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梨棠安慰道,“他也是頭一次沒什麽經驗,別太苛刻。倒是你府上的另一位,沒有再讓你費什麽心吧。”

琳琅也知道他們說得是誰,不等姐姐回答,一拍桌子道,“等長姐生下這孩子,就讓顧連訣把那女人趕出去,左右都看她不順眼,何必要委屈自己!”

“你這孩子,別總是嗆聲,你長姐自有主意。”安梨棠讓她安靜,一會兒又想起什麽,問道,“依你這态度,日後也不會同意那祁王納妾了?”

穆琳琅忽地想到那個叫幽浮的姑娘,好險好險,幸好當時沒讓她留下來。她微微笑着道,“他納妾可以啊,不過,就要從我和那女子中間選一個。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琳琅留宿在顧府,在去客房安寝的路上,竟遇到了銘柔。她像是剛從外面回來,披着黑色鬥篷,容貌依舊俏麗。

見到琳琅後,她施施然過來拜見,難得的謙和與恭順,“見過祁王妃。”

琳琅淡淡一笑,“銘柔姑娘這麽晚才回來?”

“妾身出去見一個朋友,多聊了兩句。”

她表情平靜,絲毫沒有昔日那種恃美而驕的張揚,像完全換了一人。琳琅按下心頭的訝異,輕聲道,“我聽長姐說了,這些日子你伺候得很盡心,辛苦你了。”

“不敢,這都是妾身分內之事。從前是銘柔不懂事,惹來不少笑話,還請王妃勿怪。”

“過去的事何必那麽多計較,你早點休息吧。”琳琅忽視她愈發謙卑的姿态,不想與她多言。

一個人真的會轉變如此之快嗎?琳琅擡腳進了房門,将她的身影隔離在濃郁的夜色裏。

第二日午後,穆寒傾誕下了一名男嬰。

孩子小小的一團,皮膚皺巴巴的,啼哭了一陣,此刻已經在襁褓裏,依偎在他母親身邊,安然入睡去了。寝房內還殘留着淡淡的血腥味,琳琅在外頭守着的那一陣,緊張得差點把手指咬破。

她越瞧這孩子越喜歡,又忍不住拍自己的腦袋,“瞧我這記性,忘了帶見面禮給寶貝了,下次來一定補上。”想了想又道,“姐姐,還是長命鎖比較好吧。”

穆寒傾鬓角微濕,臉色些許蒼白,一縷沾着汗水的發絲貼在額前,好在孩子的出生還算順利,沒讓她受太多罪,聽到這話,她的細指指着梳妝臺處,“幫我拿最上面那個紅木匣子。”

琳琅拿過來,打開一瞧,裏頭赫然躺着一串銀質的長命鎖,不算太大,精巧可愛,正适合這小寶貝。

琳琅一嘟嘴,“誰送的?”

寒傾拿過,給孩子戴上,輕聲道,“尚之。”

“大哥?沒想到他那個木頭,動作比我還快。”

寒傾笑,“他說,這是寺廟裏大師開過光的,佑孩子平安。”

“大哥還挺細心的嘛。”琳琅又探頭看看熟睡的孩子,問道,“姐姐可想好名字了?”

寒傾道,“上月,将有孕的消息告知了公婆,父親回信并取了大名:敦敏。”

“顧敦敏。”琳琅輕輕念道,“好名字。姐姐說大名,那小名叫什麽?”

寒傾溫柔的目光落在孩子身上,“我想取一個順口些的名字——便叫冬兒好了。”

兩人說了會話,琳琅看她神色依舊疲倦,便讓她休息,輕扶着她躺下。出來時,剛剛碰上從大理寺返回的顧連訣,他身後跟着銘柔。

顧連訣顯然是剛剛得知誕子的消息,神色是抑制不住的歡喜,步履匆匆,而見到琳琅時,他頓了下,才道,“祁王妃。”

琳琅微一點頭,“長姐才休息下,你腳步輕些。”

他答應,接下來的話更讓琳琅訝異,“有勞王妃,這幾日照顧內人。”

乖乖,沒見到的這些天,個個都脫胎換骨了不成!

銘柔也跟着在身後施了禮,匆匆跟了進去。

穆寒傾産下冬兒沒幾日,穆府又出了件喜事,如珠的婚期提前,要嫁人了。

佩蘭姑姑親自到王府向琳琅解釋,如珠的父親最近身體不太好,病中也記挂着女兒的婚事,兩人一商議,反正都是要辦的,兩個孩子都知根知底,提前也沒什麽不好。

如珠自是比琳琅先知道,身邊那些小丫頭都為她高興,吵鬧着要去喝喜酒,又商議該送什麽賀禮,連似玉也跟着起哄,直把如珠的臉鬧得比胭脂還紅。

琳琅卻沒有預想中的高興,在決定要接受這個遲早會發生的結果時,她還是有些惆悵。

如珠端茶上來,也看出她情緒不佳,不禁揶揄道,“王妃就這麽舍不得我呀,都快哭出來了。”

琳琅真的要哭了,面前這個圓臉機靈的小丫頭,是打她有記憶開始就陪在自個身邊的,她不如似玉貼心聰慧,總是傻傻的對琳琅的話深信不疑。琳琅小時候闖禍,她也沒少跟着受罪。被罰跪穆家祠堂,她就在外頭守着,有時冷天,她懷裏還揣着幾個烤紅薯,看到她出來就忙迎上來,回去路上塞給她,悄聲道,“老夫人不準小姐用晚膳,小廚房沒吃的了,我偷偷烤了這個。”

