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琅盯着宋珩的颀長身影和沉思側臉看了一會兒,猜測他應是有所發現,否則不會一直毫無所動地沉默。

她循着他的視線在那塊岩石上饒了一圈,問道:“它有何玄機?”

宋珩将手放在岩石上,靜默探知,良久後,答道:“有陣法。”

得到這個回答,司琅并不驚訝。之前她施展過探知術,這裏的确存在着陣法,只是還沒待她好好摸索,就莫名其妙地因為境地翻轉而掉入了黑夜。

“陣法與這岩石有關?”

宋珩默了一會兒,将手收回:“嗯。”

他輕應一聲後就在原地站着,目光掃了掃他旁側的位置,又轉過身看了一眼仍舊燃着的篝火,眼神微動,随即邁步往司琅坐着的方向走去。

司琅原本歪着頭倚靠在岩石上,見宋珩走來,些微一頓,接着翻身而起,□□一甩,一襲烏黑地抱臂站着。

宋珩的目的确實是司琅方才靠着的那塊岩石。他見司琅起身,便走得更近了些,挨着巨石,同剛才一樣以掌相覆。

“這塊也有。”宋珩道。

司琅猜測:“看來陣法是依着這些岩石形成。”她挑眉,滿不在乎道,“既然如此,不如将這些岩石都毀了。沒了它們,陣法自然維持不下去。”

宋珩本在低頭觀察,聞言看向司琅,無奈一笑,反問:“你當真這麽認為?”

司琅扯着嘴角:“當然不是。”

她就算對陣法沒有什麽研究,但也知道破解的方法在于尋找陣眼。若真只是毀壞岩石這麽簡單,那也不會有那麽多人困在這瞢暗之境了。

司琅剛才不過随便說說,既知道了陣法跟這些巨大的岩石有關,那尋找陣眼,應當也是順着這條線索。

果不其然,宋珩在觀察完面前的岩石之後,又再次轉身看向背後的篝火,他漆黑的眼睛逐漸被火光點亮,帶上了些似有所察的微妙意味。

“郡主。”宋珩忽然開口,“你可有覺得這篝火的位置與方才不同了?”

司琅聞言也看向篝火,那以風雷羽箭為木材而燃起的火焰,燒得明亮且旺盛。她觀察着火堆的位置,再以自己剛才靠着的岩石為參照物,來回看了幾遍,還真覺得有所變化。

“像是……”司琅斟酌着,“往右移了些?”

宋珩點頭:“不錯。”他頓了頓,又道,“但準确說,移動了的,其實并非是這堆篝火。”

司琅聽出他言下之意,掃了眼身側,說道:“是這些岩石。”

她用的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篝火是宋珩用羽箭生起的,自然不會無緣無故地移動,而方才他們二人用來與篝火作對比的參照物,只有背後這幾塊巨大的岩石。

所以,變了位置的,不是篝火,而是這些存在陣法的岩石。

“岩石會變化位置,就說明陣法在起作用。”宋珩擡眼望着遠處,黑暗的荒漠裏還藏匿着許許多多帶有陣法的岩石,“破陣的關鍵陣眼,應該就隐藏在這衆多岩石中。”

找到岩石位置變化的規律,尋出它們之間陣法的聯系,只要能參破這些,找到陣眼離開這裏就不是問題。

只是現在……

黑暗的光線讓他們寸步難行,偌大的荒漠根本無邊無際,想要輕易成功,并非是件簡單的事情。

司琅望着前方漆黑一片的陰影,想起自己醒來前宋珩從那裏緩步走來的身影,默了默,問道:“你方才不睡,便是在研究這些?”

宋珩笑了笑,答:“我不困。與其閑着,不如找點事做。”

找點事做就是如此輕松地發現這裏的陣法問題嗎?

司琅自然不信。

而除了不信,司琅還對這宋珩起了如冒頭豆芽般細小的好奇心。

此人可使一把長戟就将她的天雷羽箭攔住,還對她魔界武器頗有了解,如今更是毫不費力地發現陣法與岩石變化的關系。若讓她相信他只是個普通的仙界将軍,還不如叫她相信母豬會上樹!

司琅不動聲色地站在宋珩身側後方打量着他,抿了抿唇,語帶試探:“你對陣法很有了解?”

“略知一二。”

又是這種說辭!

司琅瞥他一眼,知道試探估計問不出什麽,幹脆不再拐彎抹角:“你在仙界是何仙階?”

