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風沙褪去,夏洛蒂睜開眼睛,看到了楊鶴。
楊鶴用一件騎士團的外衣裹住了兩人,夏洛蒂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笑:“失誤失誤,我也沒想到法蘭利亞也會出手。”
夏洛蒂搖了搖頭:“我們活下來了。”
是啊,我們活下來了。
後面,防沙壁還在,人們如獲新生般看向四周,不知是誰說了句:“媽呀。”
一句話打散死亡的恐懼,大學教師拍了下身邊還在發愣的男人:“好壯觀!”
“黃沙吞日,我們的世界可看不到這種景色。可惜沒有手機,不然我高低得拍幾張回去,給我們學校的地理老師看。”
有人接話:“拍回去吹牛逼嗎?哈哈。”
“喂,那可是神,說不定還是神的大招呢,我們接下神的大,沒有死,這不得吹一輩子啊!”
“哈哈哈。”
在一片嘻嘻哈哈中,微風吹着夏洛蒂的頭發,夏洛蒂轉身,看着楊鶴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問:“怎麽了?”
語氣很是輕柔。
“你竟然沒有罵我。”他說,“他們也沒有罵我,今天什麽情況?集體轉性了嗎?”
“因為祂是神,你只是個人。”夏洛蒂張開手,往前走了幾步,意識到什麽後,她默默移開視線,抱着自己的胸部。
地面有些沙,風還未徹底的離去,沙子入了眼睛,夏洛蒂眨巴眨巴眼,流出一滴眼淚。
“可他們都把我當神。”
楊鶴抖了抖先去捂頭的衣服,确定裏面沒有沙後,把衣服披在夏洛蒂身上,單膝下跪替她扣好扣子,然後捏了一下她的臉,笑容比陽光還有燦爛,刺得夏洛蒂眼睛疼。
如果自己不姓沃爾蘭德就好了,夏洛蒂腦袋裏突然冒出這個念頭,如果她不是沃爾蘭德家的孩子,那麽她就不必與眼前這個人為敵。
可她也很明白,如果自己不姓沃爾蘭德,那麽她是不可能遇到他的。
哦不,夏洛蒂一驚,如果不是這個人在自己面前,她肯定會給自己一巴掌。
她是沃爾蘭德家的孩子,享受了沃爾蘭德家的保護和食物,現在沃爾蘭德家沒有了,不能繼續給她提供庇護,她竟然想為一個男人,嫌棄自己沃爾蘭德的姓氏。
這太白眼狼了,她出身于沃爾蘭德家,一輩子都是沃爾蘭德家的孩子,無論富貴還是貧窮。
沃爾蘭德家被國王滅門,她身為沃爾蘭德的孩子,為了沃爾蘭德家報仇,很合理吧。
毀滅沃爾蘭德是法蘭利亞人民共同的願望,國王只是被推到前臺的執劍人,她因自己的私心放過法蘭利亞,放過這些真正的仇人,選擇殺一個執劍人,這已經有愧于沃爾蘭德這個姓氏,現在卻連國王都恨不起來,實在是不應該。
總要一個人為沃爾蘭德家的悲慘結局買單。
這個人只能是國王。
她從來沒有懷疑自己對楊鶴的感情,也沒有拒絕楊鶴對自己的好意,但是血脈鏈接起來的家是大于愛情的,大于世間的一切。
“那麽,世上唯一一個不把我當神,而是把我當人的女孩,可否願意陪着我闖地獄呢?”男人面對着她,笑得那麽好看,夏洛蒂知道,自己是不會拒絕的。
一方面是因為她願意,另一方面是,神在城堡裏,她的哥哥與神公用一個身體,她要去拯救自己的哥哥。
後者完全可以壓過前者。
這樣想着,夏洛蒂點了點頭,就見楊鶴急不可耐地抓住自己的手,夏洛蒂往後推了一步,男人骨節分明的手在空中,他瞬間收起笑容,把手放在胸口,行了個禮:“抱歉,小姐。”
那一瞬間,夏洛蒂的心仿佛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她搖頭,把他的笑容和先去那溫暖的手臂從自己的腦子裏驅逐出去,目視他身後的城堡:“我們走吧。”
楊鶴一動不動,夏洛蒂不敢看他,垂眸盯着地板,地上有一些血跡,不是她的,那是誰的?
