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看到葉文婷她們都還睡着,并沒有醒來過的跡象,我放下心來。
輕手輕腳地摸回被子裏,我翻來覆去半天愣是沒找到睡意。
确實,今晚發生了太多事了,太多我曾經只腦補過,卻從未相信自己會真遇到的事了。
然而此時占據了我大部分心神,把我的腦子裏攪得翻天覆地的并不是那具躺在山底的冰冷的屍體,也不是閻修那被我猜中了大半的真實身份,而是那個綿長的擁抱和肩頭上的一咬。
我并不對自己對那人的死去不抱有同情而感到內疚。先不說那人的下場是他罪有應得的,且我早有自知自明自己是個情感淡薄,有反社會心态的“瘋子”。
或許在一開始我是對自己這個樣子自責過,覺得自己不能跟大家“一樣”總能對那麽周遭那麽多,甚至跟自己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去的事抱有同理心,是我不對。
可後來我也想明白了,不一樣就不一樣呗,就這樣也挺好的。
再說……
那些個哭泣的面具後又有多少個是在真情實意地傷感着的呢?
心那麽小塊地,能真正正裝下的又有幾人?
我可以感受到,今晚的閻修是真實的。
我在這份真實裏感受到了一種詭異的安心。心髒卻又因為這份安心反而跳動得不尋常。
肩膀上被咬的地方還殘留着一股幻痛,痛得我覺得那兒的皮膚都燒了起來,燙得我頭腦發熱。
我對自己現在的狀況感到心慌。只覺得人可真是一種複雜的動物,連我自己都搞不懂我自己。
【還好當初選的是臨床不是心理,不然現在頭頂得比“地中海”還要敞亮……】
默默在心裏為自己當初抉擇的英明鼓了個掌,我開始回想默背着從頭頂到腳趾尖的各種骨頭名稱,在背到“脊椎二十四,頸七胸十二,腰骶都是五,三四尾一塊”的時候,終于成功和周公擊上了掌。
沒睡幾小時的我第二天是被葉文婷給活活搖醒的。
我不願睜眼地裹着被子哼哼,就聽見葉文婷不斷地在我耳邊絮絮叨叨:
“玥熙,玥熙,快醒醒!出事啦!聽說那個住後院的大佬昨晚喝多了之後從樓上摔下來現在人都在太平間了。”
【等等!樓上?!】
我立馬清醒了,驚訝地說:“啥?摔死了?”
“嗯嗯。”葉文婷肯定了我的疑惑後繼續給我補劇情,“現在後院都讓警察拉上黃線了。但警方好像也不打算讓這件事鬧大,來的時候都開的便車,要不是看到了工作證我都沒認出來。”
“看到工作證?你們出去了?等等,現在幾點了?”
沒等我摸索手機,谷雨貼心地打開自己手機的屏幕伸到我面前,說道:
“已經十一點多快中午了。”
“瓦特?!你們怎麽不叫醒我!”在我熟睡的期間都發生了什麽,一覺醒來我差點跟不上劇情。
“我們叫了。”葉文婷的語氣頗為無奈,“楊子郁還被你用枕頭扔了,你現在睡着的枕頭是我的,你的剛從窗外撿回來。”
【額……我在睡眠不足的時候好像起床氣還真的挺大的。】
“額,謝謝。”
跟葉文婷道謝後,我頗為抱歉地看向楊子郁,真誠地向她表達自己的歉意:
“抱歉,我沒傷着你吧。”
“沒事沒事。”楊子郁用爽朗的嗓音回複道,緊接着又一副憋笑的表情。
“而且你又沒扔中,我人在門前,你往窗外扔。玥熙,你準頭也太差了吧!哈哈哈……”
【好了,你可以閉嘴了!】
優雅地翻了個白眼,我繼續詢問葉文婷後續的事。
葉文婷道:“後來嘛,旅館的老板來找我們,說了一大堆‘很抱歉’之內的客氣話後,說要給我們報銷回去路費和每人五百元的賠償費,請求我們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
我點頭:“嗯,理解,出了這樣的事傳出去肯定會影響生意。你們同意了?”
葉文婷道:“同意了。吃過午飯就走,你快收拾收拾吧,睡到現在不餓嗎?”
