腦子裏,法蘭利亞獲得了創始的能力,實驗成功。于是,自由與博愛之神,藝術與創造之神誕生,這是由人的思想孕育出來的神。

可是,智慧之神發現,祂們雖擁有了創世的能力,卻還是那麽像人,比如法蘭利亞過于仁慈,塞西爾深深的愛着自己的孩子。

接下來,智慧神便開始搭建舞臺,祂先把法蘭利亞照着母神的喜好打扮,然後把法蘭利亞送給母神,母神果然很喜歡法蘭利亞,後面,祂幫助法蘭利亞逃跑,挑動父神與母神的矛盾,引導父神摧毀塞西爾的世界,創造出無暇之人,讓無暇之人給予塞西爾溫暖,讓塞西爾為了無暇之人抛棄自己的孩子,然後讓祂體驗愛而不得的滋味,讓祂經歷多次死亡,從命運之海唯一的神之子墜落成惡神,用痛苦打碎祂人的部分,逼迫祂走向神的王座。”

“那你呢?”夏洛蒂問,“你又是誰?”

“不可接觸者。老師講課不要随意插嘴。”他說,“在命運的終點,我教會塞西爾如何利用命運吞噬自己的兄弟,作為交換,祂要放我出來。”

“唉,你別說,被諸神追殺的日子一點都不好受。就這樣。”

所以,祂被塞西爾放出來後便來到了葉撒維納,看着塞西爾、法蘭利亞、凱西三個人糾纏,然後死于諸神的追殺,複活,再次被殺死?

這麽看來,祂還蠻慘的。

夏爾只是祂生命中很短小的一部分,沃爾蘭德對祂而言,就像法蘭利亞之于智慧之神嗎?

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內心,祂借着說道:“我活了這麽久,夏爾是我唯一的名字,不得不承認,在沃爾蘭德家的生活是我漫長的生命裏值得銘記的一部分,親愛的妹妹。”

說完,祂掏出自己的心髒,取出裏面的黑色寶石——和塞西爾的耳墜一模一樣。

祂用衣服擦去上面的血,扔給夏洛蒂:“送你了。”

“什麽東西?”夏洛蒂問。

“誰知道呢,反正就這玩意讓我一會死一會兒活的。”

“我認為,光明聖女說得對,我們只是塞西爾成神路上的墊腳石罷了,這樣毫無意義的活着,還不如一死了之。”

祂背着手,一副大思想家的模樣。

“如果我猜的沒錯,湯姆索爾是智慧神給塞西爾準備的最後一個關卡,只要摧毀這個由人建立起來的秩序,塞西爾便可以成為真正的謊言之神。”

夏洛蒂抿着唇,祂招了招手:“別用這種眼神看着我,我對得起沃爾蘭德這個姓氏,你看到了的,楊鶴和溫莎大吵了一架呢。”

夏洛蒂:“……”

醞釀起來的情緒突然就沒有了。

“問你個事,”夏洛蒂說,“巴澤爾還活着嗎?”

“誰知道呢。”祂聳聳肩。

不知道為什麽,夏洛蒂還是無法把眼前這位與塞西爾放在一個位置,換句話說,她一點都不覺得這人是個神!

莫名想揍祂。

“話說,你打算怎麽面對湯姆索爾?”祂問。

還能怎麽面對?等救出巴澤爾,就各回各家,下次見面還是仇人。

“你啊,沒心沒肺的東西。”祂輕笑一聲,“看在和他搭檔了那麽久的份兒上,我得替他說一句話,他人挺好的,就是嘴欠了點。”

“他是帶着任務來的,他要推翻神的統治,才能夠回到家,但是現在嘛,某位神說話不算話,某個系統也是,吃裏爬外。”

系統?什麽東西?

國王帶着任務來的,關他什麽事?他為了回家能殺掉她的家人,她就不能夠為父母報仇嗎?

狹小的房間內,兩個魔法師各懷心事站占據一個角落。夏洛蒂倚着牆壁,手中的黑色寶石奪目,她把玩着這顆寶石,若有所思問道:“你會死嗎?”

祂躺在床上,傷口逐漸合攏,聞言擡起手,放在眼睛上:“不知道。好久之前,唔,反正那時候聖戰還沒開始,葉撒維納大陸還是一個統一的帝國時,我也曾把這個東西送給一個女孩。哦,好吧,我喜歡的女孩,她是帝國的公主,我把這玩意送給她,因為我除此之外一無所有,但她不是,她出于禮儀送給了我一把很漂亮的槍,我拿着槍去了北邊的苦寒之地,幫助帝國平定叛亂,等我回來時,發現公主已經嫁人了,她把那玩意制作成了項鏈,戴在她的孩子身上,啧。”

祂很孤獨。

夏洛蒂突然覺得這顆寶石好承重。

祂翻了個身,背對夏洛蒂,接着道:“但我還是留在了帝國,給她的家延長了幾十年的壽命,看着她死去才離開,誰讓我活了這麽久,只喜歡她一個人呢。”

“為什麽?”夏洛蒂問,“你為什麽把這個送給我?”

