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地上的楓葉浮了起來,形成一條通往天空的路。

楓葉如蝴蝶般飛舞,黃沙依舊流動,只是風停止了,太陽出開了,陽光下,無論是天邊的城堡,還是眼前的楓葉,都如夢境般虛幻。

一道彩虹落在城堡的上空,凱西小姐依偎在神明的懷裏,溫柔的風撩起小姐的頭發。

下面,神明勾了勾手指:“來,讓我看看你們反抗我的意志,或許,我會心軟原諒你們的不敬,就像上次。”

楊鶴眯着眼,單片眼鏡反射陽光,一身白衣,仿佛誤入孩子們的楓葉仙境的成年人。

那位自稱大學教師女孩問:“你打算怎麽做?”

“我只知道,我們傷不了祂,但祂殺我們,只需要一個念想。”陽光下,楊鶴擡起一只手,撩開遮擋額頭的短發,轉身對衆人笑道,“所以,我們除了按照祂說的做,還有別的選擇嗎?”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他語氣平淡,仿佛在講一個故事,而他的眼裏,不僅沒有悲傷,反而有向往和興奮,像個嗜血的怪物。

先前那帶隊找他麻煩的男人站了出來:“你需要我們做什麽?”

“殺了他。”他眼底的瘋狂更加明顯,嘴角控制不往上翹,整個身體都亢奮了起來,雙手捏着弓箭,脖頸和手臂上青筋凸起,語氣卻還是那麽的平靜,“我要讓祂這輩子都忘不了我。”

有人問:“可是,你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怎麽會呢?誰說殺一個人一定要讓他□□死亡呢?”

殺了凱西小姐!或者說,殺了這個愛祂凱西小姐,讓那個,仇恨祂的凱西回來!

夏洛蒂鑽出人群,直勾勾盯着他,楊鶴對她點了點頭:“對,就是這樣。”

“嗯哼。”還是那個大學教師問,“雖然我認為這樣做很不道德,但是……從某些角度講,她已經不算人了吧。”

殺一個普通且無辜的人犯法,那麽殺一個怪物呢?

那叫正義之舉!

就聽一聲敦厚的男聲道:“彈性道德觀,這個我熟。”

又有一個人說:“就當,打一把游戲吧。”

“弗朗西斯”倚着楓葉樹:“我說,你們還真是良善啊。光明神這個玩意兒,淨挑選些好人來這個見血的世界,祂這惡趣味,都幾萬個紀元了,還不變。”

溫莎點頭:“我沒有意見。”

“那就這樣。”

楊鶴拿着弓箭,第一個走上楓葉路,男人看了眼黑色的弓箭,第二個跟上。

接着,楓葉路上的人越來越多,樹下的人越來越少。

“先說好啊,願意來的來,不願意的就待在底下。”楊鶴一臉輕松,仿佛并不在意有沒有人跟随他。

在楓葉路的盡頭,他轉過身:“死人了別嚎,你們誰要是搞事,就別怪我傷害同胞了。”

只見三發細長的銀白色箭劃破天際,橙紅色火焰如夕陽般染紅了天空,穿過彩虹,剛要觸碰到凱西的臉,就被神明握住。

凱西吓暈了過去,就聽另外一位神“啧”了一聲。

火焰灼燒了塞西爾的手,塞西爾終于垂下了眼,目光所及之處,地面上竟然憑空出現了黑泥,人們在黑泥裏掙紮。

吞噬了一個人,黑泥似乎嘗到了甜頭,竟然伸出“手”,試圖把旁人拉下去。

鳶尾花法杖斬斷好幾根黑泥,女孩滿身傷痕,好不狼狽,她張開手,似乎想要抱一下夏洛蒂,但是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血跡,只能作罷。

“多謝。”她說。

夏洛蒂指着另一邊,沒有被黑泥污染的地方:“快,過去。”

“啊啊啊!”

又有人被黑泥拉了進去,那是個很年輕的小夥子,或許是某個姑娘的愛人。夏洛蒂舉着鳶尾法杖,調動元素粒子,元素粒子們扯着他的頭發,把他活活扯了出來。

神看起來是真的只想考驗他們,這地方竟然有元素粒子,還不少,最關鍵的是,這些元素粒子都聽她的指揮。

夏洛蒂操控着元素粒子,救人。

她使用的力量來自這兩位神,她除了救人也做不了什麽。

——總不可能用神賜予的力量來對抗神吧,這不是搞笑麽。

楊鶴又射出了幾只箭,這些箭無一例外,全部被塞西爾徒手接住,祂的一只手已經被火焰燒成了灰。

兩道風刃向楊鶴襲來,被夏洛蒂剛才救出來的女孩徒手接住,風刃在她手中成了一縷頭發。

幾乎是一瞬間,那位拿着黑色弓箭的男人也馬上射出了兩只箭,被塞西爾肩膀的手接住,一道風刃向他襲去,被一個婦女一巴掌扇了回去。

兩人互相配合,你一箭我一箭,其他人幫助他們抵抗風的攻擊,分工明确,并沒有想象中的吵鬧,反而其樂融融,互相鼓勵。

神帶給法蘭利亞人死亡,對抗神的,竟然是這些外來者。

夏洛蒂不知道說什麽,轉頭接着救人。

塞西爾的兩只手都被燒成了灰,卻還是能騰出一只手抱着凱西,法蘭利亞抱着手臂站着一邊,似乎在看戲。

“我說,”黑貓附身的弗朗西斯不知何時跑到了城堡頂端,站在兩位神明的面前,“塞西爾先生,原諒我出言不遜,你明明能夠直接斬斷他們的箭,又為什麽要用手接呢?”