随便哪個人的都行,唯獨不能是楊鶴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防沙壁後面的人們已經在讨論回去吃什麽了,歡聲笑語中,不知是誰嘆了口氣:“我老婆煮的面特別好吃。”
人群安靜了下來,這麽大一個世界,只能夠聽到風聲。
半晌,楊鶴轉身,笑了一聲:“走吧。”
不知是不是夏洛蒂的錯覺,她聽到楊鶴哽咽了一聲。
拿黑色弓箭的男人朝這邊招手:“哥,你要去哪兒?”
“去城堡裏。”
很平靜的語氣,看來是她的錯覺。
“一起嗎?”男人喊。
“不用了。”楊鶴看過去,一滴紅色的血珠挂在鼻尖,“裏面不安全,我和溫莎去就行,我們自帶複活甲。”
“啥?”
人群又沸騰了起來,大學教師指着他:“挂逼!”
“大逃殺你帶複合甲,合理嗎這?”
“感情光明神逗我們玩兒呢?”
“哎呀,幸好沒有真的大逃殺,嘿嘿。”
鮮血落在白衣服上,瞬間散開,楊鶴轉過頭,揮手:“走了啊。注意點,我不想出來給你們收屍。”
“別,我們還不想給你收屍呢。”
“對,誰給誰收屍還不一定呢。”
“得,挂逼自帶嘲諷,不需要您老親自動口,留着點力氣爬樓梯吧。”
千言萬語化成四個字:活着出來。
整個城堡都是藤蔓內植物組成的,先前,植物還是綠色,大地崩塌後,城堡變成了黑色,現在,植物沾染上了黃沙的顏色。
走在一條一條藤蔓的樓梯上,夏洛蒂随手揪了一片枯萎的葉子,放在手心,用另外一只手的手指捏碎,然後往上抛,碎葉子随風遠去。
楊鶴越走越快,夏洛蒂跟着他的腳步,始終保持着一層樓梯的距離。最開始,她可以邊走邊觀察四周,現在,她的眼睛是一刻都不敢離開他,她注意力一旦分散,腳步慢一點,便會被他甩下。
從慢慢走到正常走路,然後跑步,現在楊鶴那玩意兒仗着自己腿長一步跨過兩個臺階,速度越來越快,夏洛蒂怎麽追都追不上,但又不敢開口喊他慢一點,想了想,幹脆讓元素粒子給自己弄個翅膀。
白色大翅膀綻開,飛就是比跑快,最後一節樓梯前,楊鶴回頭,咬着嘴唇,夏洛蒂腦袋裏冒出“挂逼”二字。
看屋頂的吊燈和四周的裝飾,這似乎是個舞廳。
右手邊的角落裏有一架鋼琴,楊鶴拂去鋼琴上的灰塵,鋼琴竟然變成了黑棺材,夏洛蒂後背發涼,她回過頭,就見塞西爾頂着巴澤爾的臉,抱着手臂,黑色耳墜換成了眼珠子,用一根很長的金鏈吊着,随着祂歪頭的動作倒在祂的脖子上。
楊鶴顫抖着手,推開棺材,裏面躺着的赫然是溫莎。
溫莎公爵瞪着唯一一只眼睛,張着嘴,嘴裏空無一物,牙齒舌頭都不見了,胸口有一顆釘子,雙目通紅,銀白發色,指甲尖銳,皮膚毫無血色。
楊鶴滿臉不可置信,退回了幾步,夏洛蒂咬嘴唇,上前摸了一下溫莎公爵的臉,只感到刺骨的寒冷。
這是什麽東西?