“因為我喜怒無常,是個想幹啥就幹啥完全不考慮後果的瘋子。”

竟然祂不說,夏洛蒂也沒必要問了,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房間內安靜了好久,正當夏洛蒂想要離開時,祂“唉呀”一聲,真起身子,盤腿坐在床上:“其實,你不必在意那些的。”

“你是指什麽?”夏洛蒂問。

“沃爾蘭德,我也是沃爾蘭德家的孩子,我認為沃爾蘭德罪不可赦。在鬧市廣場那兒擺攤的人全部都是沃爾蘭德戰争的受害者,他們有人失去手臂,有人失去腿,還有失去了孩子的孤寡老人。戰争結束後,王國一窮二白,除了淪為人間煉獄的赫爾曼地區,其他地方全被貴族們控制,國王想在那邊買點什麽東西,還得經過貴族的同意。那些貴族還仗着人們對國王的支持,以捐款的名義大肆斂財,欺騙失去了孩子的父母交出積蓄。”

夏洛蒂垂下了頭,她的确不知道廣場附近買東西商販是誰,她對鬧市街廣場的記憶只有美絲達。

但是,那些人可憐歸可憐,憑什麽要怪在沃爾蘭德身上呢?如果國王不發起戰争,沃爾蘭德又怎麽會傷害他們?分明是他們先挑起戰争的。

夏洛蒂剛要這樣反駁,腦袋裏突然就冒出一句話:他們并不知道什麽是新時代什麽是舊時代,他們只知道,如果不殺了教皇,他們就活不下去!

沃爾蘭德家真的有錯嗎?

沃爾蘭德生活的确很富足,但是沃爾蘭德家一直守護法蘭利亞啊,沒有沃爾蘭德家,天幕早就被惡魔撕開,人們連活着都是奢望,更別提什麽養育孩子了。

守護者生活富足一點,有什麽問題嗎?

人們不過是少吃一點,又不會死,有什麽問題嗎?

詛咒也只是薩比克夫人臨死前留下的。

她經常給衣衫褴褛的孩子金幣,巴澤爾寧願被母親罵,也要帶流浪漢回家,母親也隔一段時間就要去貧民窟施粥,就像美樂蒂思家一樣。為什麽國王容得下美樂蒂思家,卻容不下沃爾蘭德呢?

因為沃爾蘭德家只忠于教皇?可美樂蒂思家也不一定忠于他啊。因為他要殺死教皇?那為什麽不能和沃爾蘭德家談判呢?沃爾蘭德一定忠于教皇嗎?反正夏洛蒂本人對教皇沒有什麽感覺。

思來想去,夏洛蒂覺得只有一個原因:魔法師們有反抗國王的能力,一個優秀的上位者不允許威脅自己的人存在。

竟然如此,那談什麽人民,就如他說的,人民并不知道什麽是新時代什麽是舊時代,見識如此淺薄,他身為國王,随便編一個故事,給沃爾蘭德扣上魔女的帽子,人們可以分辨嗎?

不過是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罷了。

“如果湯姆索爾知道你跟你說了這些,他肯定會揍我吧。”祂說。

正當夏洛蒂要順着祂的話結束話題時,就聽祂繼續道:“楊鶴和湯姆索爾可不像一個人。我們的湯姆索爾國王,心狠手辣,貴族們願意給錢給糧,要求保留自己權力是,湯姆索爾反手就是一刀送貴族們去見神,用武力逼着貴族們交權,古往今來,他是第一個敢屠殺——我認為只有屠殺這個詞語能夠形容他的所作所為——貴族。”

“貴族們叛亂,他一箭就可以解決,簡直了。”

獨|裁者。

沒有一個上位者手裏不沾血的,夏洛蒂并不意外。

“我的确是很喜歡他,但是這和我的複仇是兩回事。”她說完,不顧祂的阻難,推開門離去。

棚子下面,排隊領食物的人越來越多,夏洛蒂看了一眼,剛要轉身離去,一個男孩突然倒地不起,有女人彎下腰摸了一下他的額頭,手上起了水泡。

在騎士團到來之前,夏洛蒂就站在這裏,看着一個活生生的人化成一灘黑泥。

還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