我感受了一下自己現在的狀況,大概是餓過了,現在到真不覺得餓,只是這樣确實對身體不好。
我掀被子起身。
“行,你們先收東西吧,我一會就好。”
洗手間裏。
我摸出手機看着那拼接式屏幕,猶猶豫豫着要不要給閻修發個消息,最後還是放下。
【算了,他現在估計很忙,過會再說吧。】
……
吃過午飯後,我們拿着封口費在老板殷切的目光下動身離開了。
路上。
不放心,我還是拿出手機,第不知道多少次地編輯出一條短信,想着這次要不就發出去了吧。
就在我的手指徘徊在屏幕前幾毫米數秒後,終于下定決心要按下去時,界面左邊突然跳出了一個氣泡框。
【我家的大和撫子】:別擔心,我這邊一會就處理好,你先回家,我很快就來。
【切,誰擔心了。】
飛快地删掉之前編輯的消息,重新編輯發出。
[哦。]
另一邊。
看着那個幾乎是秒回的“哦”字。隐身于陰暗處的男人心情極好地勾起了嘴角,黑曜石樣冰冷漂亮的眼裏泛起些柔和的漣漪。
若是外面那些“同事們”看到了此情此景怕都會是一副“活見鬼”了的表情。
“入職手續辦下來了。”
由遠及近有聲音響起。
閻修跨步轉身,一個将西裝穿得一絲不茍,手裏拿着一摞文書的高大男人向他走來。
“但給你弄齊相關證件還需要點時間,畢竟……你暗道上的履歷洗起來有點複雜。”
男人将手裏的東西遞給閻修,說話聲音就像他這個人一樣雄渾端正,又有些憨厚。
閻修接過文件,道:“我不急。”
“嗯,謝謝理解。還有。”男人想了想,繼續說道,“如果那邊的人要找你麻煩,你可以告訴我們,畢竟現在也算是同事了,大家互相幫助也是應該的。”
閻修沒說話,擡眸看了眼一臉認真的男人,臉上沒什麽表情。
“怎麽了?”面前人自帶的降溫buff太好讓男人都懷疑自己說錯了什麽。
“沒什麽。”閻修收回視線,“管好你自己吧。”
用毫無溫度的聲音留下這句話,閻修轉身離去。
……
大約傍晚的時候,閻修回來了。
我因為之前的複雜心緒,難得的又有了種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的感覺。只得回憶着之前對他的态度來與他相處。
【呵呵……我演我自己。】
我倆都默契地對昨晚的事未做過多提及。閻修提了下他成功入職的事,只是我仍敏感地察覺到他似乎沉默了許多,完全沒有昨晚咬我的嚣張樣。
就在我躺在床上睜着大大的眼睛,毫無焦距的看着黑暗裏的天花板,思索氣氛為什麽會變得如此詭異的時候,閻修突然出聲。
“我們在一起吧。”
輕輕的,有什麽響起,又瞬息湮滅于黑暗,像是星星隕落的尾巴,滿是不真實的感覺。
我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是不是幻聽了,就突然被拽住,緊接着,一片陰影從上方籠罩下來。
閻修曲腿撐在我的上方,一手扣着我的一只手腕壓在我的身側,一手抵在我的頭側,雙眸一瞬不移地緊鎖着我,明明那麽黑,我卻覺得他的眼睛那麽亮。
我被屬于他的氣息徹底的籠罩着,手腕上的溫度燙得驚人,腦子是一片混沌,像是石灰與火山灰的混合物又加了水。
他看着我,低頭湊近,用低啞好聽的嗓音清晰無比地把那句話又說了一遍。
“我們,在一起吧。”
星星,炸開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只覺得眼角有些酸澀,哭不出來,又覺得确實沒什麽好哭的。
我在難過嗎?
我為什麽要難過?
可這種心情好像也不能稱作難過,因為它顯然不同于我之前的那些難過。
腦中有各種念頭洶湧地一閃而過,卻沒有一個能給我答案。
我看着閻修,竟覺得此時的他脆弱又無害,仿佛一碰就要壞掉了。
閉了閉眼,我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了。
伸手,我環住了他的脖子擁抱了他。越過他的肩頭,我看見清冷的月光在綴着珠子的窗簾後孤獨地流淌。
“好。”
我聽見自己如此說道。沒有注意到,他沒有叫我的名字……
閻修愣了一瞬,随即緊緊地回抱住了我,像是要将我揉進他的血肉般用力。
溫暖。安靜。好,不真實啊……
心詭異地寧靜了,大腦也放空了一陣。
思緒回籠後,我的第一個想法是:
【咦,我脫單了?!】
莫名有點想笑,我忍不住要彎起嘴角,卻因腦中閃現的另一個可怕想法而僵在了半路。
【艹……我現在答應他了,那他要再想對我做點什麽,我豈不是沒理由拒絕了?!那現在黑燈瞎火、月黑風高、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單方面訴衷腸、一拍即合……我,豈不是很危險?!媽呀,我說我大姨媽來了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