“不知,你們有沒有聽說德拉城的故事。”塞西爾玩弄着眼球,“啊,很無聊的故事,比薩比克夫人的故事還要無聊。”
德拉城,吸血鬼!
“那也是,我和我的凱西小姐的故事呢。”
祂突然竄到楊鶴的面前,撫摸他的眉毛:“真是漂亮的臉蛋,比湯姆索爾的還要漂亮,是你自己的吧。”
“我啊,以前就像你這麽的美麗。”
棺材裏的溫莎發出“嗚嗚”的聲音。
“智慧神賜予你無限複活的能力,那祂有沒有告訴你,無限複活并不等于你不會疼。”祂劃開自己的手腕,用手指沾上一點黑泥,點在溫莎公爵眉心,“有些時候啊,不能死亡可是很痛苦的。”
“我那親愛的弟弟想死想瘋了,要不是我和祂是一體,一直在影響祂,說不定祂就真的被五百年前的沃爾蘭德殺死了呢。”
祂戳了戳夏洛蒂的臉:“小姐,沃爾蘭德殺了我的弟弟,你說怎麽辦呢?”
“啊對,五百年前的聖戰,我也是參加了的哦,我就是法蘭利亞法蘭利亞也就是我。”
“那你罪該萬死。”楊鶴攥着拳頭,眼中的火焰要灼傷人。
“不,我親愛的,沃爾蘭德殺了我啊,我死了一次,付出了代價的。”
“現在,該你付出代價了吧。”祂是看着楊鶴,卻是對夏洛蒂說的,“哦不,別用這種眼神看着我,這是光明神的游戲,祂不是提醒過你,要為你的選擇付出代價嗎?”
祂轉向楊鶴:“那麽,我尊貴的先生,你害死了你的朋友,你打算為此付出什麽代價呢?”
“不,我,沒有錯。”
黑夜覆蓋金色的瞳孔,火焰取代仇恨,他手持白骨長弓,對準塞西爾的眉心:“我不是神,做不到絕對正确,我只能盡量的避免失敗,盡量減少死亡。”
“我讓溫莎來這個地方,是因為你殺不死他,他最有可能完成這個任務,尋找到城堡裏秘密,喚醒凱西小姐。”
他知道戰争會導致無數人家破人亡,但他還是發起了戰争,他在短暫的痛苦和暗淡無光的未來間,選擇了前者。他設想的,是聚集起所有的力量,一舉殺死災難的源頭,然後在火焰的灰燼裏重生,在廢墟裏建立起新的家園。
他認為神權是災難的源頭,于是殺了神在人間的代理者,卻沒想到,人們把他捧成了新神。
所有人都仰望着他,他逃無可逃,只能帶上那頂王冠,拼勁全力斬除前路的荊棘,拉攏一切可以拉攏的人,用自己那三腳貓的經濟、政治知識,拖着這個無藥可救的世界,往前走。
他不是神,他只是一個上帝視角的游戲玩家,是這個打倒boss的英雄,正常的游戲裏,英雄打倒boss後,就該離去,至于後續的建設,那不是英雄該做的事情。
但這個世界不是游戲。
一只箭出弓,穿過塞西爾的眉心,塞西爾突然大笑了起來,失去了往日的優雅,身形逐漸與法蘭利亞融合:“随便你怎麽狡辯吧。”
“時間之海的規矩,敗者化為灰燼,勝者重燃。”樓梯口,“法蘭利亞”抱着手臂,白裙随風飄揚,“好久不見,塞西爾。”
棺材裏,溫莎扯出一個微笑,終于閉上了眼睛。
“你一直把法蘭利亞當傻子。”“弗朗西斯”把手放在“法蘭利亞的”肩膀上,“光明神給這裏取名法蘭利亞,你有想過為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