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樹林裏,是遍地的藍色花朵,任憑風吹雨打,這些花都紋絲不動。

一顆巨大的楓葉樹下,三個木凳子擺在一起,木凳子前面的藍色花朵發着熒綠色的光。

前面是生命的禁區,土地沙化,正在流失,大樹被風的漩渦吞噬,藍色的花是浮在空中的,詭異,但美是真美。

四周坍塌,這裏是沙漠中唯一的綠洲,楓葉下,塞西爾的力量正在和風沙打架,保衛着這唯一的淨土。

陸陸續續有人從風沙裏爬出來,夏洛蒂看了半天,沒有見到弗朗西斯和溫莎。

她和楊鶴是第一個來到這裏的,那時候土地還沒有沙化,努力跑一下是可以跑到山腳下的,但楊鶴說,就在這裏,等一會山也要坍塌。

正如楊鶴所說,山坍塌了,城堡如月亮般高懸于天。

這種時候,他還是很靠譜的。

來人都很狼狽,有小姐抓了一下頭發,沙子飛揚,也有男人脫鞋,倒鞋子裏的沙,與他們一對比,穿着睡衣的夏洛蒂都算是體面人。

三個木凳子上有字符,楊鶴摸出單片眼鏡,蹲在木凳子前,似乎在研究那些字符。

沙裏又爬出一個人,是個體型嬌小的少女,她一只手先伸出來,指甲縫裏都是沙:“兄弟,搭把手。”

夏洛蒂伸出手,想把她從沙裏扯出來,奈何她力氣太小,不僅沒有救她,還差點栽下去,萬幸有人拉着她,幾個婦女模樣的人幫助她,一起把沙裏的人拉起來。

女孩的手很粗糙,估摸着是個女仆,她卻自稱殺豬匠,說什麽上輩子教書這輩子殺豬,逗得幾個女人咯咯地笑。

頭頂格子布的婦女說:“殺豬匠好啊,有肉吃。”

女孩席地而坐,盤着腿,雙手舉着,在弄頭發,聞言笑:“阿姨你哪兒的人?留個地址,待會兒回去了我請你吃大餐。”

“俺啊,俺不識字,不知道。”說完,她愧疚地抓了抓頭發。

女孩收起戲谑的笑,正色道:“阿姨,你是哪個年代的人?”

“俺不知道,啥是年代?”

“那……”女孩眼底竟然有了淚,“你還記得你死前發生了什麽嗎?”

她茫然無措:“啊?俺死了嗎?”

就聽女孩拍了拍她的肩膀:“死人才會被送來這裏。”

“我啊,生前也算個高知,在大學教書的,只是教書教傻了,被一個男人甩了就要死要活去酒吧買醉,醒來後就在這裏了。”她說,“我應該喝酒喝死的。”

“啊對,俺醒來時,有人對俺說,要俺弄死一個人,他就給新生。”

“是神,光明神,神說,只要我們能夠殺死湯姆索爾,就這個國家的國王,就送我們回家。”女孩滿臉不爽,“祂做夢!”

“湯姆索爾和我們一樣,都是穿越者,是我們的同胞,他還是高高在上的國王,他殺我們可比我們殺他簡單,他一句話下來,有的是人幫他動手,魔法師就是個例子。”

說着,她躺了下去,雙手交疊放在腦後,雙腿曲着,裙擺底下是騎士團那種長褲,倒也不怕走光:“大逃殺呗,殺的還是咱的同胞,沒意思。不殺又不會死,就幹脆留在這裏,過好自己的小日子。”

“如果是無限流,不弄死別人我就得死,還可以拼一拼,但這裏壓根沒有這規定,躺平擺爛可比奮鬥舒服多了。不是我說,我上交博士學歷,要不是湯姆索爾也是穿越者,還有點金融知識,壓着我,否則,我還真可以用看不見的貨幣把這裏攪個天翻地覆,王國首富哪兒輪得到他美樂蒂思家啊。”

又是奇奇怪怪的話,聽不懂,煩,聊天都插不進去。夏洛蒂非常不開心。

另一半,三個婦女打扮的人走過來,中間那個搓了搓手:“姑娘,你說,你是大學老師,那……我們,贏了嗎?”

她哽咽了一下,另外一個替她說:“你是未來的人嗎?”

“我是二十一世紀的人。”女孩起身,眼中帶淚花,“阿姨,我過得很好,我們的家園和平安定,沒有戰争。”

三人閉上了眼睛:“那就好……那就好。”

氣氛突然沉重了,半晌,女孩聲音沙啞,握着她們的手:“謝謝你們。”

看樣子,好像是女兒與死去了的父母重逢,夏洛蒂不知道,但她覺得這個女孩自信大方,與那幾個女人完全不一樣,不像一個世界的人。

“那你呢。”女孩突然蹦到夏洛蒂面前,“我們都說完了,你又是哪兒的人?看你的氣質,你好像我的學生诶,還是那種,很乖巧的好學生。”

見夏洛蒂沉默,她卻越說越起勁:“那個學校的?什麽專業?準備考研嗎?要來我手下讀嗎?放心,我不為難好學生。我看楊鶴帶你走的,你和她什麽關系?他在追求你嗎?還是你們本來就是情侶?奇了怪了,沒聽說有王後啊。”

“我就是這個世界的人。”夏洛蒂說,“我姓美樂蒂思。”

女孩拍手:“離他遠點。”

“為什麽?”