宋珩微微側頭,對上司琅揚着下巴投來的視線,淡淡一笑,勾唇:“我……”

“嗷!!”一字剛剛出口,遠方陰影裏突然傳來一聲巨吼,震耳欲聾地劃破這本來安靜的夜晚。司琅和宋珩對視一眼,當即都沉下眉頭,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幾步。

那吼聲持續不斷,并且一聲比一聲嘶啞,帶着殺戮般的狂躁之意。雖不見它身形,但卻能隐約聽出,這應該是妖獸在失控後的發狂吼叫。面前的篝火随着陰影裏的動靜不斷搖晃,現在這妖獸是在朝着他們的方向走來。

火焰明亮,映照出一方角落。宋珩冷靜地辨着聲位,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擡手,将面前燃着的篝火迅速熄滅。

陰影裏的妖獸因為失去了光的指引,吼叫着的聲音弱了許多,但它仍在走着,重重邁着腳步,嗓子裏發出狂躁不耐的嘶吼。

宋珩聽出它向他們走來的動作變慢了些,知道此時便是最好時機。他立馬壓低聲音,朝黑暗中的司琅輕語:“你朝左側繞行,避得遠些,用羽箭燃火朝它的方向射去,我會立即跟上,将它制住。”

妖獸攻擊力強,但有一致命弱點,便是在黑暗中視物不清。司琅先前也與妖獸交過手,知道宋珩剛剛滅掉篝火,是為了模糊妖獸的方向,好讓他們不太快被發現。

現在妖獸與他們還有一段距離,想要在這黑暗中準确地找到它的軟肋,一擊将它制服,就必須有光亮将它具體的位置照出。司琅知道,宋珩是讓她用羽箭燃火的方式為他照明。

掌心一翻,濃黑的魔氣在司琅手中聚集。她點了點頭,幾乎沒有猶豫:“好!”

失控的妖獸并不好制服,它們的力量會因為體內妖力的混亂而非正常增長,超出平時的攻擊能力,更甚還會難辨敵友。雖不知為何這裏會突然出現這樣一只妖獸,但眼下關鍵還是要先将它制住。

這麽想着,司琅向左側繞行的速度更快了些。黑暗中她看不清任何東西,只能憑借着方位與距離來估算自己的步子。她起先走得很快,而後慢慢緩了下來,最後挪着方向,徹底停了下來。

差不多是這裏了!

司琅沒有遲疑,立即在手心中幻化出風雷弓,她握着弓身,上頭纏繞了瑩瑩紫光,雖不像火焰那般亮眼,但終歸在這黑暗中顯出一絲暗沉光芒。

她沒有太多時間,必須得在妖獸注意到她前射出羽箭!

司琅舉起風雷弓,半眯着眼将它放在身前,左手再次幻化出三支風雷羽箭,将它們重重搭在驚雷纏繞的長弓上。

她的指間泛起熱意,是用魔氣化出的細微火焰,火焰沿着劍身,慢慢燒至尾端,繞着羽箭,如一尾靈活的魚兒,輕輕擺尾,瞬間在這黑暗無比的荒漠裏,點亮了明麗的顏色。

火光一顯,原本沉在陰影中的妖獸再次狂躁嘶吼起來,它似乎體型巨大,妖力十足,聲聲吼叫都帶着疾風飛沙,他重重地踏着巨足,腦袋一轉,紅着眼失控地朝司琅的方向奔來!

司琅感覺到不遠處空氣的流轉變動,眼神一凜,迅速拉滿手中的風雷弓,毫不猶豫,朝它的方向射去羽箭。

三支風雷羽箭裹着驚雷和火焰,如煙花般向妖獸的方向破空而去。掠過的箭尾掉下零星火光,如一粒落入池中的石子,瞬間将黑暗裏的平靜打破!

宋珩看見了它!

那只妖獸全身火紅,如血般鮮豔的顏色,它的眼中渾濁不清,顯然理智已被蓬勃的妖力所占據擾亂。一張血盆大口嘶啞不斷,重重踏着地面朝司琅狂奔而去!

宋珩眉頭一沉,當即引出斬靈戟,銳利的槍尖閃着銀光,如同在這黑夜中隐藏的第二頭猛獸般,蓄勢待發。

他白衣一揚,飛身上前,在羽箭燃出的光亮下準确捕捉到妖獸的身影,斬靈戟起,一擊朝他的軟肋攻去。

“将軍!”卻不料,此時旁側剛出幻境的邵雲錫不明情況,在黑暗中落于宋珩身前,見斬靈戟槍尖朝他的方向襲來,頓時驚呼出聲。

宋珩未料邵雲錫會在此時出現,更想不到他落地的幻境竟恰好擋住他的攻擊方向,不得已生生收手,将斬靈戟狠狠插入土石地中,以此削減自己的攻勢。

但奈何他們的距離實在太近,便是宋珩及時收手,邵雲錫也被殘留的戟風所傷,面頰上瞬間劃出一道長長的傷口。

所幸傷口不深,不過一道皮肉傷,邵雲錫怔愣過後就很快回神,連傷口都顧不得,随着宋珩飛身而去的方向迅速轉頭。

他不是傻子,将軍剛才掠過他時嚴肅沉凝的面容,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約莫、大概、可能,是……

闖禍了吧?