不知不覺竟過了這麽些年,她也要離開自己,嫁到別人家去了。

琳琅眼裏噙着淚,拉住她的手,嘆息道,“如珠,你走了,我就少一只胳膊了。”

如珠頓了頓,眼眶也立刻紅起來,聲音哽咽道,“小姐,你別說這樣的話,奴婢想讓小姐高高興興的看着奴婢出嫁······再說了,奴婢出嫁也是在明安城,随時都能看到小姐的。”

如珠父母親用了半輩子積蓄,給女兒在城內較偏的地段買了個兩進院的宅子,如珠出嫁後,就不再侍奉琳琅了,要打理自己的小家,照顧父母和夫君。

那樣的話,她慢慢就會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和重心,雖是離得近,要見面,恐怕也沒那麽容易了。琳琅嘆息道。

時間雖倉促,但成親最重要之物——嫁衣,卻是早就備好的。如珠一針一線,早就縫進了對未來的無限期許與愛戀。

過了兩日,琳琅心情輕松了些,她給如珠備了一副豐厚的嫁妝,又開始對她成親當日的流程生了好奇。

她本來打算讓如珠從王府出閣,但佩蘭姑姑說如珠父親身體不适,想親眼看着女兒出嫁,如此,琳琅也沒法反駁。少了這份樂趣,她興致又恹下來。

倒是似玉想出個好主意,對她道,“小姐無非就是想看着如珠出嫁,不如也跟着去喝杯喜酒好了。”

琳琅眼眸亮了起來,旋即又想到,“可新娘子拜堂之後就進去了,酒席也沒什麽好玩的。我這副樣子去,肯定會被認出來,可要是扮成男裝,我又更不能進洞房裏瞧她了。”

似玉想了想道,“這民間結婚,雖然只有喜婆,沒有侍女,但可以帶着新娘子的閨中密友相伴,如珠已經邀了我,小姐若想去,就要扮成丫鬟的樣子了。”

琳琅笑逐顏開,連連道,“沒關系沒關系,扮成什麽樣兒都不要緊!”

而琳琅沒想到的是,當日,她竟還多了兩個同伴,長寧和驚洛。

都是長寧愛鬧,看着琳琅不同尋常的扮相,問清楚她要幹嘛後,立刻拉着她不放。

“我聽人說,這民間成親,好像和宮內不太一樣,喜氣洋洋吵吵鬧鬧的,還有人搶喜果子呢,我也要去,琳琅,你非帶上我不可。驚洛,她也沒瞧過這場面,那就一起吧。”

驚洛猶豫了一下,随即笑了笑,“祁王妃要是肯帶我們去見見世面,那是再好不過了。”

琳琅被長寧吵得腦仁疼,只好妥協,“行行行,帶你們去。似玉,還有這衣裳吧,給她們換上。”

“太好了!”長寧歡喜的叫出來。

琳琅出來等她們,剛好見到蕭承翊到院子來,心思一轉,忙邁着小碎步迎上去,恭順的颌首道,“給王爺請安。”

蕭承翊的腳步停下,聲音冷淡道,“免禮。”

她擡頭,卻撞上一副含笑的面孔,蕭承翊已經伸過手來捏她的臉,“這副模樣又要去做什麽?”

“我去送送如珠啊。”琳琅握住承翊的手。

“有人跟着你嗎?”承翊擔心她的安全。

琳琅猶豫道,“有是有啦,但——”

她話沒說完,長寧和驚洛剛好換好丫鬟的裝扮出來,兩人都覺得新鮮有趣,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團。

承翊立刻明白了,握緊琳琅的手,微微擰着眉,“阿琅,不可。”

琳琅也知道有些冒險,她正捂着臉想着對策,長寧已經牽着驚洛笑嘻嘻的走過來,“七哥,你回來啦,剛好要和你說,我們今日要把琳琅借走。”

他與驚洛微微示意,又很無情的對長寧開口,“你不許去。”

長寧立刻苦着臉,“為什麽呀,我都換好衣裳了!”

“三個人,危險就多了三倍,你們任何一人出了事,罪責都會加在琳琅頭上。”他冷靜的開口。

“不會的······”長寧趕緊反駁,瞧見蕭承翊面容不善,吓得又不敢出聲,只好求助的看向琳琅。

穆琳琅心領神會,忙把承翊拉到一邊,低聲哀求,“王爺,你就讓我們去嘛,我都答應她們了。你放心,如珠的親事沒有大操大辦,來的人也不多。長寧和驚洛常年在宮內,很少有人認得,就算認出我,也沒什麽關系嘛。”

“你最有關系!”他俊顏又冷了幾分。

琳琅聽着心頭卻暖暖的,更加做小俯低,揀他愛聽的話說,“我知道,我在王爺心裏是最重要的。我定會顧好自己,不讓你擔心。”

說着,她踮起腳,雙手環過他的脖頸,身子朝他貼了過去,她輕輕咬了一下他的耳朵,又親了親,在他耳畔悄聲開口,“王爺允了我這一次,下次王爺提什麽要求,我都答應。”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