“因為他在犯罪,他竟然對一個小姑娘下手,惡心。你還姓美樂蒂思,他肯定是圖你家的錢,渣男。”

“……那個,”夏洛蒂斟酌了一下詞彙,“我不小了。”

“不不不,我知道你們這個世界十六歲就能結婚,但是,在我家那邊,十六歲還是個學生呢,要是有那個三十多的男人敢追我16歲的學生,我肯定拿着掃把追着他揍。看你這樣子,最多就十八吧。”

“24。”

“啥?”女孩捧着她的臉,“你吃什麽長大的?這麽年輕。看看這臉,膠原蛋白這麽足,羨慕。”

夏洛蒂撓頭,她覺得這個女孩是好人,竟然是楊鶴的家鄉人,肯定不會壞到那裏去。

“可能,我是魔法師吧。”

魔法二字被男人的“卧槽”聲覆蓋,只見木凳子前,幾個男人圍着楊鶴,楊鶴就像個被強迫的少女那樣尖叫:“你們想幹嗎?”

夏洛蒂與女孩對視一眼,她在女孩眼中看到了同樣的八卦之火,當即與她一起擠入人群,看戲。

有個金發的男人手持一把黑色長弓:“顧森死了,你打算怎麽解釋?”

夏洛蒂戳了戳女孩:“顧森是誰啊?”

“神之嘴,我們的同胞,我剛來這裏人生地不熟快餓死的時候,他收留了我一個月呢。”

這邊,幾個男人繼續說:

“你還記得你的承諾麽?我們不傷害你,你不傷害我們,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他是強大的占蔔師,整個法蘭利亞除了你的騎士團,還有誰能夠傷他?”

“他自己想不開,自殺了。”楊鶴背靠大樹,手中白色光點彙聚,白骨法杖殺氣逼人,“別告訴我,你們的時間也被他更改了。”

“無緣無故,他怎麽會自殺?你敢說你沒有逼他?”

“當然沒有。”

“他是為了救美樂蒂思小姐死的。”夏洛蒂鑽出人群,“我親眼看到的。”

為首那個男人回頭,眯起眼睛:“我們都看到,你是他的情人,肯定是護着他,所以,你說的話不可信。”

夏洛蒂寸步不讓:“但那是事實。”

“我說,”白骨手收攏,幾個男人同時吐出一口血,“欺負一個女孩兒,可沒有意思。”

說完,他掃視人群,突然抿嘴笑:“你們不相信我,也殺不了我,還仇恨我,那還待在法蘭利亞幹什麽?去你們喜歡的地方啊,是不想麽?”

人們竊竊私語,夏洛蒂從中獲得了一個信息,這些人離不開他,這些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人,離開了國王的幫扶,壓根就不能夠在這裏生活下去。

在鄉下,漂亮的寡婦是魔女,說着人們聽不懂的話,還無依無靠的瘦弱男人是巫師,巫師的待遇并不比魔女好多少。

“竟然選擇跟随我,那就好好的在我給你們準備的職位上待着,別天天疑神疑鬼,不想待了就滾,随你們去哪兒,要像顧森那些繼續當和尚也行,只要別破壞秩序我随便你們怎麽搞。我要是真想殺你們,你們覺得你們還能站在這裏?你們當中,有多少人會攻擊性魔法?三分之一有麽?都是些半吊子的魔法師,還真當自己是教皇的魔法師軍團啊?我是殺魔法師占蔔師,但是我殺的是對王國有危害的魔法師,你們這些——啧,你們當騎士團很閑啊。”

你說謊,夏洛蒂想,黃金騎士團還真是什麽魔法師都殺,還在襁褓中的孩子都不願放過的。

還有妹妹,她記得國王帶走了她的妹妹,但願妹妹還活着。

她現在站在他這邊,是因為她要拯救哥哥巴澤爾,除此之外,一無所有。她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的母親是如何死亡的。

至少現在,夏洛蒂不會捅破這場紙,當然,如果楊鶴要捅破的話,她也阻擋不了,那她會選擇和他拼個你死我活,她和他,只能活一個,就這麽簡單。

之後嘛,當然是各回各家,她是沃爾蘭德家的孩子,他是國王,他們勢不兩立,最後是她報仇成功,還是他成功地殺死她,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我們好像錯過了一場好戲。”

黃沙中,“弗朗西斯”抱着溫莎,探出一個頭,豎瞳閃了閃,兩人竟然浮了起來。

黑貓把昏迷的溫莎放在地上,對楊鶴說:“你連自己的兄弟都不管不顧,跑去抱一個女人,伯紗說的果然沒錯,色令智昏的家夥。”

溫莎公爵睜開眼睛,形式一轉直下,楊鶴先去有多威風現在就有多慫,仿佛個洩了氣的氣球,恢複了那吊兒郎當的模樣:“這不有你嘛。”

“我……我沒有偷懶,我在研究這個。”他指着三個木凳子,“這個應該是通往城堡的路。”

黑貓搖頭:“不是。”

它擡起頭,指着大樹:“是這個。”

話音剛落,就聽一聲輕笑,塞西爾說:“看吶,這麽簡單,指一下大樹就行,可是偏偏沒有人想到,唉,這小人是一代不如一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