塞西爾看向他,側身躲過一只箭,箭帶着風穿過一旁的牆壁,一個閣樓倒塌。

“你是來幹擾我的麽?沒這個必要,我啊,只是單純的想看看,這些小小的人的垂死掙紮。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

黑貓冷笑:“當年,你想盡辦法讨好光明聖女,被智慧神當刀子使,還渾然不覺的時候,我也覺得很有意思呢。”

“但是現在,她愛我啊,依靠我啊,我成功了啊,智慧呢?祂的實驗成功了嗎?光明呢?祂還是至高無上的主神嗎?法蘭利亞呢?祂當年為了自由不惜去死,現在呢?你看,這麽多的神,只有我獲得了我想要的,祂們啊,小醜罷了。”

“很有意思的一個現象。”黑貓向前走了幾步,“祂們認為你是小醜,你卻認為,祂們是。”

“難道不是麽?”

風聲仿佛少女的尖叫,打雷了,法蘭利亞攥拳頭,面色鐵青。

風掀起沙塵,沙塵覆蓋黑泥,夏洛蒂擡起頭,只見沙塵如海浪般撲來,好似一只巨大的狗要吃掉太陽。

人們抱在一起,夏洛蒂一個人站在沙坑旁邊,她先前要救的人被沙埋葬了。

有人朝她大喊:“過來,快!”

顧不得欣賞這一奇景,夏洛蒂轉頭就跑。

但是來不及了,海浪撲下了只是一瞬間,她見識過的。

她操控元素粒子撐起兩個防沙壁,一面大的護着衆人,一面小的護着自己。

沙塵即将落下,她閉上了眼睛,卻聽到咔嚓一聲,防沙壁竟然斷裂開了,元素粒子們倉皇逃竄。

仿佛張嘴就能吃到沙子,夏洛蒂在沙子掩埋和被沙子撐死之間選擇了前者,當即蜷縮着身子,坐在地上,頭埋在雙腿上。

沙子不似海浪,沙子是沒有聲音的,或許是法蘭利亞不允許沙子發出聲音吧,總之,被安靜的沙子吞噬比被吵鬧的風扇巴掌扇死好得多。

“別……別怕。”黑暗中,只聽一個沙啞的男聲說。

緊接着,一個溫柔的身體靠了過來。如果這個人有翅膀的話,他肯定會用翅膀護着她,夏洛蒂這樣想。

這個人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沃爾蘭德家門口的樹林裏,她經常看到鳥媽媽這樣護着鳥寶寶,把鳥寶寶藏在翅膀下面。

塞西爾被燒毀的手恢複如初,祂打橫抱起凱西,兩只手抱着,兩只手捂着她的耳朵,又重複了一次:“難道不是麽?”

“只有我,整個時間之海,只有我獲得了我想要的,如果我是小醜的話,那麽那些——那些擁有自己的世界,有自己的孩子和信徒的,強大的,卻得不到自己想的要東西的神明,又算什麽呢?”

“我難道不成功嗎?”

“你是神,不是人,懂嗎?”黑貓說,“祂們嘲笑你,不是因為你弱小,時間之海比你什麽弱小的神多得是,是因為你,一點都不像個神,你的執念,太可笑了。”

“人們需要表達自己的內心,所以創造了藝術;人們想要在沒有神庇護的世界生存下來,就必須要學會創造。神不需要藝術,也不需要創造,神也不需要自由與博愛,這些都是,只屬于人的詞語。藝術與創造,自由與博愛,你們兩兄弟會混成這個樣子,智慧神毫不意外,因為你們壓根就不屬于時間之海。”

“神從來不缺乏愛,也不在乎所謂的愛情,從這方面看,湯姆索爾都比你像個神。”

“但是他死了啊,你們的湯姆索爾國王早就死了,是餓死還是自殺呢?你知道嗎?你肯定知道的吧。這個國王,他在乎這裏嗎?他不在乎,他兢兢業業,不過是為了回家,這個世界對他而言,就是一場噩夢,一場游戲!你信不信我馬上對他說,我可以送他回家,只要他願意幫助我,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來到我身邊,但我不會那麽做,因為那樣做,好無聊的。”

被噎住了,黑貓默默轉移話題,看向祂懷裏的凱西:“法蘭利亞多得是她這樣的女孩,她和光明聖女有一點相似之處麽?”

塞西爾不答,黑貓卻步步緊逼:“怎麽?她是能以凡人之軀對抗腐朽的光明神官,還是敢向神揮劍?光明聖女敢孤身一人來拯救葉撒維納,她呢?不過是個父親死了躲着家裏哭泣,不敢面對現實的小女生。在葉撒維納,她就是那個被光明聖女保護的人,你口中的,小寵物。”

“她是愛你,随便來個男人在她孤苦無依的時候抱着她,她都會愛上。光明聖女呢?你還記得當年你折斷她的翅膀後,她是怎麽報複你的麽?”

看着神的眼睛,黑貓一字一頓道:“她不是光明聖女,光明聖女不可能愛你。”

“她誰,還不是我說了算。”

“是嗎?”溫莎公爵手持長劍,紅發奪目,“你敢讓她回來嗎?”

話音剛落,狂風穿過塞西爾的心髒,溫莎公爵抱着凱西,往樓梯口狂奔。

法蘭利亞抿着嘴巴,扶起倒地的塞西爾:“很抱歉,親愛的哥哥。我們的愛是假的,我們的存在,毫無意義。”

兩只手穿過法蘭利亞的胸膛,塞西爾一腳踢開法蘭利亞,站了起來,從外衣口袋裏摸出一張白手帕,動作緩慢地擦去手上的血,一個眼神都沒有給黑貓,轉身往樓梯口走。

祂的下巴有一滴血,和凱西下巴的痣在一個位置。

在樓梯口,祂擡起手,用手指暈開血,才緩慢地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